余寰諸天,宿陽天。
玄光倏過,摩空法舟自萬空界環之中躍渡出來。
張衍一伸手,萬真人給予的那枚憑信拿入掌中。他已是探查過了,此物并無跨界追攝之能,不過一到玄洪天勢力或者交好界天之內,或許就可能就被其察覺到行跡。他法力一轉,此物霎時化作飛灰而去,那一股若有若無的監察氣機也是徹底不見。
他抬目四顧,見時不時有法舟云筏同自界環內飛出,且齊往一個方向而去,這不像是正常情形,便問道:“曲滂,此界可是一直這么熱鬧么?”
曲滂也覺奇怪,他想了一想,恍似記起什么,道:“老爺,這或許是恰好碰上此界百派論法了。”
他稍作解釋,張衍才是知曉,原來這宿陽天天主修為極深,只以法力而論,在一十九位天主之內也是極為靠前,但早先因一樁變故,此人所在宗門已是破滅,這位真人性情淡漠,崇尚無為,沒有再去重立山門,平日只管修煉,外事一概不理。
不過這也正是如此,使得此界不似其余天界那般以一派御一天,而是大大小小有百來家宗門并存,只是勢力一多,沖突自也增多,這導致此界斗法之風十分盛行。但除了少數幾個宗派之外,余下宗門實力相差俱是不大,互相之間山門又相距甚遠,誰也休想吞并誰,故是每隔百年,便就有一場論法,以解決彼此矛盾。
因余寰諸天往來方便,這同樣也是吸引了不少他界散修到此觀摩,還有被招攬入各派門下參與比斗的,一些人若是運氣好,甚至會被一些大能收為弟子。久而久之,這卻是成了后輩修士展露頭角的盛會,每次都會有數目眾多散修或是師傳斷絕的修道人來此,期待自己被某個大能看中,從此一步登天。
張衍這法駕過來之時,也是引起了外間矚目,摩空法駕龐大無比,其上透露出的氣機也是宏廣深遠,連界環也是因此震動不已,一望而知是一位大神通者到此。
雖天中路徑足可通行,摩空法舟之速也是不疾不徐,可眾多修士卻仍是主動讓道一邊,以示尊敬。
看守界環此地的修士也不敢怠慢,因論法盛會之故,還有一名洞天修士來此坐鎮,自能辨認出來者應是修得根果的修士,其當即就迎了出來,打一個稽首,道:“在下奉守院辰辨,見過這位上真,不知上真如何稱呼?到我界中有何指教?”
往日其他界天域這般大能到來,通常都會與界中提前打過招呼,以免不必要的誤會,但偶然也會有一些諸天之外的修士到來,這就不可能事先知曉了,而且張衍氣機晦澀淵深,難以看出是什么來歷,需知余寰諸天也是有魔道修士存在的,這些人中不乏性情古怪之輩,是以他出言時十分小心。
稍等片刻,他便聽得耳畔有聲傳下,“貧道此番到得貴方地界,是為拜會同道,在此界停留不會長久。”
辰辨聽了此言,心頭微松,似這等大能便要做什么,也無需用言語掩飾,看來真是前來訪道的,這時他又轉了別的念頭,這一位莫非是哪一派請來助陣的?那此番演法之會,這家聲勢定會大漲不少,這卻需得設法打聽清楚了,于是他再是一揖,道:“請恕在下無禮,冒昧問上一句,不知上真要拜會哪一家?若是相熟之人,在下可為上真引路。”
張衍稍作考慮,要有此界之人引路,那可省更多麻煩,便道:“貧道此行欲前往澹波宗,道友可是方便。”
辰辨不覺恍然,心道:“原來是澹波宗的貴客。”
同時他也放下心來,澹波宗乃是在百家宗門之中也是數得著的勢力,尤其開派祖師洵岳真人道行深不可測,連青碧宮也是以禮相待,不過此派弟子人數稀少,行事又不喜張揚,演法之會時通常也只走個過場,從不與他派相爭,對奉守院無甚威脅。
他言道:“我奉守院與澹波宗平日也有往來,只是此派同道界居于一處小界之中,不識路徑之人極難進去,好在敝派之中有一處澹波宗掌門贈與的穿渡陣門,可通達那處,上真不如等候片刻,待在下傳信門中,命人過來將那陣門搭起,就不難去往那處了。”
張衍略略一思,言道:“如此也好,有勞貴派了。”
辰辨連稱不敢,面對一名凡蛻真人,便不能指望結好也不能得罪,他不敢怠慢,立刻下去安排,不久之后,就有數名道人前來布置陣門,其等動作極快,只是半日過去,就有靈芒光幕自上攀起,隨后摩空法舟在眾人目注之中穿其中,須臾不見。
凡是在場看到這一幕的修士無不是露出羨慕向往的神色,這便是大能修士的威勢了,如這般境界之人,不管走到何處,任何人都會恭敬相待,哪怕是敵對方,表面也不得不擺出一副禮遇模樣。
眾人之中,有一名眼瞳微赤的年輕修士眼神更是格外灼熱,他修道五百余年,成就了元嬰境界,不過迄今為止卻還只一個散修,盡管靠著一些機緣走到現下這等境地,可沒有師門庇佑,沒有同道扶持,沒有師長指點功法,也是吃盡了苦頭,他心中一向認為,自己若是能擺在大宗門下,成就遠遠不止眼下這些,而今次來這至界中,就是為了能拜得一名良師。
“這位上真此來說不定也是來挑選合意弟子的,我要是能在演法之上擊敗諸多對手,說不定就能拜入門下。”
與他相同想法的此刻也遠遠不止一個,甚至以訛傳訛之下還傳出了一個消息,說是有天外大能要來擇選弟子,此次演法之會第一之人就可得這位大能青睞,進而拜入其之門下,很快這傳言愈演愈烈,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辰辨聽得此事后,想了一想,沒有去采取手段去刻意消除,每一次演法之都會有這等消息傳出,他早已是見怪不怪了,這或許還能借此引得更多才俊到此,至于這會否惹得那位凡蛻上真不快,這無需多去考慮,因為那等大能從來不會在意低輩修士是何想法。
寒離小界,碧波萬頃,上空是一方水簾天幕,罩蓋萬嶼,而在諸陸正中,水下萬丈之地,有一座玉石洞府,內中坐著一名神凝氣靜,望之如同清風朗月的少年道人。
此是澹波宗這代掌門廣通道人,亦是宿陽天中極其少有的幾位凡蛻修士之一。
在他打坐之地,前方有一汪丈許大小的水潭,其本是一片清靜,無波無瀾,無垢無染,好似亙古以來的一方明鏡。
可忽然之間,且卻憑空泛起些許漣漪,那模樣,就如有一枚無形石子入內,并發出叮咚一聲清脆聲響。
他眼目一開,自定中出來,沉吟片刻,喚了一個童子進來,關照道:“這幾日有貴客上門,你交代下去,讓言乘子在外迎候。”
言乘子乃是門中大弟子,下一任掌門之選,其在聽得掌門傳命后,恰好一封來自奉守院的書信也是送到了,這才知是一位凡蛻上真即將來訪。
平日與廣通道人有交情的同道他每一個都是知曉,這一位卻是從未聽說過,心里盡管有些疑惑,可還是親自到了界門前相候。
等不許久,忽覺到一股玄晦深廣的氣機降下,同時心神一陣恍惚,待清醒過來時,發現面前已是站著一身著玄袍的年輕道人,他竟不知對放是何時到來的,壓下心中驚異,打個稽首,道:“澹波宗言乘子,見過上真。”
張衍頜首為禮,道:“道友無需多禮。”
這時有一個宏大聲音傳來,“道友即至,何不入內一敘?”隨此言語,有一道水泉涌出,伴隨著浪濤之聲,一直鋪到他腳下。
張衍微微一笑,認出此法玄妙與溟滄派乃是一脈同源,知這是對方拿此辨認自己身份,他足下一踏,到了上方,當即運轉水遁之術,循著其中變化,須臾之間就到了盡頭,來至一處水波晃漾的洞府之內。
廣通道人自座上立起,抬手一禮,笑吟吟道:“我今日于坐定時,忽覺心湖泛波,便知是有同脈道友至此,卻要請教,道友是哪一脈傳承?”
張衍還得一禮,道:“貧道張衍,于溟滄派修道,敝派乃由太冥祖師親立。”
廣通道人聽了,不覺動容,道:“原來是祖師親傳,倒是失禮了。”他說到這里,卻是心神一動,看了看張衍,試著道:“道友可來此取拿祖師所留神物的?”
張衍沒有隱瞞,坦然言道:“正是受祖師指點而來。”
廣通道人點了點頭,試著問道:“如此說來,道友當已是去過玄洪天了?”
張衍言簡意賅道:“方才自那處過來。”
廣通道人一副了然之色,道:“那道友此行定是受阻了,此輩自言正宗,向外來不把其余同脈放在眼里,且早把那神物當成了自家之物,向來是不肯拱手讓人的。”
張衍笑了一笑,道:“那等事且不去說他,貧道此番到此,只為拜訪同脈,非為其余。”
廣通道人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張衍是來此求助的,未想卻非是如此,深深看了后者一眼,正容言道:“道友請入座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