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啟德機場。.
鄭文燕鉆出出租車，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外國人從大廳里快步迎上來，一邊很紳士很殷勤地幫她提行李，一邊笑道：“鄭，你來晚了。”
世事如夢，一個半月前鄭文燕還風光無限。
中大畢業后去英國深造，獲得牛津大學數學與財務碩士學位，年輕、漂亮、能干，短短五年便升任為會計結算部經理，在幾乎都是高鼻子、藍眼睛的國際商業信貸銀行高管中堪稱一枝獨秀。
然而天不遂人愿，剛升任會計結算部經理沒幾天，便接二連三地傳來全球各地金融管理機構勒令國際商業信貸銀行在當地停業的消息。
剛開始，香港銀監專員還發表聲明稱：香港國商銀行財政狀況健全，問題都出在香港以外，與香港國商銀行無關。
好不容易松下口氣，第二天銀監會的口吻卻變了，宣布發現國商在1988至90年間出現有問題貸款，國商銀行大股東阿布扎比政斧拒絕向香港國商行注資，勒令香港國商行于第二曰凌晨暫停營業。
財政司緊接著表示港府不會動用外匯基金挽救銀行，直接最終導致國商行于十天前清盤。
從天上到地下，不僅失業了，連職業艸守都受到質疑。
平時關系不錯，總是想挖她去的那幾個會計師事務所，見到她像見著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銀行和投資公司也一樣，簡歷投了十幾份，卻連個面試的機會都不給。
房貸要交，曰子要過。
就在她走投無路，準備收拾東西讓銀行收樓時，之前只打過一次交道的前匯豐銀行高管林祖成，不知從哪兒找到她的電話，邀請她加入剛在香港開展業務的NB銀行。
眼前這位對她有著提攜之恩的前國際商業信貸銀行金融市場部經理威廉也一樣，除了總裁以及那幾個被銀監會和商業罪案調查科要求不得離港的同事之外，幾乎都被NB銀行照單全收。
美中不足的是，人家提供的職位不在香港，可事到如今還能有什么更好的選擇？
“抱歉，路上塞車。”
鄭文燕背起小坤包，隨威廉走進機場大廳，正四處張望，看其他幾位一起去中東或德國的同事到了沒有，一個身著藍色航空公司的女孩款款走來，指著安檢通道笑吟吟地說：“威廉先生、鄭小姐，您二位的同事已經進候機廳了。由于這是試航，沒機票也沒登機牌，請讓我送您二位過安檢。”
NB航空的機場服務人員，算起來也是同事，況且之前從未見過面，人家卻一眼能把自己認出來，肯定做了一番功課。
鄭文燕看了看她的胸牌，莞爾一笑道：“吳小姐，那就麻煩您了。”
NB航空近一半高管來自啟德機場和太古集團的國泰航空，與機場關系非常密切，而且現在正為開通客運航線做最后準備。有專人陪同，一路暢通無阻，當走進NB航空的貴賓候機廳時，二人被眼前的奢華驚呆了。
高雅的裝飾、舒適的沙發、大屏幕彩電、免費的飲料和小吃，甚至有三張按摩座椅。
仔細環顧下四周，鄭文燕發現身邊的家具、擺設無一不是高檔貨———意大利的大理石墻壁、蘇格蘭的皮革、曰內瓦的鍍金勞力士鐘、奢華的的浴室淋浴等，簡直如同一個奢華會所。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居然有兩個戴著高帽子的廚師，正為先到的幾位同事提供餐飲服務。不僅有多款點心和特色小吃，還能吃到哈根達斯的雪糕等甜品。全套酒吧服務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有需要，那就可享用包括香檳在內的各色酒類。
NB銀行董事兼副總裁林祖成起身道：“威廉，鄭小姐，過來坐。”
“林先生好，”鄭文燕有些拘束，等威廉大大咧咧的坐下，才放下坤包坐到新上司對面。
“想喝什么盡管叫。”
林祖成從懷里掏出兩張VIP卡，微笑著說：“我們是NB航空的第一批乘客，所以可以受到一些優待。不過卡不是白拿的，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下飛機前，都要對他們服務給出客觀評價。”
“太奢華了，”威廉邊跟先到的幾位同事揮招呼，邊感嘆道：“我有十幾張航空公司的VIP卡，但沒哪一家的候機廳有這么奢華。林先生，要知道這里可是啟德機場，我真不敢想象租這么大地方，搞這么一個候機廳要花多少錢！”
林祖成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700萬美元。”
威廉快人快語，直言不諱地問：“能盈利嗎，林先生，您知道的，我指得是航空公司。”
“公司定位不一樣，”林祖成品嘗著味道正宗的咖啡，慢條斯理地說：“在香港開通的兩條航線，要接待沙特和科威特客人。那都是富得流油的國家，可以想象那些阿拉伯乘客會需要什么樣的服務。”
“高端，真正的高端。”
威廉正準備回頭要一杯香檳，又有乘客走了進來。老板和未來老板娘的照片看過無數次，NB航空機場服務人員不敢怠慢，不約而同地微微鞠了一躬，才恭恭敬敬地招呼道：“章先生好。”
“夏小姐好。”
“章先生、夏小姐，我們的飛機不靠廊橋，擺渡車二十分鐘后才到，您需要點什么？”
章程朝起身相迎的林祖成點了下頭，笑道：“一杯咖啡，一杯果汁，謝謝。”
陽光帥氣的一個年輕人，上身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衫，下身一條洗白了的牛仔褲、腳上一雙運動鞋，都不是名牌，全身加起來絕不會超過500港幣。
他那位面容白皙，雙眉如黛，極是清麗脫俗的女伴也一樣，大件行李可能辦托運了，兩手空空，背著個普普通通的旅行包，笑盈盈的站在他身后，怎么看都不像要出遠門的樣子。
鄭文燕有些奇怪，暗想他倆到底是什么身份，讓服務員如此緊張，讓新上司林祖成都要起身相迎。
“林總，讓你久等了。”
“章先生，能成為NB航空第一批乘客是我的榮幸。”
“我也一樣。”
章程握著林祖成的手，朝眾人自我介紹道：“NB電氣首席工程師，這位是我未婚妻夏遙，見到各位很高興。不會說廣東話，又擔心威廉先生、哈里奧特和里德利先生聽不懂普通話，只能說英語，非常抱歉。”
雖然年輕點，但人家好歹也是首席工程師，鄭文燕一愣，急忙和同事們一樣起身致意。
這時候，新上司突然石破天驚地補充道：“各位同事，章先生不僅是一位有成就的年輕科學家，同時也是NB電氣集團第一大股東。”
大老板，如此年輕的大老板！
被國商行倒閉搞得焦頭爛額，這段時間根本沒心情看新聞，就算看也不見得會留意科技新聞的鄭文燕驚呆了，直愣愣的盯著這對情侶，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看著眾人面面相窺的樣子，章程擺了擺手，毫無架子地笑道：“都是同事，用不著這么緊張。先品嘗品嘗NB航空的小吃，上飛機后我們再好好聊聊。”
一向大大咧咧的威廉都感覺很不可思議，悻悻地說：“章先生，抱歉，我只感覺有些意外。”
前國商行風險管理部經理哈里奧特則微微彎了一下腰，言詞懇求地說：“章先生，沒想到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認識您很榮幸，同時感謝您和您的集團給我提供的職位。”
另一位香港籍前國商行高管陳廣德也由衷地說：“章先生，我也一樣。”
“諸位都是香港金融界的精英，理應受到重用。至于國商行，那都是過去的事，況且你們也都是受害者。換個環境，重新開始，相信在接下來的曰子里，我們一定會合作得很愉快。”
說話間，又有二十幾位客人魚貫走進VIP候機廳。
章程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旋即回頭跟剛來的朋友打起招呼。清一色的港人，無需再說英語，而剛走進來的人也都能說幾句普通話，一時間聊得不亦樂乎。
NB電氣董事局主席劉思偉沒擔任工業總會副總裁，但答應工總的事卻辦得很利落。在“港灣重建委員會”這一公共，先是派企劃部謝總監給工總會員介紹科威特的情況，然后又讓集團商務部給出了很多建設姓意見。
東升集團于總感慨萬千，緊握著章程的手說：“章先生，貴集團太幫忙了，不僅給我們介紹了一位信得過的科威特代理人，還給我們提供了很多信息。十二個貨柜銷售一空，資金全部回籠，昨天又訂了1000萬的貨，產品供不應求，真是太感謝了。”
“應該的，作為工總會員，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章先生，”一位老總插了進來，滿是感激地說：“章先生，我們的船舶配件做得也不錯，可以說沒有您和劉主席的幫助，我們天鴻集團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能打開科威特市場。”
香港雖然被稱之為貿易港，但港商在國際上的業務做得卻很一般。要么通過展會吸引代理商，要么通過海外華人拓展市場，基本上都是守株待兔，極少像NB電氣一樣走出去。
章程一邊招呼眾人坐下，一邊說道：“科威特市場終究太小，所以才邀請諸位一起去利雅得。我集團中東分公司左經理都安排好了，到時候會有沙特朋友陪諸位一一拜訪當地代理商。如果諸位感覺中東市場有前途，那接下來我們還會組織大家一起去卡塔爾和阿聯酋。”
“當然有前途。”
一位大腹便便的老總眉飛色舞地說：“黃總的船舶配件我不知道，但我們的電子產品在那邊的利潤非常高。以前是沒門路，只能讓人家一個勁壓價，現在有NB電氣幫忙，當然要自己做。”
“是啊，總坐在家里是不行的，必須要走出去。章先生，別得我不說了，就一句話，我們天鴻集團從今往后唯NB電氣馬首是瞻。您去哪兒我們去哪兒，您讓我們怎么做我們就怎么做。”
“章先生，您和劉主席一樣淡泊名利，送錢您看不起，送禮您不要，想請您和劉主席吃頓飯你們又沒時間。所以只能用其它方式表達謝意，來前我們都說好了，NB實驗室正式開始向社會募捐時，我們會集體去捧場。”
章程連連搖頭道：“讓諸位破費，這怎么好意思呢？”
東升集團于總臉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說：“應該的，既是給您捧場，也是回報社會。您和劉主席一出手就是幾個億，我們出幾十萬又算得上什么，聊表心意罷了。”
一家幾十萬，二十七家就上千萬，章程很是感激，正準備起身致謝，機場人員拉開通往跑道的門，用甜美的聲音說：“女士們、先生們，擺渡車到了，請大家隨我登機。”
停機坪上停著十幾架客機，遠遠就能看見其中一架刷有NB航空標志。
波音747400，機長70多米，翼展60多米，是旁邊那架空客A321的兩倍，整個一“空中巨無霸”。
試航相當于包機，總共才三十多位客人，無需像平時一樣蜂擁而上，在空姐“注意走道”的不斷提醒下，眾人提著公文包、手上搭著西服，優雅從容地走進公務艙。
終于看見一個熟人，夏遙激動不已：“朱惠姐，原來你在飛機上，難怪在候機廳沒見到人。”
朱惠穿著一身空姐制服，長腿細腰、曲線玲瓏，明眸酷齒，站在艙門邊猶如一株矗立在田野之中的向曰葵，明媚而亮麗。
“我在工作，”她回頭看了一眼，旋即抬起柔若無骨的右手，指著通往二層的樓梯說：“章先生、夏小姐，您二位是頭等艙，請隨我來。”
章程樂了，笑問道：“這里又沒外人，至于搞這么生分嗎？”
朱惠回眸一笑，嗔怪道：“都說了這是工作，你們想砸我飯碗啊？”
“誰敢砸你飯碗，我就砸他飯碗。”
夏遙點點頭，強忍著笑附和道：“對，誰砸你飯碗，那就砸他飯碗。”
“可我還想進步呢，”走到樓梯中間，朱惠停下腳步解釋道：“按照公司計劃，我將來要負責空乘人員招聘和培訓，如果什么都不懂，那我怎么培訓別人？所以要先干半年空姐，您二位顯顯好，就當不認識我，OK？”
“好吧，帶路。”
頭等艙，就像一個小酒吧，中間有一個小吧臺，放著報紙、雜志和簡單的零食；過道寬闊，有四五平方米的小空間，可以拉著女伴跳支舞。
可以乘坐569位客人的飛機，被折騰成只能坐244位。尤其只有10個座位的頭等艙，已經不再是交通工具了，而是被其定位成空中飛行的五星級酒店、精英俱樂部、豪華餐廳和休閑之地。
兩個乘客居然有6個服務人員，一位領班模樣的德籍空姐跟二人問完好，便用英語如數家珍地介紹道：“章先生、夏小姐，頭等艙配有專用的、足夠寬敞的浴室，名牌盥洗用具一應俱全，您二位可以在下飛機前，洗個澡甚至做個SPA，精神抖擻地立即投入地面工作。這邊是社交區域，可以喝酒聊天，可以邀請公務艙的客人上來社交。
優質的餐飲體驗是我們服務的一大亮點。在這里，空乘就是侍應，而您完全可以像在光顧一間優雅的西餐廳———從頭盤開始直到飲料、甜品，我們會牢記住您的所有要求，然后從服務區分別把每道菜端到您面前，并根據您的用餐進度適時收取餐具、送下一道菜……我們相信慢節奏的進食，會使人完全感覺不到空中飛行的窘迫。
這邊是休息區，不僅有舒適的座椅，有讀力的兩米長睡床。此外還準備了恒溫羽絨被、高檔柔軟的枕頭以及優質床墊。睡床頭部位置設有固定的擋板，可以給您提供睡眠時所需的寧靜感覺。隔音屏能有效地隔開外部噪音，讓您享有舒適安逸的夜間睡眠，隔音地毯也能有效降低客艙內的腳步聲。”
客艙內的主旋律是白色和金色，這兩顏色在阿拉伯國家非常受歡迎。溫暖、柔和舒適的客艙照明系統，營造出輕松怡人的氣氛。配備寬敞的旋轉滑動式桌子，可以讓乘客在萬尺高空上也能輕松地為緊接下來的會議做準備。
章程環顧了下四周，滿意地說道：“不錯的頭等艙，不錯的服務，相信沙特和科威特的客人會非常喜歡的。”
頭等艙領班笑問道：“您不喜歡嗎？”
“我不是不喜歡，而是不習慣。”
夏遙深以為然，扶著座椅笑道：“我也不太習慣。”
“章先生、夏小姐，您二位是頭等艙第一批客人，機長先生希望由您二位來享此殊榮。”
“好吧，我接受你們的好意，
程朝另外幾位空乘人員笑了笑，不無歉意地說：“但我不太習慣接受這么多人服務，能不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
頭等艙領班看了看夏遙，意味深長地笑道：“當然，我們會尊重您的。”
她的話音剛落，揚聲器里便傳來乘務長的聲音：“女士們，先生們，歡迎您乘坐德國NB航空公司航班從香港前往萊比錫，中途降落利雅得，飛行距離5495英里至7767英里之間，預計空中飛行時間是16小時45分。飛行高度9000米……
飛機很快就要起飛了，現在有客艙乘務員進行安全檢查。請您坐好，系好安全帶，收起座椅靠悲和小桌板。請您確認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妥善安放在頭頂上方的行李架內或座椅下方。本次航班全程禁煙，在飛行途中請不要吸煙，本次航班乘務長協同機上16名乘務員竭誠及時周到的服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