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一個月多來所發生的一切，讓艾伯特意識到東門子康采恩好像也干了一件蠢事，盡管“借刀殺人”干得十分隱秘，被搞得焦頭爛額的美國佬到現在仍渾然不覺。
現在的局勢已經不能用“損人不利己”來形容了，人家不僅毫發無損，而且充分利用這個機會達到了他們之前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努力才能達到的目的。提升了品牌價值、打開了美國市場，讓一家成立歷史不到十年的小公司，儼然成為可以與CE、東門子相提并論的企業。
首席執行官臉色不好看，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上任后作出的第一個決策，既不光彩，又沒達到目的，反而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提供決策依據的東門子醫療首席科學家無疑是第一責任人，作為參與者和執行者，艾伯特感覺自己也難辭其咎。
老上司的臉色很快恢復了正常，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故作輕松地說道：“艾伯特，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無需自責，別愣著，說點我不知道的，比如他們的工控產品和可編程軟件到底怎么樣？”
“技術部門正在測試，最快今天下午有結果，但據我們在美國的人反饋，幾個系列的可編程控制器、變頻器、伺服電機和人機界面都無可挑剔，可編程控制軟件和伺服系統可圈可點，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
“很受歡迎？”
“像這樣的設備和軟件，是好是壞根本沒一個嚴格的評判標準，是否受歡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用戶習慣和用戶體驗，他們顯然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工控技術和產品遲遲沒有上市。
而美國人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責任感、使命感，在對待印第安人、黑人甚至日本人時還會有一種負疚感，他們充分利用了這一點，利用‘烏龍事件’在全美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負疚感營銷，讓原本對這些不感興趣的經銷商和客戶嘗試著去接受。”
換作自己，自己也會這么做，馮必倫微微點了下頭，不無好奇地問道：“效果怎么樣？
“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艾伯特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文件，輕放到他面前，不無沮喪地說：“初步統計，截止美國東部時間昨天下午4點，已有114個經銷商與NB科技簽訂了代理協議。NB醫療斬獲了33個訂單，其中包括16臺四層掃描的‘深眸200’、8臺兩層掃描的‘深眸100’，以及9臺剛獲得銷售許可的數字X光機。
NB電子的‘未來窗’系列彩電，采用視覺純平技術顯示器、預裝NBLinux操作系統的NB電腦，也一舉成為最受美國消費者關注的電子產品。尤其計算機業務，他們采用了一種類似于戴爾的銷售方式，推行電話營銷的同時在全美各大商場設立用戶體驗專柜。”
如果沒有烏龍事件，他們想在全美各大商場設立專柜，光談判至少需要兩年。對現在的NB電氣而言，卻成了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馮必倫暗嘆了一口氣，不無自嘲地笑道：“當之無愧的大贏家，他們真應該感謝我們所做的一切。”
艾伯特沒心情像他一樣說冷笑話，接著匯報道：“他們的頭腦很冷靜，并且能夠聽取各方面的專業意見。為了更好地處理‘烏龍事件’和拓展其在美國的業務，他們在華盛頓雇傭了兩家游說公司，在紐約雇傭了一家營銷策劃公司。
他們既認為負疚情緒是一個很好的營銷突破點，同時也注重傳播積極的信息。比如派香港NB實驗室的科學家，參與美國大學和科研機構的學術交流活動，注重基礎研究、前瞻性研究和環境保護。
在慈善公益活動上，他們也有一定程度的參與。有自己的公益慈善基金會，為中國山區和非洲國家貧困地區的兒童、科威特和伊拉克戰后的醫療、以及BJ亞洲運動會和巴塞羅那奧運會提供了數千萬美元的資助。
再加上他們設立的惠及德國和香港大學生的創業基金會，讓他們獲得了很多美國人的好感。放棄北極科考特別前往華盛頓處理‘烏龍事件’的第一大股東章程，更是成了美國人尤其美國年輕人崇拜的偶像。”
白手起家，通過自身努力賺到高達十幾億美國的個人資產，而且那么年輕，在學術上又有成就，整個一勵志故事，簡直是“美國夢”的香港版。
馮必倫摸了一把臉，五味雜陳地說道：“我小女兒有很崇拜他，前天還問我NB電氣德國公司和東門子都是雇主協會會員，將來有沒有機會見面，如果有的話，可不可以幫她要一個簽名。”
BNB新聞網轉播了喬治敦大學的演講，此后，常駐美國的記者又做了一系列專訪。加上這段時間柏林NB實驗室與西德幾十家媒體鬧得沸沸揚揚的維權事件，NB電氣第一大股東、NB實驗室創始人、“巨磁阻效應”的發現者之一章程，在德國乃至全歐洲都擁有一定的知名度。
電視、電臺、報紙和雜志都有報道，想不知道都不行，艾伯特并不感到奇怪，而是苦笑著說道：“對于他在學術上的成就，開始有一點爭議，畢竟太年輕，‘巨磁阻效應’又是三個人同時發現的。隨著報道的深入，對此表示質疑的一些美國科學家才發現，他在物理學上的造詣毋庸置疑。
因為除了那篇發現‘巨磁阻效應’的論文之外，他還獨立發表了四篇題為《傳導電流垂直通過磁性多層膜時CPPGMR磁電阻效應的存在》、《超導薄膜磁通中心陣列的效應》、《磁隧道巨磁電阻效應及應用》、《二維電子的性質和納米電子學的路線》的SCI論文。
引用次數高達8000多次，不僅開創了‘自旋電子學’，在‘自旋電子學’研究上也作出了卓越貢獻。就在四天前，美國國際商業機器公司特別邀請他去加利福尼亞州，出席IBM斯坦福自旋電子學科學與應用中心成立儀式。
甚至給IBM的科學家、工程師和斯坦福大學的教授、學生作了一個高水平的演講，闡述完自旋電子學的理論和實踐原理之后，他甚至大膽地預言‘自旋電子學’可以實現量子計算的飛躍，可以同時占用向上自旋和向下自旋狀態，并因此實現計算能力的大大提高。”
自然科學家總是那么受人尊敬。
馮必倫喝了一小口咖啡，鬼使神差地冒出句：“或許將來有一天他真能獲得諾貝爾獎。”
人格魅力很重要，如果一家公司的老板是諾貝爾獎獲得者，那他在競爭中肯定會具有別人所沒有的優勢。不過對東門子而言實在算不上什么，畢竟相對于那些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體現其價值的基礎性研究成果，每年數以千計的發明專利才能獲得實實在在的收益。
“也許吧。”
艾伯特敷衍了一句，繼續說道：“他們的負疚感營銷同樣適用于西班牙政府和巴塞羅那奧組委，確認美國的指控純屬子虛烏有之后，西班牙的醫療機構當即采購了四臺‘深眸200’，奧組委則在比賽場館里增設一百多個廣告位，專門用作于對NB電氣的補償。
香港政府在調查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NB醫療并沒有采用‘陣列式處理機’的消息一經公布，香港的左、中、右團體，教育界、新聞界和工商界紛紛表示抗議，有消息稱女王陛下準備給章程授予爵位，試圖以此淡化調查所造成的負面影響。”
在調查NB電氣這一問題上，歐共體所有成員國中西班牙鬧得最兇，巴塞羅那奧組委在關鍵時刻甚至考慮撕毀之前的資助協議，現在做點補償也是應該的。
港英政府同樣如此，馮必倫并沒有感到奇怪，想了想之后，抬頭問道：“美國呢？”
“國會的調查報告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報告認為考克斯眾議員和他的委員會，無需為‘烏龍事件’負責，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首先爆料NB電氣涉嫌對華輸送禁運物資的媒體。至于FBI、司法部、移民局、海關、商務部等聯邦執法部門，除了在約談香港NB實驗室的兩位科研人員上涉嫌濫用權力外，也不需要為‘烏龍事件’負責。”
“這個報告有人信服嗎？”
“信的不多，兩位總統參選人正在利用這份報告大做文章，NB電氣似乎不想摻和進去，沒有就這份報告發表聲明。”
艾伯特似乎想起來什么，又補充道：“章程已經離開美國，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柏林，因為在杜勒斯國際機場接受記者采訪時，他說要去洪堡大學作一個演講。”
“那訴訟呢？”
“他沒有就此發表意見，不過NB電氣美洲公司總裁亨利皮爾斯在公開場合表示，NB電氣從未考慮過撤回訴狀，聲稱要通過法律途徑維護其合法權益；值得一提的是，Unix公司認為其免費推廣的NBLinux操作系統涉嫌侵權，準備對NB電氣提起訴訟。”
大選冒出一個攪局者，現任政府又鬧出一烏龍事件，烏龍事件的受害方又涉嫌另一起侵權，真夠亂的。
馮必倫沉思了片刻，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個神奇的年輕人這時候離開美國，必然會給人留下一個落荒而逃的印象。NB電氣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品牌形象，也可能因此而受到影響。
我們能想到，所有人都能想到，作為創始人兼第一大股東，他不可能想不到。艾伯特，我可以打賭，這很可能又是一個圈套，就等Unix公司傻乎乎的往里面鉆。”
“有這個可能。”
艾伯特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分析道：“不過就算他們涉嫌侵權，對NB電氣的口碑也不會有多大影響，因為NBLinux是一款開發源代碼的免費操作系統，可以把它視作為自由軟件運動的一部分。
這個論調在美國很有市場，包括IBM在內的好幾家大公司都希望NBLinux操作系統能夠得到推廣，并打算把它作為服務器甚至超級計算機的操作系統，為此還給開發該系統的香港NB實驗室軟件研究中心提供了幾筆不菲的資助。”
想到總部里剛開始流行的NBLinux測試版，馮必倫笑道：“我們也希望他們能贏。”
“不僅僅是我們，相信所有重視知識產權的國家和地區，都希望他們能在這個領域打破那幾家的壟斷。”
正是因為東門子的推波助瀾，讓NB電氣在大型醫療影像診斷設備的國際市場上站穩的腳跟，甚至順帶著幫他們的工業自動化控制技術和產品做了一個廣告。
重合的業務越來越多，就像是在火上澆油。
這讓馮必倫意識到搞小動作解決不了問題，只有在技術和市場拓展上下功夫，才是確保東門子康采恩保持領先地位的關鍵。
研究更先進的技術需要時間，他所能做的就是加大研發投入和等待。但在市場拓展上，他可以做很多很多工作。
NB醫療的CT機一推向中國市場就銷售了60多臺，可見那個市場有多么大！雖然在醫療影像診斷設備的技術上東門子暫時落后，但只是暫時，他深信不久的將來不僅能趕上，而且可以實現超越，更不用說NB電氣并沒有涉及的其它一些業務了。
發電與輸配電、軌道交通、家電、通信……這些在中國都有市場，尤其發電與輸配電業務，那是東門子康采恩的強項。
NB電氣敢在中國投資，實力遠比NB電氣雄厚的東門子為什么不能？
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最終認為投資中國有風險，但不投資中國風險更大，為了東門子康采恩的發展，他必須盡快作出決策。
“艾伯特先生。”
他從抽屜里掏出一份文件，異常嚴肅地說道：“我希望你和你的團隊能夠兼顧一下中國，我想知道那里的投資環境，尤其關于外國公司投資的法律法規。大眾和NB電氣在中國先后都獲得了成功，我們不能再視而不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