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平安夜
在英國一個多世紀的殖民統治下，香港跟許多歐洲國家一樣有著過圣誕的傳統。
從23號開始，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是在九龍半島還是港島，大街小巷，隨時可以看到紛紛飄落的人造雪花和高大的圣誕樹。到處綴滿了五彩繽紛的霓虹燈飾，繁星閃爍，處處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慶祝圣誕節的歡樂音樂充耳飄蕩，喜氣洋洋，如同置身于一個歡樂的海洋。
尖沙咀、油麻地、旺角、九龍城、海港城、灣仔、中環、銅鑼灣、赤柱等商業區，大大小小的商場，繁多的商品讓人眼花繚亂，瘋狂購物的人流熙熙攘攘，人人手里提著大袋小包，個個臉上洋溢著歡喜的笑臉……到處都被濃濃的喜慶氣氛所包圍。
香港再美也沒有和家人團聚重要，婚禮一結束，前來觀禮的歐美籍客人以及NB電氣集團總部和NB實驗室歐美籍同事，就搭乘幾十家航空公司的近百個航班陸續離港。
除了輪流值班人員之外，在集團總部和清水灣半島的本港和非歐洲國家的同事，也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半個月長假。
老太太、吳秀蘭、田秋菊等人在香港呆不慣，早早的回了特區。送她們回去的同時，等于按照老家習俗回一了下“門”。
特區的一些朋友和同事去香港不太方便，婚禮之前并沒有發出邀請，所以又在南國大酒店擺了三十六桌，宴請一直以來對NB電氣和實驗室中心頗為照顧的特區政府官員、國內關聯企業的廠長經理，以及中國公司主管以上同事。
在郭俊儒、沈心如、黃麗安和孫曉光等“老鐵”的催促下回到香港已經是平安夜，在清水灣半島科大校區匯合之后，便登上實驗室今年剛添置的豪華大巴，徑直趕往游艇俱樂部碼頭。
游艇碼頭的長廊上，掛著風格各異的大小彩球、彩燈、雪花，一座七頭金色的梅花鹿拉著裝滿圣誕禮物的馬車，圣誕老人正在揚鞭趕鹿。矮矮的柵欄圍著潔白的雪地，幾個雪人手里抱著禮物憨態可掬……
“太美了！”
一下車，夏遙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海風瑟瑟，林薈嫻急忙系上風衣帶，邊挽著她和沈心如的胳膊往前走，邊笑問道：“新娘子，你是說夜景，還是你家的游艇？”
她們就是沖著游艇來的，為了過把富豪癮，一天幾個電話，從回去那天到今天下午愣是沒停過，夏遙禁不住打趣道：“當然我家游艇，沒想到這么長、這么高，知道這么漂亮我早來啦。”
“新娘子，后悔了吧？”
章琳快步追到她們身邊，眉飛色舞地說：“在工地前面舉行婚禮也就算了，竟然連切蛋糕、在沙灘埋點禮物、放個漂流瓶什么的活動都沒有，我越想越感覺你虧。如果換在游艇上舉行婚禮，那該多浪漫啊！”
姜梅梅斜背著小包，抱著雙臂笑問道：“二小姐，您是打算在游艇上舉行婚禮啰？”
“當然啦，既然有這個機會，為什么不利用？”
她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林薈嫻感覺很是好笑，回頭看了正跟章程等人說話的游少均一眼，搖頭道：“那你的婚禮會更寒酸，因為船上最多只能站二十個人。”
科威特代理商索納夫送的游艇并不小，28米長、5.5米寬，有3層樓高，它往這里一停，就把香港富豪們的那些小游艇全部比下去了，據說連澳門賭王的海上行宮都沒它個頭兒大。
但游艇終究是游艇，在上面舉行婚禮的確不太合適，不過這難不倒財大氣粗的章二小姐，她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那我租一艘游輪，別說一兩百人，一兩千人都沒問題。”
姜梅梅吃吃笑道：“太期待了，千萬別忘了給我送請柬哦。”
章琳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要不是找了個有學問的男朋友，你們才不會帶我玩兒呢，請柬我肯定會送，就怕大博士不給面子。”
林薈嫻樂了，揚起脖子笑道：“這話說的，不給你面子，誰敢啊？”
姜梅梅吃吃笑道：“是啊，我還打算給你當伴娘呢。”
想起后面的那位特別客人，夏遙禁不住回頭調侃道：“靜雯姐，你和池博士的事準備什么時候辦？”
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現在是六個女人。
她的話音剛落，林薈嫻就指著面前的游艇，狡黠地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我看等會幫你們辦了吧。老郭、老孫和我家老黃給你們主婚，章程和老魏給你們征婚，琳琳和梅梅給你當伴娘，游博士和小藍給你家池博士當伴郎，喝個交杯酒，直接把你們送入洞房，反正船上有好幾個房間。”
夏遙笑得花枝亂顫，連連點頭道：“這個主意不錯，我們保證老老實實呆在甲板上不下去。”
謝靜雯是當之無愧的元老，不僅是電氣事業部一期同事，而且全程參與了最艱苦的創業。不像郭俊儒和沈心如夫婦在香港什么都不用管，一心一意做他們喜歡做的學問。更不像姜梅梅，在公司只呆了半年就被送到德國去留學。
資格跟黃麗安、孫曉光和前實驗車間主任魏華銘一樣老，以至于跟同時進入NB電氣的中國公司副總裁宋佳一樣，成了NB電氣頭號大齡剩女。
三十多歲了人啦，自然沒那么多顧忌，況且眼前都是閨蜜，謝靜雯裝出一副憤憤不平地樣子回道：“二小姐嫌游艇小，我就不嫌？一輩子就那么一回，要么和夏遙一樣在海邊，要么和二小姐一樣去游輪上，誰也別想委屈我。”
“租游輪要一大筆錢，你們結完婚之后不打算過日子啦？”
“別拿我跟財大氣粗的二小姐比，我說去游輪上又沒說要租游輪，旅游結婚，兩張船票，奢侈一點，頭等艙，要去就去加勒比海，羨慕死你們。”
夏遙笑問道：“是挺浪漫的，可這么一來，我們豈不是連杯喜酒都沒得喝了？”
不等謝靜雯開口，林薈嫻就打抱不平地說：“新娘子，這個問題你最沒資格問，實驗室這邊的老郭和沈姐、老魏和魏嫂、老吳和錢霞，老黃和我……那么多人結婚，你和章程喝過誰的喜酒？集團那邊也一樣，包括丁總和陳寶琳結婚在內。”
沈心如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調侃新娘子的機會，深以為然地補充道：“不參加婚禮也就算了，連禮物都那么寒酸，一塊殘垣斷壁，還美名其曰‘愛情墻’。”
跟她們在一起不斗嘴真就成怪事了，夏遙早習以為常，燦然一笑道：“各位大教授、大博士、大總監，你們結婚時我還沒認識章程呢，所以這筆賬算不到我身上。”
“可你是他媳婦啊，不找你找誰？”
“他又不是不在，不服氣你們找他說去。”
正打鬧成一團，曾先后運送人員和設備去科威特、送科學家們去北極科考的前東德勝利航運公司資深船長、現“遠望號”科考船大副兼“友誼號”游艇艇長赫茲先生，穿著一身得體的船長制服，走到她們面前彬彬有禮地招呼道：“夫人、章小姐、女士們，歡迎光臨‘友誼號’。”
眼前這位五十多歲的德國船長，為NB電氣發展作出過杰出貢獻。
來到香港后，聽說NB實驗室添置了一艘科考船，又毅然放棄大昌航運集團的高薪，主動要求擔任“遠望號”科考船的大副，從萬噸巨輪的船長到幾千噸科考船的大副，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夏遙不敢怠慢，連忙伸出右手笑道：“赫茲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赫茲船長很紳士的行了個吻手禮，從懷里掏出一張蓋有摩爾曼斯克郵戳的明信片，不失幽默地說：“夫人，我們一直航行到北極點，始終沒找到圣誕老人，無法幫您要一份禮物。北極兔和北極黃金鸻非常可愛，我認為您一定會喜歡，遺憾的是那些科學家又不允許我碰它們。所以只能給您帶一張明信片，祝您圣誕快樂，新婚歡樂。”
“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千里送鵝毛，禮輕意重。赫茲先生，這是我所收到的最好的圣誕禮物，沒有之一，謝謝，非常感謝。”
“夫人這邊請，我為您、章小姐和您的朋友們準備最好的紅酒。”
香港富豪對游艇的消費大多是每艘幾百萬元，對比外國巨富動輒上億的超豪華游艇無疑是九牛一毛。但兩類游艇“用途”有別，并非香港富豪消費不起，只是他們不太喜歡太張揚，普遍比較低調。
此外，香港富豪與外國富豪的生活習慣也有很大區別。
香港富豪大多數喜歡在星期六、星期日出海釣魚，或者和家人一起出海度假，甚至極少在船上過夜，最多只逗留一晚。而外國富豪則喜歡跨地域乘船旅行，比如六日游地中海，七日游加勒比海。
這艘素養“跳躍在藍色樂章上的音符”之稱的意大利阿茲慕飛橋游艇，在歐美尤其富得流油的中東或許算不上什么，但現在的香港絕對首屈一指。
白色的艇殼、上層建筑的凹凸面、簡潔柔和的外部線條，使得人們在第一眼看到她后便愛不釋手。
走進艇艙，夏遙和章琳等人都不忍在柔軟的羔絨羊毛地毯上下腳。純手工制作的真皮沙發，高貴柚木和橡木制作的家具，兩側舷窗下方處還巧妙的設計了儲物空間，左舷甚至有一個玻璃雙開衣柜，空間運用極盡巧思。
吧臺、酒柜和多功能電視桌的18平米超大C型沙龍，不同材料質的裝飾搭配，一下子把NB電工首席設計師林薈嫻吸引住了，她一邊撫摸著一邊喃喃自語地說道：“防水皮革墻面、亞麻金楓影、紅疊影、白橡、柚木……真漂亮，我一定要把設計部所有同事帶來看看。”
謝靜雯順手推開一扇艙門，頓時驚呼道：“這里有一個大浴缸！夏遙，你可以跟你老公在這兒洗鴛鴦浴。”
姜梅梅則一屁股坐到另一側艙房里的奢華大床上，吃吃笑道：“好氣派的雙人床啊！我今晚不想回去了，就睡在這兒。”
赫茲船長跟剛剛走進來的章程等人打了招呼，旋即秉承女士優先的優良傳統，轉身介紹道：“女士們，下甲板設有兩個全景VIP房，兩個相同面積的雙人套房。VIP房均配有的全景浴室。飛橋后方是一個多功能天臺，天臺遮蓋起來可以形成一個小客房。在客房閑置時，這里可以用來進行健身、開小型宴會，或者按直接改裝成其他的功能區。
在舒適性方面，本艇有非常多的亮點。在以18節速度航行時，VIP房的噪音只有55分貝，它的穩定鰭無論在行進中，還是下錨時，都可以很好的控制艇身的搖晃。兩臺1150馬力卡特彼勒C18發動機，一套控制整船功能的系統，保證無論在最高速度，還是巡航速度下，都能夠讓您感到無比舒適……”
不就是一艘游艇嘛，女士們的反應讓章程徹底無語了，指著身后笑道：“大姐小姐們，你們慢慢享受，我們去后甲板聊會兒天。”
“去吧，去吧，別管我們啦。”
艙里哪有外面的夜景迷人，游艇在赫茲船長的操縱下，沿著維多利亞灣海岸緩緩航行。章程、郭俊儒、黃麗安、孫曉光、魏華銘、游少均和謝靜雯的男朋友機械工程博士池新榮，一邊品嘗著正宗的法國波爾多紅酒，一邊領略著香港圣誕夜的風情魅力。
華燈齊放之際，五顏六色的彩燈和鐳射燈束，將維多利亞灣兩岸的摩天大樓映射得流光溢彩，璀璨奪目，仿佛置身于一個夢幻般的童話世界。
郭俊儒半躺在潔白色的真皮沙發上，像章程一樣把雙腿往欄桿上一翹，搖晃著高腳杯感嘆道：“把實驗室設在香港是對的，也只有設在這里，才能吸引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
章程打趣道：“比如池博士。”
“新郎官，這你可說錯了，人家是沖著謝妹妹來的。”說完之后，孫曉光還側身問了句：“是不是，池大博士？”
謝靜雯在NB電氣工作，“德國留學生聯誼會”幾乎盡人皆知。
無論在確定戀愛關系前，還是在確定戀愛關系之后，池新榮都以為她只是NB電氣的一個普通電氣工程師。直到幾天前被拉來參加她老板和老板娘的婚禮，才意識到她雖然不是什么高管，但在NB電氣和NB實驗室的地位卻極為超然。
婚禮那天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今天是第二次見面。
離章程這位赫赫有名的香港第十大富豪、NB電氣和NB實驗室的創始人、巨磁阻效應的發現者這么近，池新榮真有些緊張，不無尷尬地說：“章先生、孫主任，能收到NB實驗室的邀請我非常榮幸，遺憾的是至少還要等兩年。”
章程一臉誠懇地說道：“人無信不立，毀約那種事不能干，池博士，兩年算不上什么，等休完假你安心的回去工作，不要有什么想法，因為NB實驗室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
“謝謝。”
“謝什么？”黃麗安拍了拍他肩膀，哈哈大笑道：“你可是我們實驗室的姑爺，來實驗室就是回娘家，用不著謝。”
跟船艙里的女士們一樣，他們在一起也是唇槍舌戰，孫曉光立馬來了句：“老黃，不會說話就別說，我們請池博士是看中池博士的學識，你倒好，搞得人家像吃軟飯似的。”
“猴子這話有道理，新榮、少均，以后他再說這話就揍他。”
“好你窮酸儒，是不是皮癢了，信不信我扔到海里。”
“就你那身子骨，還扔我？”
郭俊儒一邊上下打量著幾年都沒長胖的孫曉光，一邊不無挑釁地說：“好不容易聚一次，科大又放假了，要不明天搞一場？我、你、章程、老黃、老魏、少均，正好三對三，新榮當裁判。”
“我什么時候怕過，關鍵是老黃。”
黃麗安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舍命陪君子，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搞得像我怕你似的。”
見郭俊儒朝自己看來，章程放下杯子笑道：“我當然沒問題了，反正這幾天也沒什么事。”
他又問道：“少均，打籃球有沒有問題？”
章家準姑爺游少均微微點下頭，笑道：“會一點，但技術不好，就怕拖你們后腿。”
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如此親密，池新榮真有些不敢相信，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黃麗安話鋒一轉，說起了正事。
“諸位，9號的大學生科技成果拍賣會我去了，除了華D化工學院博士生利用工業廢酸搞出的磁粉制備技術之外沒有任何驚喜，想來個千金買骨都沒機會。另外在組織上有很大問題，也不管所謂的成果離市場實際運作有多遠，有的甚至只是一個構思或一個模型，居然敢獅子大開口地漫天要價。”
成果轉化是中國面臨的最大問題，章程并不感到意外，而是饒有興趣地問道：“那個磁粉制備技術賣了多少錢？”
“一百萬起價，兩百萬成交，如果真如主辦方所說的那樣，性能上全面超過日本的TDK，那滬江油墨廠就沾大便宜啦。”
池新榮好奇地問：“國內的拍賣？”
“嗯，”章程重重點了下頭，不無感慨地說道：“不管流拍的有多少，關鍵在于其意義。通過這種拍賣，可以讓莘莘學子看到知識的價值，可以讓國內的大學生們走上市場經濟的舞臺。”
的確很有意義，池新榮想了想之后又問道：“章先生，NB實驗室對大學生成果也感興趣？”
他顯然對國內大學的科研水平表示懷疑，章程一臉認真地確認道：“只要是科技成果我們都感興趣，畢竟集團和實驗室發展到一定程度，內部創新就會變得緩慢，所以集團特別設立了一個技術部，專門追蹤全球在技術應用方面的建設性和突破性進展。”
“在科研上國內還是可圈可點的。”
郭俊儒異常嚴肅地補充道：“如果沒有安東工學院的底子，實驗室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啃下醫療CT機和數字X光機那兩塊硬骨頭；正在研發的核磁共振成像系統，同樣是與國內兩家研究所進行合作。
昨天我去看過，超導磁體和磁共振射頻線圈基本上沒多大問題，如果技術應用學部能夠解決超導磁體的量產問題，那剩下的工作就好做了，畢竟在成像系統方面我們有足夠優勢。”
在池新華看來這都是商業機密，就在他準備找個由頭避開時，黃麗安搖頭苦笑道：“條件擺在那里，什么都沒有，怎么讓它量產，只能外購。”
孫曉光忍不住問道：“章程，滬江那邊還沒談下來？”
章程輕嘆了一口氣，倍感無奈地說道：“談了半年，該談的都談完了，就等元旦后簽約。但新材料公司跟這是兩碼事，所以我打算找一家冶煉企業合作，看能不能在三五年內把它搞出來。”
“產量那么少，鋼廠愿意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實在不行我只能動員一些香港企業，共同投資建一個鋼廠，專門生產特種鋼。”
基礎工業不行，有太多太多的無奈，今天是平安夜，郭俊儒不想掃大家的興，立馬岔口話題：“各位，實驗室和集團搞的航空旅行新規，剛開始我真認為有些小題大做，這才過了幾天，國內就發生了一起空難，南航的波音737，飛得也是西廣，到現在我都心有余悸。”
林桂空難，機組人員和一百多位乘客全部遇難。
章程同樣心有余悸，連連點頭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實證明小心點沒錯。值得一提的是，空難發生后，滬江航空立即調看了NB航空之前的考察報告，并對我們航空安全專家指出的那些安全隱患進行整改。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雖然航空代碼共享沒談成，但相互之間的合作將會比之前更深入。”
一百多人啊，據說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沒找到，真正的“粉身碎骨”，魏華銘凝重地說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就怕不吸取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