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芒松芒贊,分列在兩側的所有人都在李弘下馬后,緩緩跪倒在地,向李弘行禮。
于是,接下來的畫面,就像是一場表演秀,看的眾吐蕃臣子瞠目結舌,看的裴行儉、馬載,特別是戴至徳,只想吐。
芒松芒贊:“何不再留一些時日?本王跟圣救度佛母一直希望你再留些時日,裴大相的政務還需要你來指點一二。”
“安西都護府尚有諸多政務等著我去處理,裴相與戴相本是安西都護府重臣,他們被您請過來后,一大堆政務,只能由我來親自經手了。唉……說起來,我是真舍不得把他們留在吐蕃啊。”李弘與芒松芒贊手牽手,在兩列送行的臣子目送下,惺惺相惜的不可自拔。
“如此真是本王的不是了,不過您忍痛割愛重臣,助我吐蕃朝堂,此番大義跟恩重,我吐蕃百姓定將會銘記于心,而我吐蕃與大唐,也將永結兄弟之盟,造萬世友好之業。”芒松芒贊背書般繼續說道。
“好!正當是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呼無兄弟也。”李弘飄飄然的同時,不知不覺的被芒松芒贊又把輩分扯平了。
“殿下如今也是苦讀圣賢書啊。”身后的裴行儉聽著兩人的說話,過了好久好久,才忍住一身雞皮疙瘩,贊嘆道。
“苦讀什么了他?哼,兩人的說話,可是我昨夜給他們備好的,就差手里那張紙念了。”戴至徳很不滿李弘這一套。
明明知道人家不歡迎他,還不趕快走,就非得在圣城百姓跟吐蕃群臣之眾目睽睽下,肉麻惡心的搞這一套。
不知不覺,兩人率領眾臣,已經走到城門口一處新立的大石碑跟前,依稀可見石碑上刻有:“務令百姓安泰,所思如一”、“彼此不為寇敵,不舉兵戈”、“永崇舅甥之好,造福一方。”等等字跡。
“這……唐蕃友好碑上的字,不會也是出自你之手吧。”裴行儉遙望墓碑,想起幾天前,李弘命戴至徳找一塊大石碑的事兒。
戴至徳的臉黑的跟茄子似的,雖然不屑這些表面文章,但彰顯大唐威儀,撫四方之地臣民之事,卻是他的職責所在。
聽了裴行儉的問話后,戴至徳又是黑著老臉,無奈的點點頭。
如此彰顯大唐威儀、表大唐陛下功績的碑文,就因為最后一句話,完全給破壞的毫無莊嚴天威可言。
最后一句“永崇舅甥之好,造福一方。”裴行儉卻不知道,這是太子殿下私下命人刻上的,要不然,戴至徳的臉也不會黑的碳似的。
丈高的青色石碑寬大威武,立在城門口像是鎮城石碑一樣,石碑上面的話,用吐蕃文唐文兩種字跡刻寫,進出城門,想不注意這座高大雄厚的石碑都難。
而上面的字跡,自然是用如血般鮮艷的紅字刻成,如此一來,想讓人不注意上面的字跡都難,除非是瞎子進出城門。
李弘與芒松芒贊站在石碑下,如果這一世有相機,李弘一定會命人趕緊拍照,這一個歷史性時刻,說什么也得拍照留念才行。
兩人把手道別,神情哀傷不舍,半梅跟尋蘭早已經倒了祭天敬神送君酒,一人一杯,小托盤上的酒被眾人一一端走。
然后李弘嗚呼哀哉,嘆息天不仁慈,相見恨晚等等,讓人直掉雞皮疙瘩的話語聽的他自己都惡心。
而芒松芒贊則是配合著李弘悲拗哀傷、痛天感地的話語,立在一旁做悲壯表情,仿佛生離死別的親兄弟一般,最后兩人是潸然淚下,揮手告別。
李弘的離開,最最高興的就是一直流眼淚的芒松芒贊。
李弘跟大軍留下的煙塵都已散盡,芒松芒贊依然舉手揮別,雙眼淚流滿面。
但誰都知道,這不是芒松芒贊悲傷的止不住眼淚,而是高興的喜極而泣,發自內心的喜悅淚水:終于把小魔王送走了。
李弘的大軍,進入吐蕃時,人數最盛已經達到了兩萬五千人之多,而在出吐蕃時,人數也已經下降到了一萬四千人。
雖然只損失了一萬人,就讓他征服了吐蕃,并打下如今的一番局面。
但望著長長的隊伍,李弘的內心依然還不是滋味兒,那一萬多人,如今就這樣被長久的留在了吐蕃境內。
一個個活生生的面孔,年輕的生命離去,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肝腸寸斷的哭泣聲。
撕心裂肺的悲痛,遠遠不是撫恤金能夠安慰的了喪失親人的,大唐百姓的傷痛的。
就像文成公主恨透了李弘一樣,非但占據了大昭寺,小昭寺也沒有被他放過。
一萬多大唐兒郎的尸骨,統統被他存放在了小昭寺內,讓每一天的佛唱聲超度那些年輕的生命。
為何只為你大唐兒郎建碑立傳,難道我吐蕃兒郎的性命不是性命?
李弘回之:“戰爭永遠帶不來和平,仇恨永遠只會引發戰爭,佛能超度眾生,但卻帶不來和平,想要和平,就該摒棄所謂神的旨意。如果您想為吐蕃帶來和平盛世,您就該回長安休養!”
文成公主無法忽視李弘的話語,她也知道,如今的吐蕃,想要回到夫君那個時期,已經是很困難了。
但讓她離開吐蕃,離開夫君的王國,留下芒松芒贊一個人應付大唐豺狼,她又不甘心。
戰爭、和平、苦難、盛世,佛度眾生、眾生好度,您信佛拜佛,度眾生、眾生度,屠刀放下、便可立地成佛。吐蕃百姓幸與不幸,一念之間。
李弘丟下一句當初惠能似是而非的話語,扭頭便走,留下了文成公主,望著身著鎧甲,在陽光下緩緩消失的背影。
大軍行至小勃律,眼看著就可以轉入所謂的官道,從這里便可直接入于闐休整部隊,而后再沿著塔卡拉瑪干沙漠的以南的絲綢之路,到達樓蘭。
但就在清晨要出發的時候,一封急信送到了他的營帳:“白衣大食要叩關波斯都護府,理由是他們的王子殿下,自從進入大唐后,就沒有再回來過。”
李弘看完信后氣的大罵:人都死了幾年了,你們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恐怕是因為知道大唐用兵吐蕃,無暇顧忌波斯都督府,所以找了這么一個爛理由,要攻下波斯都護府吧!
“如今波斯都督府有多少守軍?守將是誰?”李弘罵完后,看著信使問道。
“回大都護,波斯都護府由王名遠率領兩萬精兵守城。”信使剛剛回答完李弘的話。
只見又一個信使跑了過來,看著身上潮濕的衣服,看來是趕了一夜的路,衣服不是被汗水浸濕,便是被夜晚的露水沾濕。
“報大都護,薛仁貴將軍急奏。”信使恭恭敬敬的把密信遞給了花孟,再由花孟呈給李弘。
李弘的右眼皮劇烈的跳動了幾下,快速的撕開信封,果不其然,還是薛仁貴親筆書寫。
信中提及的,自然是波斯都督府被白衣大食圍困一事兒,請命是否要出兵援助。
就在李弘看信的同時,半梅與尋蘭,已經乖巧伶俐的把地圖拿了出來,供太子殿下查看。
李弘緊皺眉頭,波斯都督府他并不在乎,在乎的是唐人的兩萬兵馬!
想要援助波斯都督府,如今就得穿越,已經漸漸脫離了白衣大食控制的吐火羅,而吐火羅十年前就已經不再是大唐的控制之地了,如今想要援助,不得不說是難度極大。
龍朔元年,也就是公元661年,卑路斯就已經遠赴長安,向大唐請求援助,于是大唐便在波斯疾陵城設波斯都督府,冊命卑路斯為都督,隸屬安西都護府。
龍朔二年,大唐又冊命卑路斯為波斯王,想要利用卑路斯波斯王室的正統身份,從而控制波斯等地,以此納入大唐版圖內。
而從龍朔三年起,吐火羅就開始進行反唐戰亂,安西都護府因為要應付阿史那都支等叛亂,因此也是無暇顧及吐火羅的暴亂。
因此造成了吐火羅脫離大唐的控制,剛出狼窩又入虎口,白衣大食眼看吐火羅戰亂,便趁大唐無暇顧及的機會,把吐火羅納入到了自己的版圖。
從李弘進入安西之后,才逐漸開始在吐火羅進行一些小動作,包括從商貿上制衡、‘精衛’潛入人員離間等等,才使得吐火羅一直未能被白衣大食,安安穩穩的放進自己的口袋。
但離間等計謀,不過是杯水車薪,只是增加了白衣大食控制吐火羅的難度,并沒有使得吐火羅開始偏移大唐這一邊,而是使得吐火羅更想像吐蕃一般,成為一個可以爭霸的王國。
與吐火羅相鄰的小勃律、大勃律,一直都在戰戰兢兢中過日子,要不是靠著吐蕃強盛的兵力支撐,早就已經被吐火羅征服。
但現在,擺在李弘面前的難題卻是,如何能夠把王名遠跟兩萬唐軍安全無虞的帶回大唐。
如今的安西都護府,在他的計劃里,不存在支撐他吞噬吐火羅,援救波斯都護府的足夠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