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道的官場正在狄仁杰的處置下進行著大洗牌動作,嶺南道的楊思儉在大型祭祀過后,也開始了著手六詔之地的吏治。
細奴邏表現的不單讓李弘刮目相看,就連林士翎這個善于揣摩人心的陰謀家,也對細奴邏的變化感到不可思議。
而細奴邏對李弘的一番話,則是完全解開了幾人心中的疑惑,無怪乎在于細奴邏比已經死去的四詔王,更有長遠的眼光。
他比任何人都早清楚的意識到,李弘這一次的到來,就是想要在六詔復制另外一個土蕃,所以在劫走真臘三王子的同時,他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
加上一開始六詔王的會談,讓他意識到六詔并非是鐵板一塊,而是已經完全被人模糊分化,特別是浪穹詔緊挨土蕃,跟林士翎給他帶來的壓力,以及越析詔、施浪詔在篝火晚宴上,與太子李弘之間的密切交談,都讓他不得不開始在心里傾向于無條件的投降。
權利無疑是讓人迷戀的,榮華富貴同樣也是讓人迷戀不舍的,但這一切都需要有一個基礎,那就是你得有命去享受這一切。
細奴邏陰險狡詐、心狠手辣,那些不過都是他對別人,一旦當危險危及到他自己時,他則就是表現的不再像是對別人那般心狠手辣了。
就像是在上一世的伊拉克總統一樣,戰爭開始前,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會潰敗的如此徹底,沒有人相信一世梟雄竟然最后會以投降終結這一場戰爭,更想不到最終自己被他藐視的法律送上了絞刑臺上。
但那一切都在人們大跌眼鏡中,在世人的錯愕驚嘆中,就那么自然的發生了。
梟雄往往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活著的意義,所以一旦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看似心狠手辣之輩,往往是最容易投降的那一部分人。
六詔之地的兵府與大唐改制前一樣,施行的都是府兵制,拿起刀槍便是兵士,放下刀槍便是百姓,所以李弘想要穩住自己前往真臘時的大后方,勢必要依靠一個軍事將領來此坐鎮。
單單依靠一個楊思儉,顯然是不可能達到目的的,所以劍南道當初被房陵公主等人控制的折沖府兵士,狄仁杰毫不猶豫的就給派遣了過來鎮守六詔。
同樣,一些劍南道官場原本該下獄的官吏,也因為吏部、刑部、大理寺的決策,最終給他們選擇了流放嶺南,將功贖罪。
狄仁杰如今出長安進成都府不過七八個月有余,這與太子殿下給他的三年之期還有著很長的時間差,所以鎮守六詔的將領,在暫時無合適人選可用的情況下,狄仁杰不得不毛遂自薦,來兼任鎮守六詔的將領之職,與楊思儉一同搭班治理六詔。
至于劍南道之事兒,自然是不需要再用他這個大理寺卿來操心了。
近兩萬人的劍南道兵士,浩浩蕩蕩的到達龍口城時,迎接他的只有楊思儉以及暫時留下的林士翎,權毅則已經趕回了土蕃,敬輝一個人估計已經獨自受夠戴至德老古董的嘮叨了。
“太子殿下已經沿蜀身毒道繼續南下,前往嶺南都護府劉延佑那里了。”楊思儉手牽一匹戰馬的韁繩,與風塵仆仆的狄仁杰說道。
“殿下可有留下什么旨意?”狄仁杰同樣牽著戰馬,與楊思儉走在管道上,身后則是兩萬騎兵。
“殿下的意思是,云南都督府形勢比土蕃還要復雜,無論是細奴邏還是老舍龍,則都是保證民心不亂的基礎,如今細奴邏被殿下任命為云南都督府的副都督,也希望狄大人您在安置好兵力后,能夠給予細奴邏一個副將的職位。”楊思儉笑著說道。
“軍政全兼?劍南道我倒是清楚一些爨族人的習俗,那些祭祀、長老、巫師用來穩固民心,給太子提供一個穩固的大后方倒是不錯,但如果……細奴邏兼任副將,殿下就沒有顧慮過細奴邏賊心不死?畢竟一代梟雄,當年能夠隱忍老舍龍,而后又逼其退位,此人城府必定極深,這樣會不會動搖軍心啊?”狄仁杰有些憂慮的說道。
這剛踏入龍口城,就先面臨太子殿下給留下的這么一道難題,這讓他狄仁杰不由得感覺到肩上的擔子,比他想象的還要重上很多。
“殿下讓您便宜行事,任命也好,不任命也罷,殿下只要一個穩固的云南都督府的大后方,至于方式方法,就看您自己拿捏了。不過首先說好,我楊思儉文治云南,您武鎮六詔,您可不能因為您的決策,而把我陷入兩難之地才是。”楊思儉走馬上任后,終于再一次找到了臣子為君解憂、為國效忠的成就感。
看著有些意氣風發、精神奕奕的楊思儉,與在長安被閑置府邸時,有著天壤之別的氣質,狄仁杰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殿下給狄某扔下一個難題而后繼續南征,你楊思儉這是在狄某剛剛到達六詔……哦,現在該叫云南都督府了,就給狄某一個下馬威,狄某這個云南守將不好干啊。”
“哈哈……互不干涉,相互協作,這是殿下以土蕃為模子,給云南都督府定下的規矩,文不觸武、武不涉文,身為臣子的你我,不管如何都得遵守啊。”楊思儉大笑兩聲,心情很是舒暢的說道。
“云南都護府是沿襲我大唐府兵制而來,我猜測殿下讓我任命細奴邏為副將,怕是還有效仿土蕃權毅將軍之意吧?據說土蕃守軍中,就有不少土蕃人在我大唐軍中效力,林大人可是如此?”狄仁杰略微抬起頭,視線越過馬脖子,看著另外一邊,一直陪著他們步行不說話的林士翎問道。
“土蕃守軍中確實有很多土蕃人,而且如今還在增加之中,這倒是事實。至于……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狄大人如果想要請教,就得問戴至德戴大人了,因為據權毅所說,這些都是戴大人的功勞。”林士翎笑了笑,一邊說一邊還不忘略過狄仁杰,看向另外一邊搖頭苦笑的楊思儉。
如果不出所料,接下來這個問題,又是狄仁杰跟自己之間要討論、合作的話題了,而且以狄仁杰的性格,怕是這個苦差事兒,自己是推脫不掉了。
畢竟自己身為云南都督府的都督,同樣身兼著戴至德在土蕃一樣的作用,那就是把儒家文化盡最大可能的在這里扎根傳播下去,所以如此一來,既然云南都督府要效仿土蕃,那么這個把爨族人編入大唐軍營中,就得自己親力親為的去說服六詔百姓了。
不過好在,殿下倒是應下了細奴邏為副將的事情,所以如此一來,云南都督府的文武兩位大員,就不得不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勢,無論二人私人關系是和還是不和,在治理云南都督府上,兩人都必須相互理解、合作。
而這也最大限度的制約了因為文武不和,而影響對云南都督府的安穩,所以有了土蕃這個成功的例子后,狄仁杰與楊思儉之間,倒是并沒有太多需要兩人共同克服的難題。
穿梭在云貴高原的深山密林中,濕滑的道路往往是阻止行軍速度主要因素,近半個月的行軍時間,李弘率領的五千浮屠營兵士,一直在感受著各種大自然的奇妙魅力,以及大自然給他們帶來的種種行軍難題。
甚至有時候,當五千人的兵馬如同一條望不到頭的長龍行軍時,便會突如其來的被大自然降臨的大雨擾亂的無法前行。
要么是行軍隊伍的前方下雨,行軍隊伍的后方卻是艷陽高照,從而使得在信息運轉不暢的同時,造成了如同上一世堵車似的堵塞。
后方人催促著前方的兵士趕緊前行,前方的人卻因為更前方的兵士停下步伐而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
最為奇異的是,走在中間行軍隊伍的兵士,甚至可以一邊享受著艷陽高照的溫暖,突然一回頭,卻看見半空之中霧蒙蒙的一片,后方的行軍隊伍竟然被落下好大一截距離。
而等前方的行軍將領下令停止前進,等候后方的行軍部隊時,他們往往能夠驚訝的看到一群落湯雞,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為什么你們沒有被雨淋濕?
難道真有山神保佑不成?還是說我們身后的隊伍中了巫術?讓山神只獨擋我們前進的腳步?
好在這樣疑神疑鬼的聲音并不是很多,也并沒有給整整五千人的隊伍造成不安的騷動。
看似不高的山脈,山頭就像是藏在了仙境中一般,每當隊伍翻山越嶺時,就像是乘云駕霧般的行走在云朵之上。
從一開始以為是煙瘴之氣造成的恐慌,再到由袁恕己、郭侍奉,甚至無法無天的強制性命令,才使得浮屠營在翻山越嶺、穿破云霧繚繞的山嶺時,沒有出現擔驚受怕的情景。
安定的軍心帶來的便是,行走在狹窄、艱難的山徑上時,因為云霧的遮擋視線,并沒有發生過一起有人掉入懸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