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姓七望當年冒死直諫這件事兒,到了最后定性與論罪的時候,是李弘給狄仁杰、王孝杰,以及接任李嶠,成為御史臺大夫張柬之三人,親自下的旨意跟口諭。
宗親旁戚,能放則放、能免則免,禍不及家人、妻兒老小,但即便是如此,以五姓七望家大業大盤根錯節的勢力,想要理清楚,而不被人鉆空子,難度相比登天并沒有什么區別。
而且,這些名門望族的家里,哪一個家里不是有著成千上百的奴婢,侍奉在五姓七望的府里,這么一大批人,加上一些宗親旁戚等等關聯之人,官奴的數量增加則是不可避免的。
而最為關鍵的,或者說是讓李弘生氣的是,整整近三年才被真正的瓦解冰消、分崩離析的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勛貴,好不容易這件事情在半年前徹底解決。
如今就已經有五姓七望為首的豪門勛貴府里的人,上了牙行的名單,開始公開交易、買賣了。還真應了那句老話:破鼓有人捶,墻倒眾人推。
官奴轉換為私奴,本就是鋌而走險的違法亂紀行為,但讓李弘想不到的是,這些人竟然是如此的急不可耐,自己剛剛平定此事兒不到半年,就開始有人在后面投機倒把、中飽私囊了。
“陛下,是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責罰管個屁用,責罰你能讓那些被賣出去的人,再回來不成?查!給我徹底的查,不管是誰,只要跟這件事有關,絕不姑息。”李弘一拳重重的的打在案幾上,讓旁邊的顏令賓嚇得差點兒跳起來。
“是,陛下,臣立刻命人……。”
“算了,此事兒你不用管了,讓李曄查吧。”李弘的聲調變得緩和了起來,又拿起來被顏令賓撿起放在案幾上的名單,看了看后說道:“這些人為什么要如此急不可耐?”
“回陛下,臣……臣不知。”王孝杰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這么多年了,他還真沒有見過幾次李弘發如此大的火。
而旁邊的顏令賓,把自己手里的名單翻了翻,而后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弘,諾諾說道:“陛下,妾身或許略知一二,但不知道緣由是不是如妾身所猜測一般無二。”
“你且說說。”李弘平復著剛才心中的怒氣,努力的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看著顏令賓說道。
顏令賓點點頭,一身男裝的她,此刻謹小慎微,小臉兒也因為剛才的驚嚇,變得紅撲撲的,于是小聲的說道:“陛下,其他的妾身不敢肯定,但以這份名單來說,想必這名單上的……人,應該歲數不會太小了。奴婢的價格與歲數、容貌、體魄都息息相關,如果按照陛下所言,這些人乃是出自五姓豪門的話,想必都是在那些府里侍奉時間不短的了,轉換為私奴后,需要及時出手,不然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年紀再大一些的話,價錢自然就越低了。”
看著李弘若有所思的,認同的點了點頭,顏令賓繼續說道:“但也不能以偏概全,如今有太多心思骯臟之人,特別是一些上了年紀的,更喜歡那還未長成,十一二歲、十三四歲的女子,所以,妾身認為,他們狼狽為奸官轉私,想必不外乎這兩種原因。”
李弘聽完顏令賓的話語,只能是無奈的嘆口氣,而后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對顏令賓與王孝杰抱怨:“你說這特么的是人干的事兒嗎,什么特么的鴻儒大賢文人雅士,在我看來,都特么的是一群泯滅了人性的偽君子!”
此時王孝杰也不敢再隨便言語,但心里已經把崔信的祖宗十八輩,都挨個的問候好幾遍了。
隨著三人之間短暫的沉默,大廳便開始響起了牙婆清脆的嗓音,雖然不是很大,但依然還是能夠把話語都送到這一樓、二樓的各個角落。
當然,這也是因為隨著她出現,整個大廳跟二樓也變得悄無聲息的緣故,畢竟來這里的人不是來敘舊、嘮家常的,所以牙婆一出現,整個大廳跟二樓,瞬間便靜了下來。
隨著牙婆的一通話,把在場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后,便開始有如上一世的拍賣會一樣,隨著一個個奴婢的登場,便可以開始報價競爭了。
但在這個時代,并不會常常出現牙行暗地里抬價的事情,買賣倒是頗為公平,而客人與客人之間,大部分需求不同,即便是同時看上哪一個,也會在兩番競價之后,便有一邊含笑讓步,并道一聲恭喜。
另外一邊的李曄那里,通過太監的查探,已經知道了李弘坐在了哪個房間,旁邊的蕭至忠看著太監在耳邊低語,也并不好氣,眼神掃了一眼后,便立刻又集中在了那份名單上。
當年五姓七望曾經邀請過他,但被他果斷的拒絕了,不過論起情分來倒是還有一些,所以看著這名單上的名字,蕭至忠在心里暗暗想著,是不是自己一會兒能買一個算一個,雖然這里的一個奴婢,都得上百兩銀子,但最起碼能夠救一個算一個吧,也算是盡了自己當年被舉薦的情分。
隨著下面大廳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起來,蕭至忠的心也漸漸的揪了起來,一個侍郎每個月的俸祿自然是不少了,但要是跟他能夠進入長安內城的富商大賈、豪門世家比起來,他那點兒俸祿就完全不夠看的了。
不過好在,他認識的奴婢還沒有出現,甚至他心里有些期望,自己認識的那兩個奴婢,最好是不要出現了。
一道白影從蕭至忠的眼前閃過,蕭至忠只覺得眼前一亮,看到那貌若天仙的臉龐,以及那一頭及腰的烏黑秀發后,蕭至忠緊忙起身,而他旁邊的李曄跟兩名太監,也已經站起身來,對著那如同仙子一般的白純行禮。
“趕到了,給你,姨娘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白純面對李曄說道,而后便在兩名太監的安排下,以及李曄的主動招呼下,在一直空著的主坐上坐下了下里。
從進門到坐下,蕭至忠一直站著,而堂堂一個吏部侍郎行禮后,也只是獲得了白純一個微微點頭的回應,臉上高冷的神色一點兒都沒有變。
“多謝姨娘,這么多人啊?”李曄隨意的翻閱著白純給他的名冊,密密麻麻的人名,以及各種背景資料頗為齊全。
“這應該還不是最為全面的,有一些已經漏網了,時間太短了,姨娘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都給找出來。”白純難得的笑了一下,而后又是一陣冰冷的神色。
“剛才曄兒看見那刑部侍郎崔信了,不過他沒有在這里坐下,而是一閃而過,進了那后面去了,想必是跟牙行的人在一起現在。”李曄放下手里的名冊,看著望著外面正在拍賣的白純說道。
“你要是想要找到崔信官轉私的證據,僅憑裴慶的一面之詞很難讓崔信認罪,而且就連裴慶他現在,心里還指望著你母后,以及裴行儉救他呢,甚至期望著陛下能夠網開一面呢。所以你既然想要出口當初被他利用的惡氣,又拿到他官轉私的證據,那么現如今最快最簡潔的辦法,就是從這里買幾個奴婢回去,而后驗證其身份后,再拿與牙行交易的單據,讓裴慶跟崔信認罪是最為妥當的辦法了。”白純蹙了下柳葉彎眉,而后淡淡的開口說道。
“可……不論是姨娘您,還是他們兩個人,包括我在內,只要一叫價,肯定會被后面的崔信發現,到時候崔信肯定不會讓我們得逞的,而且說不準會打草驚蛇,讓剛剛露頭的崔信再縮回去。曄兒這兩天跟他打交道不少,這家伙極其陰險,我想過從其他方面找他的罪證,但這家伙隱藏的很好,根本無法達到目的,所以才聽姨娘的話,來這牙行碰碰運氣的。”李曄有些為難,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己跟前的太監,這幾日崔信都認識,所以一旦叫價引起崔信的注意,必然是會被崔信警惕。
“蕭大人,一會兒就麻煩你了,銀子我出,你只管叫價就是了,多少錢都行。崔信乃是刑部侍郎,跟你算是平品級,由你叫價,能夠暫時不讓他起疑心。不過你得記住,需要多買幾個人,如此才好定罪,人數太少了,對他一個刑部侍郎不會構成大的威脅。”白純顯然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所以此刻說起來,倒是極為熟練。
而且自己這也不算是指使朝堂臣子,畢竟有李曄在此,自己今日出現,頂多算是個李曄的謀士,所以也不算是干涉朝政、施壓給臣子。
“是,白小姐,下官謹遵小姐吩咐。”蕭至忠恭敬的行禮道。
白小姐與吏部打交道少,但白小姐跟戶部打交道可就很多了,畢竟太乙城每年給戶部的稅賦,就是一筆極其可觀的數目,所以白小姐既然說了銀子由她出,那么蕭至忠相信,即便是把今日名單上的人全部買下來,白小姐也是有那個能力跟魄力的。
于是蕭至忠瞬間腰板兒也挺直了,心里一下子充滿了底氣,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煥發,仿佛打了雞血一樣,就等著一會兒把名單上自己相熟的,以及如果出現年齡尚小的,便統統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