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對于痛感神經的感受是有限的。*隨*夢*小*說w.suimeng.lā
當疼痛達到了極致,乃至于撕碎了靈魂,那么它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又或者當疼痛累積到了極致,漸漸習慣了疼痛的存在,大腦和身體開始變得麻木,那么它也同樣失去了本來的意義。甚至于……開始享受。
對于藍禮來說,是后者。又或者是,正在靠近后者。
虎口處的傷口火辣辣得疼,鉆心刺骨,就如同涂抹上了辣椒油,一個個牛毛大小的細針鉆進了毛孔之中,正在緩緩地、緩緩地撕裂肌肉組織,尖銳的疼痛感層層疊疊地前仆后繼,一波接著一波,根本停不下來,以至于神經開始漸漸失去了對手掌和手指的控制。
剎那間有種大拇指似乎已經被分離開來的錯覺。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連綿不絕的疼痛感,太陽穴和脊梁骨的主筋正在一點一點繃直,如同一名芭蕾舞女伶正在上面翩翩起舞一般,神經在輕輕地扯動著,牽制著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但,他正享受其中。
不是那種疼痛到想要尖叫,也不是那種酥麻到想要打滾,而是一種刺激而血腥的快/感,就好像越疼痛越歡愉一般,那種上/癮/般的刺激感開始讓精神變得恍惚起來,在腦海之中隔離出另外一個世界。
現實世界和二次元世界之間互相獨立互不沖突。
事實上,他不僅沒有走神或者分神,反而更加聚精會神起來,接下來的鏡頭補拍完成得無比順利,仿佛進入了一種忘我狀態,信手拈來的表演就能夠悄然地與安德魯融為一體,展現得淋漓盡致渾然天成,他完完全全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可是,腦海之中構建出來的二次元世界卻如夢似幻,整個人就仿佛漸漸地漂浮起來,只需要輕輕踮腳就可以乘風而去、展翅飛翔,那些光怪陸離的記憶碎片如同躍突泉一般汩汩涌動著,美輪美奐,讓人漸漸地迷失其中,無法自拔。
藍禮從來不曾嘗試過/毒/品,但傳聞之中,注射了/海/洛/因/之后,就是這樣的感受。
現在,藍禮感覺自己的血管之中就正在流淌著/海/洛/因。
整個血管冰涼冰涼的,尖銳刺骨的寒冷是如此鋒利,就連骨頭都開始隱隱作痛;但血液卻正在咕嘟咕嘟沸騰著,灼熱而滾燙的溫度讓體溫開始緩緩攀升,甚至整個人都幾乎要燃燒起來。兩種矛盾的感覺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卡!”
“卡卡卡!”
“藍禮,卡!”
“停下,見鬼的上帝,停下!”
“卡!卡卡卡!”
“該死!藍禮!該死!”
整個練習室里充斥著一股詭異而黑暗的濃郁氣息,達米恩不斷地抓著自己的頭發,那一頭亂糟糟的卷發看起來就連寵物犬都不愿意駐留,眉宇之間凝固著濃濃的擔憂,支撐著右手,不斷地咬著自己的指甲。
達米恩已經中斷拍攝了,但藍禮依舊沒有中斷演奏。
“蹭蹭蹭!砰砰砰砰!蹭蹭蹭蹭蹭蹭蹭!”
煩躁而混亂的鼓點持續不斷地在房間里激蕩著,時而亂成一鍋粥,時而有突然乍泄靈感,時而再次毫無章法,時而速度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三百二十擊,那時好時壞的鼓點擊打如同滔滔江水一般,源源不斷地震動著,沒有優雅、沒有高貴、沒有質感,只是純粹得……入魔。
更加可怕的是,藍禮右手虎口再次傷口崩裂了,這一次,在洶涌力量的擠壓和沖擊之下,鮮血直接迸裂,“滋啦”,沖破了創口貼的封鎖,飛濺出去,暗紅色的血液就這樣落在了吊嚓、爵士鼓和地毯之上,如同梅花一般暈染開來,手中的那支鼓槌更是染上了一抹殷紅。
怵目驚心。
即使只是旁觀都已經開始心驚肉跳起來,那種驚悚感悄然爬上了后背,涼颼颼地開始打起了寒顫,一個接著一個。
“達米恩!做點什么!”站在旁邊的其他工作人員終于再也看不下去了,這簡直太過殘忍了。
達米恩也是滿臉痛苦。
最開始,他是樂見其成的,甚至鼓舞著藍禮,他需要這種走火入魔、膽戰心驚的表演質感,真正地讓角色陷入瘋魔,這就能夠完美契合他們之前的討論弒/父。
弗萊徹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迫著安德魯遁入黑暗、墜入深淵,為了成功而不折手段,哪怕是自己也可以犧牲;而安德魯自己也正在一點一點地放在自己的野心與癲狂,在偏執的步步緊逼之中披上黑暗羽翼,慢慢地開始斬斷自己的所有牽掛與羈絆。
這是一個雙向過程,你來我往之前,慢慢地、慢慢地完成黑化。
所以,達米恩希望藍禮能夠詮釋出那種執著,哪怕是中斷拍攝之后依舊持續敲打架子鼓的忘乎所以;但達米恩顯然忽略了藍禮自己的實力——又或者說,達米恩對于演員的表演方式與節奏,還是欠缺足夠的了解。
藍禮的詮釋與解析甚至比達米恩走得還要更遠,恍惚之間真正地讓安德魯變得鮮活起來,而他們的鏡頭就正在一步一步見證著安德魯黑化的過程。這種打破道德束縛的過程,有種真實記錄的血腥與殘酷,挑戰著每一個人的道德底線。
就連達米恩自己都開始變得煎熬起來。
現在,達米恩腦海里的唯一想法就是惡魔已經釋放出來了?那么,它還可以再次回去嗎?又或者說,它會乖乖地回去嗎?它能夠被控制住嗎?如果不行的話,那……那怎么辦?
就在這時,鼓點毫無預警地停了下來。
極度嘈雜到極度安靜,突如其來的劇變,整個練習室的空氣都凝固了下來。
面對著眾人驚愕而慌亂的表情,作為當事人的藍禮卻是一臉輕松,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了達米恩,“剛才的鏡頭,可以嗎?”
安靜。
一片安靜。
在場工作人員都感覺受到了十萬點暴擊,藍禮的平靜與坦然形成了巨大的落差,無形之中就讓人不寒而栗起來,甚至不少人移開了視線,不敢再次直視藍禮的眼睛,于是現場的安靜就這樣蔓延了開來,彌漫著一股死神的氣息。
“怎么?不夠好?要不要我再來一次?”藍禮卻是全神貫注,再次開口詢問到。
“不,不不不。”達米恩終于回過神來,連連擺手,“很好!剛才的鏡頭非常非常好!一切都是完美的,我們今天的工作可以提前收工了。”達米恩連連露出了笑容,迫不及待地給予了肯定,唯恐剛才的場景再來一次。
停頓片刻,隨后達米恩就回過神來,“你的傷口……沒事吧?”但緊接著就想起了自己喜聞樂見的心情,不由有些尷尬,輕輕咳嗽了兩聲,解釋到,“我的意思是,接下來還有拍攝,你的傷口確定沒事嗎?需要處理一下嗎?否則傷口感染了,這就糟糕了。”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藍禮舉起了右手,半握成拳的手掌看不到傷口的具體狀況,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濃郁的鮮血,暈血患者估計現在就到了暈倒時刻了;但藍禮嘴角卻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畢竟,這可是通往成功的工具,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對待。”
這句話的第一人稱主語是……安德魯?
隨后,藍禮就站立了起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那種兩個世界同時存在的交錯感依舊如此真實,一舉一動都仿佛可以感受到兩個人同時完成,那種重疊同步的切實質感,隱隱帶來了一種沉重感,仿佛一個軀體背負著兩個靈魂的重量一般——
但這樣的形容又不太準確,因為二次元世界就如同一個氣泡般游弋在外,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開始天翻地覆地洶涌起來,似乎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藍禮整個人都隱隱覺得有些恍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能夠控制自己的行為舉止,經歷了如此多作品打磨之后,他早就已經不是當初迷失在真真假假虛幻現實之中的菜鳥了;但一舉一動都如同無根浮萍一般搖搖晃晃,這就是所謂的“恍惚”。
藍禮猜測著,一方面是因為精疲力竭,全程沖刺的表演方式確實需要太多太多的體力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傷口所帶來的刺激感,精神也開始變得倦怠起來,他現在需要的就是一場休息。無論是藍禮還是安德魯。
休息休息就會好起來的。
藍禮這樣告訴自己。
然后,藍禮就看到了出現在片場的好友們,“嘿,伙計們,你們怎么來了?”
捕捉到了三個人眼中的擔憂和遲疑,藍禮習慣性地勾勒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笑容,同時還舉起了右手,輕輕搖晃了一下,“我現在準備到醫院消毒處理一下,并且包扎治療,怎么樣,你們是準備一起前往醫院觀看呢?還是準備等我包扎完畢之后再來圍觀?”
那輕松打趣的話語讓三個人都稍稍安定了下來,這依舊是他們所熟悉的藍禮,屬于安德魯的氣息正在緩緩退潮,這是好消息。
“圍觀圍觀,我要拍照留戀,然后發布到照片墻上,告訴所有人,我正在和藍禮約會。”瑞恩第一個就高高地舉起了右手報名,但隨后就發現,魯妮和保羅都沒有響應,而且還以一臉嫌棄的表情望了過來,瑞恩一臉無辜地攤開了雙手,“怎么,難道我不具備成為網紅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