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言站在濕漉漉梧桐樹下,潮濕的水汽在空氣里緩緩氤氳著,如同輕煙一般繚繞在指尖和發絲之間,滾滾夜色在腳底下涌動著,如同一個夢境般,在霓虹之中忽明忽暗,虛幻與真實的界線就變得模糊起來。
“少爺”
蕭瑾言停下了腳步,如同囈語一般地驚呼起來,耳朵里傳來了自己那陌生的聲音,她這才意識到腦海里的話語就這樣脫口而出了,然后她就不敢相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無法抑制的震驚和錯愕就如同漣漪般((蕩蕩)蕩)漾開來。
“嘿,晚上好。深夜時分依舊在外面游((蕩蕩)蕩),小心家里人會擔心,你應該早點回家休息。”
街道對面傳來了和煦而紳士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調侃,在空曠的街道之中緩緩涌動,如同傳聞中一般風趣幽默,優雅而圓潤的英文口音悄悄地打破了蕭瑾言的思緒壁壘,現實的潮水開始蜂擁而至
這是真的她真的在街頭遇上了藍禮霍爾,“那個藍禮霍爾”。
一陣輕風吹拂而過,蕭瑾言不由打了一個激靈,真實感就越發貼切起來,皮膚表面冒出來的雞皮疙瘩似乎都開始翩翩起舞,那種吶喊嘶吼的沖動在(胸胸)腔里橫沖直撞著,以至于(身shēn)體就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你怎么會出現在這兒我是說,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兒不不,我的意思是,現在這個時間你怎么還在這兒”
蕭瑾言覺得自己像是傻瓜一般,翻來覆去都在重復著同樣的話語,腦海所想和話語所述根本就是兩回事,明明自己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但全部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最后的最后,她只能是懊惱地跺了跺腳,“歡迎來到魔都”
歡迎來到魔都
這簡直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問候語了,藍禮抵達魔都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這句話應該已經反反復復聽到耳朵長繭了吧
蕭瑾言緊緊地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竭盡全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后再次睜開眼睛,誠實地說道,“抱歉,我很緊張。我沒有想到真的會遇見你,你難道不應該在酒店里好好休息嗎今天還有許多行程呢。”
腦子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于是就干脆放棄思考,而是選擇實話實說,這樣就簡單多了。盡管如此,蕭瑾言的聲音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我只是需要散步散步。”藍禮微笑地說道。
蕭瑾言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因為藍禮正在越過街道,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靠近,正在逐漸縮短的距離讓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兇狠,幾乎就要沖出喉嚨口。
然后蕭瑾言就聽到了藍禮那低低的輕笑聲,“你應該開始呼吸。”隨后她才注意到,藍禮停下了腳步,禮貌地保持著一定距離,眼底那一絲打趣的笑容光芒讓蕭瑾言的臉頰微微發燙起來,那種尖叫的沖動根本停不下來。
呼吸。呼吸
蕭瑾言察覺到了藍禮的視線之后,終于開始呼吸了,意識到自己的狼狽之后,有些窘迫有些羞澀地撓了撓頭,“這一次的電影,我們都一定會進入電影院觀看的,肯定希望電影能夠取得優秀的票房成績以后還有機會的話,歡迎多多前來魔都宣傳”
“希望你們能夠喜歡這部電影,就我個人來說,我非常喜歡這部作品。”藍禮依舊保持了自己的禮貌,絲毫沒有因為站在眼前的是一名影迷就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蕭瑾言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之前就在網絡之上聽說了很多好評,我們都十分期待。”猶豫了片刻,蕭瑾言試探(性性)地說道,“少爺,你為什么不經常更新一下自己的社交網絡賬號呢雖然現在在內地沒有辦法登陸,但總是有影迷們愿意成為搬運工,將你更新的所有內容都搬過來。”
“我是一個生活在上世紀的老人。”藍禮出人意料地回答讓蕭瑾言愣了愣,不知道應該做出什么反應;藍禮似乎因為蕭瑾言的如此反應而娛樂到了,笑容燦爛地展露開來,“在拍攝工作之外,我的生活十分無聊,我不認為有什么內容值得更新。”
“不需要什么特別的東西,就是生活(日rì)常就可以了,哪怕只是前往超市買一點東西,又或者是喝了一杯咖啡,這些細節都可以,就好像我們能夠真正地感受到你的生活,那就是最好的內容了。”蕭瑾言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迫切地說道,“我們天天都在網絡之上討論,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夠更新,但總是等不到。”
社交網絡平臺的強勢興起,讓“分享文化”成為了當代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人人都開始樂于分享自己的生活碎片,并且希望贏得更多關注和支持。現代社會之中,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正在越來越薄弱,孤獨和寂寞正在成為全新關鍵詞,于是社交網絡平臺之上的“點贊”正在成為全新的紐帶。
所謂分享,僅僅只是將自己的生活碎片呈現出來,然后期待著回應。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存在著,也許是為了排遣寂寞,也許是為了萬眾矚目,不管如何,這正在成為另外一種生活方式。
“我希望分享的內容都已經呈現在大屏幕之上了。至于其他,我希望保留一些權,當然,還有一些神秘感。”藍禮以溫和而幽默的方式作出了回應。
“噢。”蕭瑾言發出了失望的輕嘆聲,“那可不可以發送一些風景呢比如說,你所看到的天空或者是樹林又或者是陽光、大海和沙灘”藍禮輕輕挑了挑眉尾,不太理解這番話的意思,蕭瑾言雙眼緊緊地注視著藍禮,迫切地解釋到,“我們只是想要看看,你所看到的世界。”
藍禮恍然大悟。
“我會嘗試看看,但我不能做出任何保證。”藍禮沒有再繼續推辭下去。
但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落實的口頭承諾,卻讓蕭瑾言的眼睛明亮起來,連連點頭,看起來就像是吐著舌頭的可(愛ài)小狗,唯一缺少的就是不斷搖晃的尾巴了,藍禮眼底深處的笑意就緩緩滿溢了出來。
蕭瑾言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藍禮,夜晚路燈的朦朧光暈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了他的臉龐面容,隱隱地可以看到下巴流露出來的青色胡渣,仿佛上帝的剃刀一般打磨出臉孔的棱角;光影穿過眉毛和睫毛投(射射)下來淺淺的(陰陰)影,卻依舊遮掩不住那雙眸子的光亮。
噗通。噗通。
蕭瑾言耳邊就傳來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在某一個剎那,她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一點點動靜都可能打破此時此刻的寧靜與美好,那種不可思議的夢幻感再次油然而生,仿佛可以聽到夜色在翻滾的瑣碎聲響,這就是一個不想要醒來的夢境。
遲疑的瞬間,蕭瑾言的理智終究還是松開了(情qíng)感的束縛,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還能夠再提一個要求嗎我知道,這有些太過貪心了,但我就是忍不住,一個,就一個”然后蕭瑾言就看到藍禮輕輕頜首的動作,她強壓著自己跳躍起來歡呼的沖動,接著說道,“你可以開設一個微博的賬號嗎”
藍禮眼睛微微一閃,沒有說話。
蕭瑾言卻連連辯解到,“我知道我知道,這要求有些太過分了。你不喜歡社交網絡,你也不喜歡分享生活。但我們只是需要一個平臺就可以,一個傾吐心聲的平臺,就好像”
蕭瑾言有些緊張有些慌亂,語言都變得急促起來,“就好像一個樹洞,我們可以朝著里面傾吐心聲。即使明知道你聽不到,那也沒有關系,至少我們知道,樹洞就在那兒。不會離開。”
說著說著,蕭瑾言的表(情qíng)就從懇切變換成為了緊張,最后演變成為了失落,但她不敢輕易地表現出來,忐忑不安地看著藍禮,所有的亢奮和激動都平復了下來,“抱歉,我的要求非常無禮,而且超過了底線。請原諒我的失禮,內地的影迷們不是都像我這樣急切的,相信我。”
唯恐藍禮生氣的同時,蕭瑾言還不忘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shēn)上,避免藍禮對內地的其他影迷們產生誤會。
藍禮承認,他有些心軟了。
如果是其他地方的影迷,又或者是更換一種方式請求,藍禮可以優雅而禮貌地拒絕,并且絲毫不會內疚。因為是否開設個人社交網絡賬號,這本來就是一個私人的選擇。沒有必要遷就,也不會遷就。
但這里似乎終究是不同的。
拒絕的話語涌到了嘴邊,藍禮終究還是遲疑了片刻,微笑地說道,“我始終都在。不管社交網絡賬號是否存在。”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帶過了話題。
藍禮終究不是楚嘉樹了。
他依舊(熱rè)(愛ài)著這片土地,他依舊懷念著那些歲月,但他現在已經重新開始,追逐著自己的自由和夢想,他會繼續堅持著自己的堅持,哪怕這些堅持有些愚蠢,而恰恰是這些堅持成就了站在眼前的藍禮霍爾。
蕭瑾言沒有掩飾自己的失望,她也根本就無法掩飾,肩膀就這樣耷拉了下來,難以抑制地長嘆一聲,用(身shēn)體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qíng)闡述著自己的失落,這讓藍禮啞然失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