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的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卻有些龐大,即使是伊迪絲和亞瑟,他們也都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
其中,藍禮的話語里有一個小小的細節區別:遺忘,藍禮稱呼喬治和伊麗莎白的時候,還是使用了“父親、母親”;但在剛剛的對話中,他則直接稱呼姓名,沒有刻意強調,卻仍然可以從側面推敲出,今天藍禮心情低落的真正原因了。
有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不在乎了,但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難免在乎,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血肉之軀的凡人,那些根植在血液和靈魂里的,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百分百地無視。不是傷心,也不是痛苦,只是低落。唯一的區別就在于,問題浮現之后,生活應該如何繼續,不同人做出的不同選擇也將決定不同的人生。
但亞瑟和伊迪絲卻難得地沒有關注到這些小細節,因為藍禮剛剛爆料出了一個重磅炸彈,這絕對是足以改變戰局的一個重磅!
英國王室決定向藍禮霍爾授勛,這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特殊景象:因為藍禮不是平民,而是世襲貴族出身,那么,王室到底應該授予藍禮什么勛章呢
按照規定,藍禮可以被授予的勛章可絕對不僅僅是爵級司令勛章那么簡單而已;但問題就在于,藍禮是因為藝術領域的貢獻而不是戰績軍功等等被授勛,那么,他能夠被授予的勛章又有一定局限。
更何況,授勛這件事本身就具有特殊意義!
這也真正意味著,離開霍爾家之后,藍禮依靠自己的能力闖蕩出了一片天地,并且得到了王室的認可
喬治和伊麗莎白窮其一生都在維護著貴族的體面與尊嚴,并且竭盡全力地希望能夠延續“霍爾”姓氏的榮光,但他們沒有能夠做到的事情,現在卻由藍禮完成了,以他們最為不屑的方式,這難道不是最為諷刺的一件事嗎?
難怪!
如果是授勛邀請,那么所有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因為艾爾芙的決策打破了僵局,因為西西弗斯影業和霍爾風投所帶來的機會,更重要的是,因為王室授勛。
也許,喬治和伊麗莎白想要出席藍禮的授勛儀式;也許,喬治和伊麗莎白想要趁機修復關系進而重新回到上流社會的視線;也許,喬治
和伊麗莎白想要借助藍禮的名望與聲譽為自己的事業打開局面;也許,喬治和伊麗莎白擔心藍禮也被稱為“爵士”,未來就將與他們平起平坐……
可能性著實太多太多,但任何一個可能都無法令人愉快,因為每一個潛在可能都指向了同樣的結果。
亞瑟低垂下了眼簾,不想開口也拒絕開口,他甚至找不到一個準確的詞匯來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內心深處只是冒出了一陣濃濃的孤寂和落寞,腦海里不由再次回想起剛剛演奏的“上帝與我們同在”,多么諷刺,又多么可悲。
伊迪絲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忍耐了又忍耐,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忍住,爆出了一句粗口,“草”,她知道這非常不合時宜,這也一點都不淑女,但她不在乎,她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瘋了。”
這就是伊迪絲腦海里唯一的想法,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們瘋了!難道他們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嗎?他們怎么可以……上帝,他們怎么……啊啊啊!我真的真的好想……呃啊!我以為他們至少可以堅守住一點底線,就好像艾爾芙一樣,但現在看來,他們的無恥程度甚至還超越了想象……”
“伊迪絲。”藍禮的聲音響了起來,在伊迪絲的話語更加離譜更加粗俗之前,發出了提醒。
但伊迪絲卻根本不管,“藍禮?你難道還要為他們辯護嗎?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善良了?暴怒起來、發泄起來、反擊回去,讓他們知道你絕對不是那么好惹的,讓他們知道觸怒你的下場,你有一百種一千種的辦法讓他們痛不欲生,甚至身敗名裂,他們不值得你的同情,不值得你的寬恕!”
“伊迪絲!”亞瑟也出聲制止了伊迪絲。
伊迪絲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亞瑟一眼,如同猛獸一般咆哮著,“怎么,你要為他們辯護?還是說你要說,他們也有苦衷?如果想要為他們辯護,你就應該從這里滾出去!他們才是禽獸!他們正在啃藍禮的肉、喝藍禮的血,然后還要藍禮感恩戴德地給予回報?這又是什么道理?”
“亞瑟,他們都已經腐爛了,如同垃圾一般腐爛了,艾爾芙說過,他們不是為了維護霍爾家的榮耀,而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和利益!他們就如同水蛭般地黏貼在了藍禮身
上,甩都甩不掉,卻忘記了他們曾經給藍禮造成的傷害!你看到了嗎?亞瑟,你現在看到了嗎?藍禮身上的那些傷口,那都是他們造成的,他們才是最殘忍的人,就連一點同情都沒有!我恨他們,是的,我說出來了,我恨他們!”
伊迪絲毫無保留地宣泄著自己的怒火,不僅僅是為了藍禮,同時也是為了她自己。
“世襲貴族”附著在他們身上的枷鎖,真的真的太沉重了,她曾經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可能都無法擺脫;現在,因為藍禮,她終于尋找到了自由,可是,他們仍然不愿意放手,如蛆附骨般地死死糾纏著。
那種憤怒,壓抑了太久,現在全部都爆發了出來。
“伊迪絲,”藍禮的聲音沒有太多波瀾,依舊帶著如沐春風的溫暖,甚至可以在他的眼底尋找到淺淺的笑意。
此時的伊迪絲就如同一只炸毛的刺猬般,以撞墻的方式吼到,“什么?”
坐在旁邊的亞瑟都冒了一身冷汗伊迪絲真是火力全開,居然敢對著藍禮嘶吼,堪稱勇氣可嘉,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先逃命,避免被滅口的危險?
藍禮嘴角的笑意依舊輕輕上揚著,沉靜而堅定地說道,“我不是受害者。”
一句話語就表明了他的立場。
“我是說,我們都是受害者,但我不會把自己當做受害者。因為我會展開反擊,因為我會堅持自己,因為我不會被他們拖住后腿。真正的受害者,永遠都是弱者,困在自己的恐懼和害怕里,無法邁向明天;但顯然,我現在已經不再是弱者了,他們才是。”
平靜的話語卻擁有一股強大的力量。
的確,收到伊麗莎白的空白明信片,藍禮仍然感受到失望與失落;至于憤怒和委屈,反而沒有多少。即使內心深處察覺不到的地方可能存在著少許,卻也因為亞瑟和伊迪絲的出現而徹底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幸福。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不會把自己當做受害者,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他會展開反擊。
漸漸地,伊迪絲也在藍禮的話語中平復了下來,她的胸膛依舊在劇烈起伏著,愣愣地注視著藍禮,隨后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臉頰不由微微泛紅起來,動作和姿態都有些尷尬,但她還是瞪圓了
眼睛,不耐煩地揉了揉一頭短發,絲毫沒有淑女的模樣,“怎么,你這是在暗示,我是膽小鬼,我才是受害者?”
說完,伊迪絲就狠狠地朝著藍禮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拳頭,“不要以為自己是病號,我就不敢教訓你。”聲厲內荏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后,伊迪絲見好就收,否則就要泄露底細了,“你說的,你要展開反擊,說話算話,你準備怎么辦?”
藍禮也沒有戳穿伊迪絲,只是微笑地說道,“我準備什么都不做。”
伊迪絲的暴脾氣又躥了上來藍禮總是知道應該如何激怒她。
樂文書屋"大戲骨"
藍禮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伊迪絲驚訝地張開了嘴巴,“你確定?”
如果藍禮拒絕接受授勛,那么喬治和伊麗莎白的臉色可能就要直接垮掉了,他們精心計算了那么多,這才決定主動寄送空白明信片,率先打破僵局;結果藍禮卻擺了他們一道,直接從根源上斬斷了所有可能,這勢必讓喬治和伊麗莎白陷入僵局
當然,這只是一張空白明信片而已,喬治和伊麗莎白沒有直接表態,依舊進可攻退可守;但他們之間的天平仍然被打破了,即使其他人不知道,霍爾家內部的情況也不可避免地進入了全新的階段,最重要的是,藍禮再次給了他們一記耳光,如此反擊方式真是……真是讓人想要拍案叫絕。
樂文書屋"大戲骨"
亞瑟試圖張口說點什么:藍禮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喬治和伊麗莎白而拒絕如此良機,這是得不償失的;但認真想想,亞瑟又認為,藍禮不應該是如此沖動的個性,即使是面對喬治和伊麗莎白,藍禮也不會失去理智,那么,這是不是意味著,藍禮自己有打算呢?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接受類似的東西,我不知道它的意義所在。反正,它始終不是我人生為之奮斗的目標,否則,當年我就應該選擇留下劍橋,我現在可以擁有一個截然不同的生活。”藍禮的聲音依舊帶著他特有的平靜,其中卻隱藏著一股強大而堅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