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6另外一邊
“你敢!”
喬治聲厲內荏地呵斥,卻只換來了藍禮的沉默挑釁,所有的攻擊就這樣落空了,讓他看起來像是狼狽的小丑。
喬治有些惱羞成怒,腦海只有一個沖動:揮手甩耳光。他真的真的非常想要狠狠地甩藍禮一記耳光,所有的禮儀、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面具全部都付之一炬,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要把那張臉孔之下的笑容打碎。
但是那雙眼睛里的從容與堅韌是如此冰冷,讓喬治變得渺小起來,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卻終究沒有勇氣抬起來。
“我應該在襁褓里就把你掐死。”喬治聽到自己的聲音冰冷刺骨地在耳邊響起來。
藍禮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我猜也是,但可惜,你錯過機會了。他可以這樣直接挑釁回去,然后現場目睹著喬治直接爆炸的畫面,但……他沒有,因為這樣的小打小鬧真的一點樂趣都沒有,他不想再繼續和他們糾纏下去,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不是嗎?他們從此是路人。
“所以,還有其他事情嗎?”
這是藍禮最后的反應,輕描淡寫地就無視了喬治的那些話語,然后禮貌而疏離地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鴻溝。
伊麗莎白察覺到了藍禮的居高臨下,她只覺得喉嚨隱隱有些發癢:家庭牌、女性牌、母親牌等等等等,各式各樣的錯雜想法在腦海里涌動著,她依舊可以展開反擊、她依舊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但她總覺得,自己的想法全部都無法逃脫藍禮的眼睛,無論自己說什么,最終都只是讓自己更狼狽而已。
就好像……就好像藍禮是故意留下空白時間,讓他們能夠開口,讓他們使出手段,讓他們垂死掙扎,但無論他們開口說什么,結局都不會改變。藍禮正在等待著他們的還擊,那份從容讓她感到心悸。
如果不是貴族的話,也許她可以在這里打滾撒潑,以無賴的方式逼迫藍禮就范——對付貴族的最佳方式就是蠻不講理,越是原始越是粗暴越是野蠻,就越是有效;但如此想法在伊麗莎白的腦海里涌動了片刻,終究還是熄滅了,她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恐懼之中,無法自拔。
恐懼藍禮。
似乎她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自己的小兒子,如此陌生又如此疏遠,如此冰冷又如此果決,讓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就開始翻涌起來。
伊麗莎白沒有說話,喬治則不知道說什么,在藍禮的注視之下,他們都沒有能夠開口,就這樣放任時間緩緩流逝。
藍禮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如此局面,等候片刻,這才禮貌地輕輕頜首,然后徑直轉身離開。
怎么辦?
他們應該怎么辦?
當藍禮離開,全場的視線就如同潮水一般退散,但喬治和伊麗莎白卻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正在“監視”之下,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將決定后續事情的走向,他們現在必須三思后行,不能輕舉妄動。
伊麗莎白內心深處已經預料到了如此結果——只是沒有預料到藍禮的處理方式而已,但不管如何,木已成舟,她現在就必須為以后做盤算。她不會束手就擒,卻也不會正面死磕,畢竟,現在的藍禮羽翼已豐。
伊麗莎白微微挺直了腰桿,沒有故作柔弱或者委屈,反而是流露出更加堅強的模樣,然后邁步離開了衣帽間的區域,把喬治單獨遺留在了身后,微笑地朝著來來往往的賓客們點頭示意,偶爾還停下腳步簡單問候兩句,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離開了嘉里克俱樂部。
從容,鎮定,堅強,睿智,溫柔,優雅。
伊麗莎白的表現令人有些意外,她沒有拙劣地展現出自己的委屈,而是展現出了一名女性的所有優秀特質,完完全全沒有狼狽,反而令人側目,隱隱綻放出來的光芒卻在無形之中引發了更多同理心。
通過伊麗莎白的表現,人們不難腦補出一個故事:
伊麗莎白決定放低姿態地前來嘉里克俱樂部與藍禮和解,盡管過去發生了無數恩怨,但她終究還是決定放下自己的偏見與固執,即使沒有邀請函也厚著臉皮前來伸出橄欖枝,結果卻因為喬治的脾氣爆發、也因為藍禮的固執己見,沒有能夠成功,最終伊麗莎白不得不獨自一人維護起霍爾家的名譽。
看,多么偉大的一名女性。沒有指責藍禮的冷血,也沒有控訴喬治的暴躁,而是以自己的肩膀承擔起所有重任,即使孑然一身,她也能夠強大起來,在這個布滿刀槍劍影的世界之中,闖蕩出一片天地!
真正的聰明人都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那么簡單,霍爾家內部的糾葛又怎么能夠輕而易舉地如此解釋清楚呢?
但真正的聰明人也知道,伊麗莎白的表現不可謂不高明,舉手投足之間就與藍禮、喬治劃清界限,快刀斬亂麻地完成止損,然后建立起了“孤身奮斗”的女性形象,同時還能夠有效借助藍禮的光環,真正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獨立形象,未來完全可以單槍匹馬地闖蕩出來,重新在廢墟之上展開全新生活。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簡單來說,伊麗莎白和藍禮一樣,“脫離”了霍爾家,就如同壁虎斷尾一般,把所有責任和過錯全部都推給了喬治,她也成為了受害者——但她卻沒有“假扮”受害者,而是堅強地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
這種“女性形象”,在當代的西方社會之中非常普遍,并且備受推崇。未來,只要伊麗莎白不再招惹藍禮,她相信藍禮也不會趕盡殺絕;而她還能夠借助“伊麗莎白霍爾”這個名字,以及藍禮光環的余熱制造影響,如果定位準確,那么她的畫廊還可以開創出一片全新天地——甚至徹底擺脫依附在藍禮光環之下的陰影,一舉扭轉過去這幾年時間來的憋屈和沉悶,堂堂正正地擁有屬于自己的一番事業。
如此,是否有些耳熟?
伊迪絲是如此,亞瑟是如此,艾爾芙是如此……現在,伊麗莎白也是如此,盡管手段有些丑陋卑鄙,但至少,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走上了屬于自己的道路——就如同藍禮一樣,“霍爾”家終究還是完全分崩離析了。
峰回路轉的最后,伊麗莎白才是聰明的那個,她比喬治還要想得更遠,棋高一著,成功把自己擺脫了出來。
喬治沒有能夠跟上伊麗莎白的速度,目瞪口呆地目送著伊麗莎白離開的背影,等反應過來伊麗莎白的算盤時,他卻已經陷入了百口莫辯的困局之中,他應該怎么辦?他還能怎么辦?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他別無選擇:
作為一名紳士,接受世襲貴族教育長大的紳士,他絕對不能泄露自己的脆弱,在任何場合都不行,不能柔弱、不能退縮、不能害怕、不能失態……更加不能落淚也不能投降,他必須獨自承受所有壓力,因為他所背負的是家族的名譽和男人的尊嚴,就連呼喊求助都不行。
于是,喬治挺直了腰桿,即使面對無數灼熱而犀利的視線,他也依舊展現出自己的完美紳士儀態,邁開腳步離開了嘉里克俱樂部,明明是被掃地出門的,卻假裝自己是主動選擇離開的,如同勝利者般。
預期之中的碰面,卻沒有爆發出預期之中的火花,甚至有些令人失望地落幕了。
此時,喬治和伊麗莎白才真正地正視一個事實:
藍禮已經遠遠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對象了,更加不要說輕易擺布了。只要藍禮愿意,他可以輕松地將他們徹底隔絕在社交圈之外,甚至趕盡殺絕。他們的任何一點點挑釁動作,都可能成為自己出糗的催化劑。
他們可以正視,卻無法接受。也許,窮其一生都無法接受,作為父母的驕傲和作為貴族的尊嚴都不允許他們接受;但……他們應該怎么辦呢?又或者說,他們還能怎么辦呢?有些事情就終究再也無法逆轉了。
喬治和伊麗莎白的應對,藍禮沒有關注,一直到后來無意之中聽到了傳聞,但他也沒有做出評價,只是一笑置之;此時就更是如此了,藍禮和馬修徑直朝著陳列室的方向走了過去,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
在那些探究的打量的審視的批判的視線之中,藍禮始終不曾退縮,坦然地迎向了所有目光。
藍禮把喬治和伊麗莎白逼迫到了死角,然后就利用自己的聲勢把他們圈禁起來;但他們卻拒絕審視結果是如何引導過來的,也拒絕了解結果背后的錯綜復雜,因為那太復雜也太沉重了,他們只需要簡簡單單地“批判”藍禮,然后把藍禮歸類到冷血動物之中,這就輕松多了。
這些目光背后的想法,藍禮都知道,但他不在乎,他不會也不想更加不需要解釋,這是他的人生,沒有人可以對他指手畫腳,沒有人!
他們都是這一邊的,而他則是另外一邊的——至少,他正在努力尋找另外一邊,試圖逃離這一邊的禁錮。
所以,他不會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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