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似乎只是一場狂熱,如同發燒一般,當燒退了,意識清醒了,然后所有一切都消失,生命也就結束了。
那么,我們又到底應該如何識別自己的存在呢?
“……我高高舉起手臂呼喊,讓你看看我的本事;他說,你膽敢再靠近一些。”
于是,藍禮這樣做了。
“兜兜轉轉、兜兜轉轉,我們浪跡天涯;告訴我、告訴我,你幡然醒悟。無法確定如何表述內心感受,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無法轉身離去,如影隨形地揮之不去:”
“我希望你留下(Stay)。”
簡單明確的詞匯,卻將內心深處的掙扎與痛苦展現地淋漓盡致:他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他也無法用語言描述自我感受,他被困在了一個無法擺脫也無法突破的窠臼里,就這樣苦苦地被囚禁在了原地打轉。
這是愛情。
源自于情感糾纏的禁錮,無法言述也無法表達,只是千絲萬縷地纏繞著自己,然后就這樣一點一點陷入窒息。
這不僅是愛情。
源自于靈魂深處的自我質疑,曾經多么堅定現在就多么茫然,巨大落差兇狠而殘暴地擊潰了所有防線。
他唯一能夠尋找到的,就是那一縷執念,如同黑暗之中的些許火星。如果就連這一絲執念都消散,那么他的存在是否也會徹底煙消云散呢?因為那些他用來定義自己人生的價值與觀念全部都分崩離析。
自我懷疑的困惑和自我毀滅的恐懼,讓內心深處發出了呼喊:“駐留(Stay)。”
平平淡淡的歌聲,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發力,卻在輕描淡寫之中講述了那些苦澀與酸楚,清冷落寞的鋼琴鍵音更是如同月光般宣泄而下,在皮膚表面喚醒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冷顫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
哀傷而溫柔,絕望而輕盈。
整個先驅村莊都安靜了下來,似乎每個人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聲:站在一望無際的荒蕪原野之中,孤單而痛苦地吶喊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對于你的生活來說這微不足道,這不是貪婪索取而是無私奉獻。兜兜轉轉、兜兜轉轉,我們浪跡天涯;告訴我、告訴我,你幡然醒悟。無法確定如何表述內心感受,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無法轉身離去,如影隨形地揮之不去:
我希望你留下。”
娓娓道來的敘事,沒有大起大落,沒有驚濤駭浪,沒有急風驟雨,只是如同潺潺流水般緩緩流動著,叮咚作響。
但每一個音符都落在了聽眾的耳膜上,輕輕地、卻也重重地敲打著心房,情感的束縛拖拽著腳踝緩緩下沉,似乎正在目睹著自己溺水的過程,卻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只是麻木地注視著自己的死亡。
化繁為簡、舉重若輕,藍禮的處理方式讓所有情感都落在了敘事上,每一個歌詞、每一個音符都具有意義,然后,情緒就這樣慢慢堆疊起來。
“噢……我始終堅持不懈的理由。”
“噢……我需要愈合內心的黑洞。”
感嘆唏噓之間,溫柔到輕盈的觸感,就這樣落了下來,如同一雙手掌緩緩支撐住了臉龐,掌心透露出來的微微溫暖讓臉龐的冰冷變得清晰起來,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那種孤獨和迷茫正在啃噬內心,整個人都變得支離破碎:
他們需要一點點支持,哪怕只是掌心的些許溫暖也好。
“諷刺的是,支離破碎的是你但我才是需要被拯救的那個;因為當希望光芒熄滅的時候,也就無從得知到底是誰在自掘墳墓。”
上帝!
隱藏在字里行間的傷痕累累,讓每一位聽眾感同身受,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傷口和苦痛之中無法自拔。
靈魂深處的碎片似乎再也無法收拾,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似乎再也找不到光芒。即使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傷害誰,又是誰拯救誰,也許,他們每個人都在自掘墳墓,然后一點一點埋葬著自己的生活。
那么,他們應該怎么辦?他們又能怎么辦?
正如最開始的那句歌詞:長久以來只是一場狂熱。
退燒了,清醒了,世界也毀滅了,他們親手毀滅了曾經那個狂熱的自己,那么生活到底有什么意義呢?他們又到底是誰?他們到底在堅持什么?又應該怎么辦?曾經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到底誰還活著?
微微停頓片刻,藍禮再次低低地哼唱著,“無法確定如何表述內心感受,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無法轉身離去,如影隨形地揮之不去。”
如此簡單卻如此深刻,如此輕盈卻如此真實,狠狠地,就這樣狠狠地擊中鼻梁,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狠狠地糾了起來,他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表述,只是被困在了一種無所適從的情緒里。
迷茫。困惑。遲疑。恐懼,慌亂。
對于年齡的恐懼、對于生活的疑問、對于生命的解讀……從青年到中年再到老年,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困惑,如同中年危機一般,現代社會里的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問題,卻沒有人能夠知道答案。
于是,“喪”文化越來越流行,生命似乎沒有了意義,每個人都只是一座無目的地漂流的孤島。
“我希望你留下。”
藍禮輕聲呼喚著,那一句“駐留(Stay)”緩緩地拖長,音調一點點走高、情緒一點點釋放,然后就這樣爆發了出來。
不是撕心裂肺的嘶吼,而是絕望之中的無助呼喊,那種痛苦在逐漸拔高的音階之中緩緩流淌出來,但藍禮的聲音卻格外節制,輕輕觸碰到了高點,就柔和地回旋了下來,唯恐稍稍發力過猛就可能打破平衡,然后泄漏自己內心深處的脆弱,于是小心翼翼地縮了回來,那種輕盈,卻越發沉重有力。
沒有炫技也沒有花哨,隨后就再次恢復了平靜,只是聲音隱藏著顫抖,再次歌唱到,“我希望你留下。”
這就是所有的要求了。
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么,也沒有人知道生命是否真的沒有意義,更沒有人知道死亡終點之后到底是什么。
藍禮的疑問,和眾人的疑問一樣,沒有答案。因為生活是不同的,每個人的疑問都有著自己的煩惱與痛苦,沒有一個制式答案可以解答,只有自己摸索,有些人找到了,但更多人則窮其一生都找不到。
但他們的唯一要求就是,“駐留”。也許是愛人,也許是親人,也許是朋友……也許是一段狂熱的愛情,也許是一次勇敢的冒險,也許是一個飄渺的奢望,也許是一個遙遠的夢想……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執念,而不管執念是什么,都希望“你”能夠留下,陪伴在身邊,讓生命能夠再次找到重心和重量。
駐留。
多么卑微又多么絕望的一次呼喚,甚至不敢提出過多要求,只是希望能夠留下而已,哪怕只是如同好行尸走肉一般站在不遠處,不要遠去,這就已經足夠。如此微不足道的渺小愿望,祈禱著能夠實現。
隱藏在呼喚背后的苦澀與哀傷,只有自己能夠知道。
何止是藍禮呢?在場每一位選擇了先驅村莊的酒客們,或多或少都有著自己的執念,也有著自己的困惑與迷茫,那些盔甲與面具,在藍禮的歌聲里一點一點瓦解,然后就這樣徹底崩潰,繳械投降。
“噢……留下。”
藍禮輕輕地呼喚到,然后他就猛地閉上了眼睛,在淚水沖破眼眶束縛之前,牢牢地將自己的脆弱留在舌尖上,放任那抹苦澀就這樣蔓延開來;指尖快速收攏起來,握緊成拳,避免那微微的顫抖暴露了自己。
但內心的洶涌與激蕩卻有些失去控制。
他記得了,他全部都記起來了,為什么他不喜歡站在舞臺上演唱,因為演員帶著面具,通過飾演他人來展示自己的真實情感,而歌手卻需要摘下面具,展示最真實的自己;為什么海瑟克羅斯如此狂熱地熱愛著表演,恰恰是喜歡他所討厭的那些,那一曲“野獸”之中就泄漏了太多太多他的脆弱和失落。
為什么他這些年都不曾再次公開演出,因為內心深處屬于海瑟的傷口始終沒有痊愈;為什么他一再推遲二輯的錄制,因為他害怕海瑟再也聽不到自己的歌聲了;那些無數個“為什么”,現在都找到了答案。
也許,這就是他現在所迫切需要的:面對真實的自我。
不再逃避,不再把自己隱藏在角色背后,坦然地面對這些年的傷痛與傷痕,海瑟、保羅和伊迪絲,還有菲利普,還有喬治和伊麗莎白……他不是超人、每一次傷害都會留下傷口,即使痊愈也無法徹底消失。
他,需要將真實的自我通過旋律展示出來。就如同海瑟所說的:當樂符在流淌的時候,我會意識到,有些東西,終究是黑暗無法從我身上奪走的。
比如夢想。比如執念。還有……比如回憶。比如他自己。
冥冥之中,命運再次讓他回到了先驅村莊,然后再次登上舞臺,在這里尋找最初的開始,也許這就是答案。
一曲演唱完畢,藍禮就這樣安靜地坐在原地,沐浴在聚光燈之下,感受著心臟撞擊胸膛的那些跳動,至少,這是熟悉的節奏和聲響,現在!此時此刻!這一切都是熟悉的,似乎就是所有一切的起點。
空氣,就這樣沉淀了下來。
注:駐留(Stay——Rihanna&MikkyEk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