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中。
“放我出去啊,我不是李二虎,我沒殺過人啊……”
“嗚嗚,冤枉啊,你們也太荒唐了,居然冤枉一個瞎子是江洋大盜,還有沒有天理啊!”
“冤枉啊,我和你們陳知縣很熟的。”
“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我爹就是陳知縣啊!”
牢獄中,無數只伸出的手掌再配上一聲聲呼天搶地的凄慘叫聲,聽的人不寒而栗。
姬神秀走了進來,望著密密麻麻的囚牢。
“到了?”
身旁的官差雙眼空洞。
“到了。”
“咦?”
奇了怪了。
姬神秀不打量還好,這一打量他登時心生詫異,這牢獄之地按理來說求困犯人無數,加之如今冤假錯案,必定留有怨念,有的地方指不定還有陰魂邪祟之物。
但這里竟然什么都沒有,干凈的緊,甚至別說怨氣了,就連煞氣都不曾有。
倘若這是佛寺也還罷了,那有香火供奉,信徒朝拜,但這是世間最污穢之地,竟有如此不同尋常的變化,委實有些不可思議。
“奇哉!”
他本意是收斂一番情欲之念練功的,現在反倒像發現了新奇東西。
這里已離京城不遠,大相國寺便在京城中,況且盂蘭盆會還有兩天,他自是不急。
“莫非是皇氣?不對,皇城里面的百官群臣都被吃光了,皇氣應該也大多落入那普渡慈航的嘴里才對。”
普渡慈航久匿皇宮,官拜國師,為的只怕非是血肉,只因修行之士,血肉受精氣滋養,氣血雄渾,對妖物來說可是大補之物,它若要選擇應當一開始就打佛門中人的注意,何故現在才行事?
顯然為的不是血肉,而是國運。百官群臣是江山的中流砥柱,沐浴皇恩,身負皇氣,自然也是這國運的一部分。
國運遭竊,江山不穩,是故妖孽橫生,天下大亂。
加之這綱常崩壞,人鬼妖魔齊聚人間,自然是生靈涂炭。
“不是皇氣?也不是所見過的正道手段,哪是什么?”
姬神秀來了興致。
“靜!”
他雙唇一起,輕聲低吟。
聲音出口時宛如竊竊私語,微不可聞,縈繞不去。
然這一字出口,牢獄中便如拂過一陣微風,但凡微風掠過,那些犯人的呼聲便陡然一止,停的突兀莫名,聲起聲落,前一刻還吵鬧不休,下一刻卻安靜死寂,一個個如遭魔怔,似木偶般立在原地,不再動彈。
目光一展,姬神秀便四下打量了起來,沿著牢獄里的過道朝兩側囚牢中看去,神情自然,無視著那些糞便惡臭。
就見有的人手中還抓著咬去一截的老鼠,有的則是躺在枯草堆里一動不動,身體重病未愈都開始傳出一股腐臭,顯然大限不遠。
一個個更是蓬頭垢面,餓的皮包骨似的。
他腳下步伐稍急。
“不是,不是,也不是這里……”
眨眼他已走過四十多間牢獄,里面硬是被塞滿了人。
直到這最后一間。
“全無異樣?莫非是這地下埋了什么不得了的異寶?”
姬神秀轉身就要往回走,可剛邁出右腳,他又慢慢收了回來,目光一定。
這最后一間竟然是空的,里面一個人都沒有,偏偏墻上刻滿了無數斑駁陸離的字跡,或大或小,或張牙舞爪,或銀鉤鐵畫,或潦草不堪,或字跡規整,有的更是如那初握筆時的稚童所寫,有的卻是行云流水,盡顯大家風范,更奇怪的是,上面字非字,畫非畫,有的更是如蛇蟲爬行,有的則似鳥雀展翅,千奇百怪。
簡直就像是一個瘋子的信手涂鴉。
挑了挑眉,姬神秀收回了目光,但旋即他身子一震又瞧了回去,他眼神漸漸自隨意化作凝重,瞳孔微緊,然后是震撼動容。
這上面的字,他竟然一個都記不住。
立時,姬神秀雙眼隱露七彩,這欲望入眼,可見常人難見之物,而后他本是寬大垂落的黑袍猛的飄起,衣袂翻飛,發絲舞動,微闔的眼眸突睜。
“這是……道?”
他確實看見了不同,因為入眼所及,好似鏡花水月,竟一片模糊,連看都看不清了。
道法法不可道,世人常言有的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有的更是筆墨難留,有的是因緣際會方能參悟,而眼前這個,赫然是一種“道”。
“這里怎得沒人?”
姬神秀目光一轉瞧著身旁緊跟著的官差。
官差語氣木訥僵硬道:“以前有個人死在了里面,然后開始鬧鬼,總有人能聽到讀書聲。”
“那人叫什么?”
“諸葛臥龍!”
得到答案姬神秀也不廢話,身形一動,人已走了進去,竟是直接席地而坐,定定看著那三面墻壁。
只見他雙手掌心一合,繼而虛分,赫見一團氣機分成七色,在他指尖游竄。
“莫非,是儒道?”
“既是為人,我卻不信你不曾留下情欲。”
他手指靈巧一轉,那七彩氣機便似靈蛇般在這牢中流竄,而后漸漸生出變化,在壯大,像是在吸收著什么慢慢化作一個輪廓。
可惜這輪廓體型高大粗壯,兇戾畢露。
姬神秀一指點出,那模糊輪廓頓時潰散,從新化作一團七彩氣機,繼而又開始隨著他的馭使游走起來,再成輪廓。
一連化出十數條身影,姬神秀的臉色也有些蒼白起來心念損耗不小。
倘若一人久居此地,世間一長,則或多或少必沾染其氣機情欲,姬神秀便是憑借著純粹的情欲之念滋養這些遺留氣息,使前景重現,可全然無功,都不是那諸葛臥龍。
“再來。”
但此為大道,若不一窺,姬神秀焉能心甘。
稍稍調息了一番,姬神秀右手再提,并指如筆,已是馭情使欲。
這一次所凝輪廓是一個稍矮瘦削之人。
“也不是?”
姬神秀眉頭一皺就要打散。
不想那輪廓一現,驀的開口,其聲入耳,好似春雷炸響,久久不絕,令姬神秀周身百骸血肉為之鳴顫。
竟是。
“人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