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世間種種似又恢復了往常
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金山寺的香火愈發鼎盛,香客自是絡繹不絕。
天下時至隋末,兵戈之亂,戰禍不斷,“金山寺”所在之地被稱為“江州”,為佛門最負盛名的圣地,引得世間無數高僧來朝,掛單僧人日以數十記。
可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何時,寺中種種神跡妙象俱已消失,便是護寺神獸也不見了影蹤,更別說菩薩顯圣。這久而久之,時間一長,反倒是幾位弟子愈發得勢,圣僧之名廣傳天下,玄奇等人更是被長安權貴邀請前去布法講經,名動京城,風頭一時無兩。
俗話說盛極而衰,一來一去,偌大金山寺中,竟只剩玄悟一人打理,其余師兄無不久去不歸,寺里的香火,自然也就慢慢淡了,也冷清了不少。
卻說這一日。
“玄悟!”
“你且進來”
久被塵封的后院,突如其來響起的聲音令正在打坐參禪的玄悟驚喜非常。
“師傅!”
他尋聲而去,只這一看,也是不由一驚,他就看見這后院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條小路,曲折回轉,宛若林中幽徑,似通另一片天地,神秘非常。
隱約間他似瞧見一處巨大的蓮池,而蓮池中,則見一處涼亭若隱若現,聲音便是傳自其中。
他自幼于這寺中長大,一切草木皆細知無漏,不曾想后院竟藏有這等妙境,只是他現在境界已是高深,長生四百多年,所知所見甚多,已非當年那個憨癡懵懂的稚童,如今自也明白其中奧妙。
當下尋聲走了進去。
不想在外是一幅光景,其中又是另一幅光景。
如今雖說廟里香火日益漸少,但也不是尋常寺廟可以比較的,寺中古意盎然,綠樹繁花,青瓦凌云,壯麗非凡。可等他走上這條小路,往昔眼前所見一切悉數俱成泡影,蕩然無存。
一步之距,如天地兩隔,金山寺不想竟已化作破敗殘破,一副蕭條的景象,院中落滿了腐葉爛殼,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腐味,周遭墻面斑駁,墻皮脫落,蛛網堆結,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有莫名的多出一些東西,充斥著濃濃的不詳,令人心悸。
唯一不變的,只有那亭中人的一身勝雪白衣,獨坐不動。
“還不過來!”
聲音再起,玄悟忙應了聲,便走過了蓮池上面的長廊,到了亭中,但見姬神秀正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里面望著石桌上的東西發呆,那是一盤棋,姬神秀正在對著棋局發呆。
足足過了好一會,才聽。
“寺中如今還剩了幾個人啊?”
姬神秀頭也不回的問道。
“師傅,玄奇大師兄如今已貴為大隋國師,三日一場小法會,七日一場大法會,名動長安,幾位師兄皆已前去尋他了,故而、故而……”
玄悟支支吾吾,未曾言盡,欲言又止,一張臉憋的通紅。
姬神秀笑了笑,只是他卻一直凝重的望著棋局,仿佛看到了什么驚心動魄的場景。
“沒想到,到頭來就剩你一個了啊!”
“卻也不錯,這古往今來,萬事萬物多有興衰之變,如今“金山寺”由盛而衰,你也不必內疚自責,緣法如此,不必強求。”
玄悟忙行了一禮。“弟子多謝師傅開導!”
“吃了它!”
說著話,玄悟這剛疑惑呢,就見那菜園子里竟飛出一顆偌大的桃子,靈氣沛然,通紅熟透,鮮艷欲滴,落到了他的懷里,整個人立時受寵若驚,誠惶誠恐道:”“師傅,這蟠桃弟子不敢受,熊師叔他們愛吃,不如給他留著吧,我俗人一個!”
“你熊師叔不用惦記,他們出去辦點事,百年內恐怕不會回來了,而且我給了他不少好東西,估計這桃子他現在也看不上眼了,現在想來正在作威作福當山大王呢。”
姬神秀擺了擺手,語氣顯得有些不耐。
“這,弟子叩謝師傅!”
玄悟跪伏在地行了一禮,而后當著姬神秀的面把那桃子吃到了嘴里,整個人渾身上下瞬間洋溢著一股濃郁生機,像是脫胎換骨一般,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今天起,你便是本座的衣缽傳人!”
不料姬神秀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可把他嚇了一跳。
玄悟忙道:“弟子何德何能,實在當不起這等重任,不若把玄奇師兄……”
姬神秀仍舊未曾抬頭,但已開口打斷了他。
“唉,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過軟弱,逆來順受,往后日子,為師便不會現身了,這金山寺興衰如何,全在你一人之念,興也好,衰也罷,都無需執著順勢而為即可。至于玄奇他們,你又豈會瞧不出來,日后他們若回來便允他們住在寺中,若不回來,就隨他們去吧!”
玄悟跪在地上,以額觸地,泣不成聲。
“弟子定當不負師傅教誨。”
“雖說玄奇與你一般皆稱我為師傅,然個中多有差別,他們乃是拜佛為師,而你,是拜我為師,所以,也唯有你有資格繼承我之衣缽。”姬神秀如在開導著他,語氣如何平淡,令人如沐春風。“至于玄奇他們,“師傅”倆字換來四百多年的長生,因果已了,情份已清,隨緣吧!”
玄悟一邊抹著淚,一邊點頭。“弟子曉得了!”
“為師還要讓你去做一件事,你需多加留意!”
“但憑師傅吩咐!”
姬神秀手掌一翻,掌心已多出顆剔透無塵的舍利。
“這是你玄奘師弟的真靈所在,你自去放在我那佛像腳下,往后自會有一段因果變化,兜兜轉轉,終究還是要回歸這里。”
玄悟顫抖著雙手捧過,如獲至寶。
“玄奘師弟?”
姬神秀擺了擺手。“去吧,去吧!”
他說話的同時,一股清風已托著玄悟飛出涼亭,飛過了長廊,回到了后院,等一切再定,玄悟便已找不到那條幽深小徑,只得捧著舍利,對著虛空又跪了下來。
“弟子必會光大金山寺,不讓師傅失望!”
另一邊,卻說那亭中。
姬神秀仍舊觀望著面前棋局,眉頭時而蹙起,時而舒展,唯獨不曾落子,像是在思考著各種變化。
“我已大羅,為何那樹仍未有變?”
他驀地開口。
就聽破廟一角的那口老井中,隱隱約約有聲音傳出,飄忽晦澀,甚是難懂。
“……錯了……非是大羅……而是……混元……大羅……”
姬神秀一皺眉,他終于抬起頭來,視線從那棋局上移開。
“那是何境?”
古井里的聲音再次響起,密集的金鐵摩擦聲聽的宛如利爪抓過井壁般,讓人頭皮發麻。
“便是洪荒始界……以力證道……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