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給施童挑了一把很不錯的騎弓,施童興致勃勃跟隨梁武練習騎射去了,郭宋卻獨自來到了官衙,就在剛才,梁韞道派人來找郭宋,請他有時間去一趟官衙。
梁韞道官任靈州刺史府法曹參軍事,同時也是朔方節度府法曹參軍,屬于兩塊牌子,一套班子,這也是朔方節度使一般同時兼任靈州刺史的緣故。
很快,一名士兵把郭宋帶到梁韞道的官房,“梁參軍,郭公子來了!”
郭宋現在在靈州頗有點名氣,連普通士兵都知道他是梁家堡的外援。
梁韞道笑呵呵迎了出來,“其實不是我找你,而是節度使找你,你和他見過嗎?”
郭宋點點頭,“打過一次交道。”
梁韞道恍然,“難怪,節度使很看重你,我和他今天談到了你不想做備將之事,節度使便想和你談一談,看他的態度,好像也不會勉強你。”
“現在就去嗎?”
“對!你隨我來。”
梁韞道將宋領到一個小院,敲了敲門,“段使君,郭宋來了!”
“快請他進來!”房間里傳來段秀實的聲音。
梁韞道一擺手,“你進去吧!結束后不妨到我官房來坐一坐。”
梁韞道先一步離開了,郭宋推門進了段秀實的官房,官房分里外兩間,很寬敞,外面是議事廳,擺放著八張雕花圍屏坐榻和茶幾,里間便是辦公之地,中間用一扇很大的屏風隔開。
郭宋繞過屏風,只見段秀實正坐在一張寬大的桌前飛筆寫著什么,桌上擺滿了各種文書和卷軸,他身后是一座博古架,擺放著各種精美的茶具以及古玩。
郭宋連忙施禮,“小民郭宋參見節度使!”
“郭公子,我們又見面了,請坐吧!”
“多謝!”
郭宋在旁邊的坐榻上盤腿坐下,這倒不是客氣,因為對方也是坐在很矮的榻上,如果你不坐,而站在一旁,就會顯得居高臨下,反而有點無禮,所以坐下后,兩人倒是平視了。
一名茶童進來,給郭宋上了一盞煎茶。
段秀實笑道:“我昨天聽到軍隊稟報,說有人在城外射殺了二十名薛延陀騎哨,應該就是你吧!”
郭宋點點頭,“正是小人!”
段秀實緩緩道:“你的箭法很厲害,上次你射樹枝我就知道了,這樣的身手不為國效力實在可惜,其實我一直想任命你為旗牌官,并不是一個區區備將,你意下如何?”
旗牌官就是段秀實的帳前校尉,是親兵將領之一,不過段秀實任命的旗牌官還是一種沒有朝廷編制的將領,屬于幕僚性質,吸引力還是比較弱。
郭宋當然不可能答應,他微微欠身道:“小民之前是山野道士,習慣了自由自在生活,不愿意受任何束縛,請使君諒解。”
段秀實見他態度堅決,心中雖然遺憾,但也不想再勉強他,便笑道:“你文才和書法好像也很不錯,我在梁參軍那里也親眼目睹了你的書法,頗有大家風范,令我自愧不如。”
“使君過獎,只是會寫幾個字,粗通皮毛罷了,上不得臺面。”
段秀實微微一笑,“年輕人謙虛是好事,但太謙虛就會給人一種不自信的感覺,適當張揚一點,自己也活得痛快。”
郭宋沉默不語,段秀實話題一轉,又問道:“上次你提供了關鍵情報,使我們發現黨項人和薛延陀人勾結,很可能黨項人也會出兵來攻打靈州,對此,你有沒有什么好的應對之策。”
“我只是一介小民,怎么敢妄議軍務。”
“不妨,你姑妄言之,我也姑妄聽之。”
“那小民就獻丑了。”
段秀實笑著點點頭,“我洗耳恭聽!”
郭宋沉思一下道:“其實黨項人和薛延陀人不一樣,他們不敢像薛延陀人那樣肆無忌憚地掠奪唐朝的人口和財富,他們確實很渴望占有靈州這塊寶地,但只能憋在心中,不敢表露出來,他們畢竟依附著大唐,一旦他們公開出兵來搶奪靈州,那就是造反了,朝廷一定會出重兵鎮壓。”
“你的意思是說,黨項人只是暗中支持薛延陀,不敢公開出兵配合?”
“使君應該比我清楚,大唐是講究實力的,以黨項人現在的實力,他們還有沒有割地自立的資格?”
“你說得不錯,黨項人是有點實力,但還遠遠到不了割地建國的程度,一旦朝廷出兵,很容易將他們鎮壓,他們的野心其實朝廷早就知道,只是不理睬他們罷了。”
“既然節度使知道,那還擔心什么呢?”
“我擔心他們派兵扮作薛延陀軍隊,參與攻打靈州城,等薛延陀人掠走了人口和財富,他們再假裝出兵抵抗薛延陀人,這樣就把靈州占領了。”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要破解他們的冒險其實也很容易。”
段秀實笑道:“你說說看,怎么破解?”
郭宋不慌不忙道:“使君可派一千軍隊進駐夏州,黨項人就不敢輕舉妄動了,黨項上層若派兵參與攻打靈州,難道他們就不擔心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安全?這一千軍隊就像卡在黨項人喉嚨的骨頭,他們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只能乖乖的按兵不動,當然,如果靈州被薛延陀攻破,黨項人肯定也會出兵,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段秀實負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還真是這樣,一個很簡單的措施就把黨項人的冒險給破解了,除非他們公開叛唐,否則在唐軍監視下,他們還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年輕人太厲害了,看問題竟然如此透徹,聊聊數語就解決了自己的一大心病。
段秀實捋須欣然道:“你說得很好,郭宋,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我也不勉強你做朔方軍備將,只要你答應替朔方軍做一件事。”
郭宋淡淡道:“既然是交易,那我的好處在哪里?”
段秀實從桌子上取過一只紙卷,遞給郭宋,似笑非笑道:“昨天才收到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郭宋打開紙卷,頓時嚇了一跳,竟是抓捕他的一等通緝令,‘崆峒山惡道郭宋,欺師滅祖,燒毀敕造寶殿,殺死御封真人,十惡不赦,特發告天下各州府通緝,擒之獻官府者,賞錢三千貫,助官府抓獲者,賞錢五百貫,落款是原州刺史府。’
上面畫的人像粗眉暴眼,兇神惡煞,這是自己嗎?
“居然還是一等通緝令,郭宋,這些罪行都是你犯下的嗎?”段秀實冷冷問道。
郭宋搖了搖頭,“完全是一派胡言,我什么時候欺師滅祖了?至于燒毀敕造寶殿,殺死御封真人,那是他們罪有應得。”
“你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既然原州的通緝令送到了靈州,那就說明已經在刑部備案了,才能跨州緝拿,除非你改名換姓,遠離隴右,去江南或者嶺南默默過一輩子,否則你逃不掉天下通緝令,這樣告訴你吧!一等通緝令只有十惡不赦的死囚才有資格獲得。”
沉默片刻,郭宋問道:“這就是交易的籌碼?”
段秀實點點頭,“你替朔方軍做一件事,這個通緝令我幫你撤掉,如何?”
郭宋又沉吟一下又問道:“要我做什么事?”
“現在還不能說,但肯定不容易,而且還很危險,這只是一個交易,你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
郭宋忽然問道:“小天弓是使君送我的吧!”
段秀實一怔,“你怎么猜到的?”
郭宋輕輕嘆息道:“我想了很久,除了使君,我實在想不到還會有誰?”
段秀實微微一笑,“確實是我送你的,我怕你不肯接受,所以才用個委婉的法子,怎么樣,還是喜歡嗎?”
“我非常喜歡,感謝使君贈弓之德。”
“不必客氣,我現在更關心這個交易,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郭宋心中苦笑,他能不答應嗎?他若不答應,段秀實立刻就可以抓捕他。
他沉默良久,起身道:“我答應了,我愿為朔方軍做一件事,希望使君盡快為我撤銷通緝令。”
段秀實注視著郭宋淡淡道:“我知道你心懷疑慮,但我段秀實也是一諾千金,等你去京城之時,我保證這份通緝令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