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與中原的戰局已經開始發生變化。
首先是襄陽戰場,梁崇義接受朝廷招安,帶著妻妾兒女以及幾百大車的金銀細軟離開襄陽前往京城,其部將張占德眼紅其財富,剛出襄州不久便發動兵變,張占德率領叛軍殺了梁崇義全家,搶盡其金帛,叛軍一哄而散,張占德帶著數百叛軍逃到伏牛山落草。
這時,烈的數萬淮西軍在撤退前殺進襄陽城內,大搶三日,將襄陽民間財富和官倉搶掠殆盡,這才丟下滿目瘡痍的襄陽城向東撤退,襄州官員幾乎都被殺光,幸存的襄州司馬趙千齡上奏朝廷,哭訴淮西軍殘暴。
此時楊炎正好不在長安,這份奏折終于出現在天子李適的御案上,李適震怒,下旨剝奪了剛剛冊封烈的南平郡王之爵,同時剝奪其漢北招討使頭銜。
烈佯作惶恐,上書向天子請罪,并信誓旦旦保證會追究責任,約束軍紀,烈同時殺了三十名士兵,獻人頭到長安,冒充禍亂襄陽的將領。
李適最終沒有再繼續嚴懲淮西軍,而是責令其盡快返回淮西,但烈卻以剿匪為借口,占領了安、沔、唐三州,這次攻打梁崇義的戰役,使淮西軍得以迅速壯大,兵力從三萬增加到六萬,戰船幾百艘,搶掠山南道各州官倉糧食三十萬石和大量錢帛稅賦,淮西節度府的控制地盤增加了一倍。
烈在其幕僚趙穗的勸說下,拿出少許糧食假惺惺地賑濟安、沔、唐三州災民,并免除這三州兩年的稅賦,以收買人心。
這些細節變化朝廷并不知曉,也沒有人去評估,梁崇義雖然全家被殺絕,但朝廷無疑才是最大的輸家。
淄青戰場上的兄弟互相殘殺也漸漸落下帷幕,李經遠不是其兄弟的對手,歷城縣被李納軍隊攻破,李經只率領千余殘軍倉惶東逃,被李納騎兵一路追趕,最終追上了李經,并將其俘獲,李納以弒父罪將李經公開處斬,重新奪回了淄青節度使大印。
但這次兄弟相殘也使淄青軍元氣大傷,兵力從八萬人銳降為三萬,汴宋節度使李勉率三萬神策軍和兩萬宋汴軍在徐州擊敗李納留守的軍隊,又奪回了兗州、惲州和濟州,他繼續率領大軍向齊州挺進,李納自知不敵,急派人趕赴長安,向朝廷投降,表示愿意削減軍隊,永不干政。
這時,魏州因死人太多而爆發了疫病,李抱真和馬遂不得不暫停圍攻田悅軍隊,撤軍回原駐地。
成德節度使李惟岳過于殘暴而被其部將王武俊所殺,王武俊向朝廷投誠,朱滔也畏懼疫病而主動撤軍回幽州。
在疫病的威脅之下,楊炎再三勸說,天子李適終于同意講和,接受李納投降,貶其為北海郡公,并責令其軍隊縮減為一萬人。
歷時大半年的中原、河北混戰終于不了了之,除了梁崇義被滅亡外,削藩幾乎都沒有成功。
這時已經是建中二年十月。
這天晚上,一輛馬車停在元府門前,戶部侍郎盧杞從馬車里出來,元氏家主元玄虎已笑呵呵等候在大門前。
“歡迎盧相國光臨元府,元府不勝榮幸!”
盧杞臉一紅,他雖然早已被封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獲得了擔任相國的資格,但他并沒有入相,右相依舊是楊炎,左相還是李泌,李泌已從巴蜀歸來,由杜希全出任劍南節度使,天子對李泌信任依舊,使得盧杞出任左相的希望落空了。
盧杞擺擺手,“我哪里是什么相國,老家主羞煞我了!”
元玄虎呵呵一笑,“老夫并非戲言!”
盧杞心中一動,剛想多問,又覺得這里不便,便笑道:“晚上來拜訪,打擾老家主休息了!”
“哪里的話,盧相請!”
這幾個月,在元家刻意籠絡下,盧杞和元家的關系迅速升溫,元玄虎又將一個孫女嫁給了盧杞之侄,兩家也由此結成了姻黨。
今天盧杞也是接到元玄虎的邀請,來元府品茶。
當然,品茶只是借口,盧杞知道,元玄虎必然是有重要事情找自己商議。
兩人進大堂坐下,元玄虎命茶童在堂下煎茶,這時大堂上只有他們二人,盧杞忍不住問道:“剛才家主為何說不是戲言?”
元玄虎微微一笑,“這就是我請你來的緣故。”
盧杞精神一振,連忙道:“愿聞其詳!”
元玄虎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盧杞,“你看看!”
盧杞遲疑著接過信件,“這是.......”
“這是我的一個門生,唐州刺史李元錦寫來的信,你看了便知。”
盧杞接過信件細看,頓時大吃一驚,烈竟然在唐州置藩署,朝廷卻一無所知,他越來越心驚,烈出兵襄陽時,縱兵燒殺奸淫,撤軍時占領了安、沔、唐三州,至今未退兵,山南道各州寫了無數信件告狀,但朝廷卻沒有任何回應。
“家主,這些事情我一點都不知曉,估計天子也不知道。”
元玄虎淡淡道:“你們當然不知道,我派人暗查過了,這些信件都被楊炎扣下。”
盧杞震驚半晌才道:“他怎么敢這么大膽?”
“當初就是他力薦烈為漢北招討使,如今捅下這么大的簍子,楊炎當然要極力掩蓋。”
盧杞忽然醒悟,“家主莫非要我用這件事彈劾楊炎?”
元玄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你不會還想念同僚之情,不忍心吧?”
盧杞躊躇片刻道:“公是公,私是私,彈劾他倒沒什么,就怕他的相位不倒,平添勁敵,另外,就算楊炎倒了,恐怕也輪不到我為相國。”
“扳倒楊炎也要掌握時機,現在時機已經成熟。”
元玄虎微微笑道:“我這么告訴你吧!天子對接受議和,接受李納投降,腸子已經悔青了,他在宮中無數次大罵楊炎誤事,宮里有人告訴我,天子認為楊炎是主和派,已有了罷相的心思,這個時候把楊炎的把柄丟出來,你覺得他的相位還保得住嗎?只要你掌握天子心思,并迎合他,右相之位非你莫屬。”
盧杞精神大振,“我該怎么做?”
“首先你要做一個強硬的削藩派,要求天子備戰,尤其要求天子削李納的藩,召李納入京賦閑,楊炎的綏靖讓天子很不滿意,你的強硬才是他需要的,我敢肯定,這右相之位一定非你莫屬。”
盧杞大喜,感激萬分道:“家主恩義,盧杞難以回報!”
元玄虎笑著擺擺手,“在說什么呢,我們是一家人,我不幫你幫誰?”
次日,盧杞正式向天子上了萬言書,極力要求備戰削藩,并痛斥楊炎的綏靖求和政策,這一棒打得楊炎昏頭轉向,兩人甚至在朝會上激烈地爭吵起來。
這時,戶部郎中劉全勸盧杞不要輕言戰事,盧杞勃然大怒,在戶部親自掄棒痛打劉全,這件事震驚朝野,雖然盧杞被天子召去批評,但盧杞也由此得了一個‘盧削藩’的綽號,被公認稱為削藩強硬派。
而就在這時,監察御史王籍上書彈劾楊炎,擅自扣下山南道各州的陳情上書,掩蓋淮西軍罪行,掩蓋烈已經占領安、沔、唐三州的事實。
李適震怒,下旨追查此事,很快便查清事實,楊炎確實擅自扣下山南各州的陳情書上百封,淮西軍的殘暴行為被暴光,令朝野一片嘩然。
楊炎不得已上書請罪,李適隨即罷黜其知政事之職,改任左仆射,隨即任命盧杞為中書令右相,主張削藩的強硬派盧杞拜相,這個信號震驚了河北和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