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出征日期的臨近,郭宋這幾天也格外忙碌,潘遼不在張掖,基本上都是他來代行長史之權,但眼看出征在即,而潘遼至少要二月中旬才能回來,郭宋開始把長史瑣事移交給錄事參軍張裘安。
張裘安是錄事參軍,主管軍務,軍政分家后,他基本上不過問政務,但現在三個政務大員都出去了,郭宋只能再啟用張裘安,好在張裘安也曾做過政務,一套流程比較熟悉,倒沒有費多大的口舌,張裘安直接上手了。
郭宋又令杜嗣業協助張裘安,成為他的副手,兩人倒是配合得十分默契。
這天上午,郭宋走進官房坐下,杜嗣業便匆匆走進,將一份抄寫的鷹信遞給郭宋,“這是潘長史昨天發送過來的日報,請使君過目!”
郭宋不在流民營,并不是他就不管流民營的事情,潘遼每天都要寫一份日報,由三只信鷹送來張掖,然后行臺主簿抄寫出來,呈給郭宋,郭宋審閱批示后回復會縣大營,同時再分送給張裘安和八個部司。
郭宋接過抄件,仔細看了一遍,重要事情前面有標注,昨天發生了一件重要事情,從金城縣過來的兩萬流民并入會縣流民大營,金城縣流民和軍隊爆發了沖突,傷了數十人。
沖突的原因,潘遼也注明了,原因很簡單,金城縣那邊流民不多,但物資比較豐富,他們是二十人一帳,而會縣這邊是三十人一帳。
并營后,金城縣的流民也變成三十人一帳,多出的營帳轉為醫營,結果金城縣的流民不滿,鬧了起來,被軍隊鎮壓。
郭宋眉頭皺成一團,當初他決定在會縣建流民大營,一方面是怕半路遇到暴風雪,另外還有一個沒有明說的原因,是他不想讓幾十萬流民來張掖。
這里面如果有朱泚派來的人在其中煽動鬧事,流民暴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會給張掖帶來滅頂之災。
漢末黃巾軍大起義,就是百萬河北流民被張角三兄弟組織起來,六十五萬流民很可能是朱泚驅趕來破壞河西,郭宋就不得不有所防范。
郭宋沉默片刻,便提筆在鴿信后面批注道:‘恩威并施,及時化解矛盾,不留余患!’
對流民必須一手硬一手軟,恩威并施才行,太軟他們會得寸進尺,太硬則會激起他們反抗,這次金城縣流民鬧事,就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對他們太好,反而讓他們認為是應該的,稍微虧待一點就鬧事了。
這一點應該是曹萬年沒有處理好,沒有和會縣流民大營統一一致,郭宋沉吟片刻,把鷹信批復交給杜嗣業,又對他道:“去把王越給我找來!”
杜嗣業出去了,不多時,王越匆匆趕來,單膝跪下行禮道:“參見使君!”
郭宋笑道:“這幾天張掖可有異常?”
王越搖了搖頭,“暫時沒有!”
郭宋起身負手走了幾步道:“我想讓你帶一千名內務營弟兄裝扮成流民,混入流民大營內,你們可以騎駱駝去會縣,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越反應極快,立刻明白了,“使君是擔心流民營內有奸細?”
郭宋點點頭,“這幾十萬流民都是朱泚驅趕來河西,他很可能在其中安插了奸細,鼓動流民在河西鬧事,昨天金城縣流民鬧事,我推斷有人在里面挑撥,不是潘長史認為的那么簡單,你們混入流民后,任務就是把朱泚奸細挑出來,只要找到其中一個,就能很快找到他周圍的人,找個機會,把他們無聲無息的除掉。”
“卑職明白,準備一下,今天就出發!”
郭宋把一封信遞給他,“這封信交給潘長史,他會安排你們混入流民營,奸細鎮壓后,你們繼續留在流民營,慢慢成為流民的首領,控制住他們,這一點至關重要。”
王越率領一千內務士兵騎乘駱駝走了五天后,抵達了會縣流民大營,王越沒有急于帶領手下進營,而是派人去給長史潘遼送信。
潘遼這幾天一直在處理金城流民營事件,他總想不通,明明已經說服了鬧事的流民,大家都表示要安分守紀,可以過了一夜后,又開始鬧起來,不肯接受三十人一帳,要求恢復原狀。
潘遼當然不可能接受他們的無禮要求,如果給他們特殊化,這邊六十幾萬人鬧起來怎么辦嗎?
流民不安分著實讓潘遼有些心力憔悴了。
就在這時,有人給他送來口信,內務營統領王越在大營外找他。
潘遼連忙騎馬趕到大營外,遠遠便看見了一千駱駝騎兵。
他迎了上去,為首之人正是內務統領王越。
“王將軍,什么事情?”
王越輕松跳下駱駝,上前將一份信遞給他,“這是使君給長史的信,請長史過目!”
潘遼打開信看了一遍,他這才有所醒悟,這就對了,一定是有人在挑撥,否則怎么會反反復復鬧事?
他看完信,郭宋在信中要求他把內務士兵安插進去,由內務士兵負責尋找并鏟除朱泚安插的奸細。
郭宋在信中還有第二個建議,等奸細全部鏟除后,內務營將繼續留在流民營中,成為流民的首領,配合河西軍從內部穩定住流民。
當然,這也是因為內務營是郭宋直屬嫡系,信任度等同于親兵營,所以郭宋才敢這樣安排,換任何一支隊伍都不能這樣做,六十余萬流民被一支軍隊掌握,簡直太危險了。
主公的這兩個建議讓潘遼深以為然,他看了看天色,便對王越道:“你們先隨我去軍營吃飯休息,我晚上安排你們入營。”
王越搖搖頭,“卑職之所以沒有去大營直接找長史,就是想隱秘行事,不能被其他軍隊知道我們到來,會泄露消息,請長史派人把駱駝牽回去,我們會換好衣服,夜晚直接以流民身份進營。”
潘遼點點頭,“這樣也好,就先委屈各位了,我現在就回去安排!”
入夜,王越和他手下裝扮成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一隊流民,被官員們領進了大營,每個士兵只帶一把破爛的舊匕首防身,就像在路邊撿到的破刀一樣,這樣不會引起人懷疑,他們被安插進了各個大營,其中王越和五十名手下被安插進了金城縣大營。
流民大營被劃分成三十個支營,每個營兩萬余人,以各州各縣來劃分,每個大營又選出十個長老為臨時長老會,負責平息糾紛,化解矛盾,如果實在無法化解矛盾,再由軍隊介入處理。
由于人數太多,營帳有限,當然不能滿足每家每戶一頂大帳,只能集體住在一起,所有又分為長者營、婦孺營和青壯營,平均每個營帳要住三十人,十歲以上男童必須和父親住在一起,每個人發一張羊皮,光這一項就耗掉了河西羊皮庫存的一半。
長者營和婦孺營住保暖的皮帳,條件比較舒適,青壯營則住普通布帳,稍微寒冷一點,大家擠在一起,也能保暖。
另外大營內有不少特殊的小帳,上面插著一面綠旗,四周圍挖了壕溝,圍上營柵,里面都是刺鼻的生石灰,這就是茅廁了。
六十多萬人的大營,面積比一座縣城還大,光走出來就要一個多時辰,這么天寒地凍,把茅廁放在外面不現實,只能安置在大營內,盡量多用生石灰消毒,涼州有石灰礦,光拉這些生石灰就用了一千多輛大車。
大家都有經驗,茅廁是防止疫病的關鍵,馬虎不得。
流民大營有一點做得比較好,每天中午,青壯男子可以去婦孺營探望自己的妻兒,全家團聚一個時辰。
當然,潘遼盡量找些事情給大家做,以免眾人聚在一起無聊鬧事。
男子負責鏟雪,伐木、制造營柵,或者聚在一起練習武藝。
而女子則組織起來縫衣做鞋,孩童則聚在一起讀書識字。
百余名官員則每天忙忙碌碌,主要負責登記分類,把有一技之長的人都分類造冊,有多少讀書人,有多少工匠,哪些人想從軍,哪些人想去采礦,哪些家庭想去北庭和安西定居,這些情況都要徹底摸清楚。
一個冬天就這么慢慢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