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萬千猩紅觸絲自陋狗頁面內飛出,沒入到已經凍成一具冰雕的山川體內。
時間一點點過去,冰雪開始慢慢化開,他慘白如紙的臉上終于恢復了少許血色。
陋狗也終于能長長松了口氣,抓緊時間將剛才搶救操作的一切細節記錄在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遺失和疏漏。
“這就是那些神怪志異中提到的伐毛洗髓嗎,我沒直接被弄死還要感謝天書前輩的出手相助,怪不得世上只有仙人的傳說,卻幾乎沒有人真的見過仙人。”
“他們大概都死在了踏入仙途前的準備活動上面。”
小半個時辰后,山川終于恢復了行動能力,抖抖索索爬到灶臺旁,努力了幾次才把里面的干柴吹燃,然后將所有能裹上的東西全部裹在身上,靠到灶臺邊上取暖。
透入骨髓的寒冷漸漸散去,懶洋洋的睡意瞬間襲來,山川早已被接連不斷的情況折騰得沒了半點兒力氣,他連動都沒有動上一步,就那樣一頭歪倒在地上沉沉睡了過去。
就在屋內山川睡過去的時候,一直躲在院子角落盯著他看的土狗轉過頭去,望向了幾步外石凳上端坐不動的男子。
“我看你很在意這個小朋友的安危,能給我解釋一下原因嗎?”
顧判就在此時睜開眼睛,看著局促不安的土狗,忽然又露出一絲微笑道,“好像有客人來了,這個問題我們暫且先放一放,等招待完了客人再坐下來細說。”
“最好不要動什么逃跑的心思,因為這將會導致極其惡劣的后果。”
土狗點點頭,以與其體型完全不相稱的靈巧動作鉆進了院子一角的狗窩,甚至還自己關上了像是柵欄一樣的木門。
顧判緩緩坐直身體,轉身看向了著從門外飄然進入的一個頭戴高冠,身著青色古樸衣裙的女子。
女子周身似有淡淡霧氣環繞,高冠上青光閃爍,相貌端莊威嚴,猶如天上謫仙降臨凡間。
原本昏暗的夜色陡然間被淡淡的青光照亮,就連石屋灶臺內的橘黃色火焰都被沾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青色。
她就在小院中央站定,居高臨下朝著顧判看了過來,隨后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語氣溫和緩緩說道,“你便是這里的主人?”
顧判微微一怔,旋即回以一個更加善良的笑容,“你的眼神不太好使。”
“不是嗎,倒也無所謂。”
她點點頭,表情和語氣并沒有任何變化,“你知不知道,下午暴雨驚雷時分,這里發生過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啊……”
他隨手指了指羊圈內還沒有處理的尸體,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震驚,平靜山村爆發慘烈血案,十三只羊集體暴斃,至今找不到兇手的蹤影,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女子驀地笑出聲來,“呵,很有意思的回答,不過我看你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是在和誰說話,又將會面臨多么嚴重的問題。”
“其實是你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顧判似乎沒有看到從女人雙眸深處流淌出的碧綠光芒,正在迅速將整個院落籠罩在內,還是端坐在石凳上不動,一邊拎起快要空了的酒壇慢慢倒著,一邊緩緩說道,“本來這里對我沒有什么吸引力,我很大可能只是做一個過客,在這里稍稍轉悠一圈便會離開,但是如果有人太沒有眼色的話,過江龍就要變成坐地虎,到時候就算是想要將我禮送出境,也已經來不及了。”
青衣女子冷笑一聲,正要開口說些什么,忽然間閉口不言,抬頭看向了漆黑靜謐的夜空。
一線銀色光芒自蒼穹之上出現,似乎將猶如墨玉的星空都切割變成了兩半。
這道銀色絲線乍看就像是一道劃破天際的閃電,但細細辨認之下,卻又和閃電截然不同。
它真的就是只是一道銀色的絲線而已。
在見到一線銀色光芒的那一刻,青衣女子面色遽然一變,從剛才的孤高冷傲變成了恭順崇敬。
銀色絲線越來越亮,就在它達到光芒閃耀頂峰的時候,卻又毫無征兆地消失不見,只余一道身著白底銀邊道袍的老者腳踩虛空,從高空中緩緩降下。
就在老者下落到距離小院不足百丈距離時,以他為中心,數之不清的銀色絲線乍然出現,旋即光芒大作,似乎將周圍的空間都橫平豎直切割成了無數個區域。
轟隆隆!一道驚雷落下,銀絲驀然消散,天空中重新變得昏暗無光。
青衣女子目不轉睛望著這一幕,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仙尊臨凡,天地兩分,是為一線。”
老者一步跨出,直接落在了她的身旁。
青衣女子再次躬身施禮,低聲說道:“晚輩第四巡查使,見過一線峰神座。”
“你發現了什么?”一線峰神座的聲音猶如金石,聽起來相當有穿透力。
青衣女子垂手肅立,低聲答道:“晚輩也是剛剛到此不久,還未能有所發現。”
老者轉過身,仰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許久后才道:“暴雨驚雷中所爆發出來的那道力量讓吾都感到有些驚訝,你身為第四巡查使,本就應該負責這一方區域,來的著實是晚了一些。”
青衣女子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兩人一問一答至此,誰都沒有去看上坐在簡陋石桌旁不動的顧判一眼,仿佛他就是個沒有生命的死物,不值得為之投注哪怕一絲一毫的注意。
悄無聲息間,一輪明月從云朵中露出頭來,將清冷皎潔的月光射向大地,給坐落在山林間的村子涂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
白袍老者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面色卻是倏然一變,猛地轉身看向了房門半掩的石屋。
吱呀一聲輕響,山川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推開木門,邁步走了出來。
他的眼睛一只血紅,一只玄黑,在皎潔銀月的映照下,看上去詭異而又恐怖。
“你……”
一線峰神座眉頭緊皺,死死盯著剛剛從石屋內走出的山川,片刻后仿佛感知察覺到了什么,又猛然抬頭,看向了高懸天際的那輪明月。
不知道什么時候,月亮竟然變成了一只黑底紅瞳的獨眼,高高在上、俯瞰世間,將大地上所有的一切盡皆浸染成了血一樣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