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島,隨著最后一枚骨灰罐被劉小野仔細的擦拭干凈放進骨灰盒,內外刷著厚厚桐油的石棺里除了勉強蓋住腳面的浮土之外再無它物。
已經變成泥猴子一樣的石泉撩起身上的黑色T恤擦干凈手上的泥土,親自接過佳雅遞來的一掛鞭炮重新掛在了槐樹上。
鞭炮再次響起,石泉鄭重的接過何天雷雙手遞過來的一個骨灰盒緊緊的抱在懷里,安靜的站在雨幕中耐心等待著最后一聲鞭炮響起。
良久,湖心島上重歸平靜。石泉最后看了一樣空蕩蕩的石棺和遠處的山峰,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諸位英烈最后看一眼這東吁的山水草木,咱們回家了!”
“諸位英烈最后看一眼這東吁的山水草木,咱們回家了!”
何天雷、咸魚以及劉小野齊聲高喊,各自抱著骨灰盒跟在石泉身后,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向了停在湖邊的橡皮艇。
四人一趟趟的往返中,41個骨灰罐以及一面鑿刻著祭文的青石板被小心的送上岸,妥善的送進了早已提前打掃干凈鋪上被褥的貨柜車里。
親自鎖上柜門打上鉛封,石泉不等眾人開口便主動說道,“佳雅,能不能想辦法幫忙把那具石棺送回船上。”
佳雅毫不猶豫的點點頭,“這件事交給我吧,今天晚上就會有直升機把這具石棺送回你的破冰船上。”
“石棺也帶走?”大伊萬挑著眉毛問道。
“帶走吧,等回到濱城之后,把它送到博物館里,這些遠征軍對我們華夏來說是英雄,當初為他們下葬的那位周先生同樣是英雄。況且,這石棺可能是這些遠征軍士兵唯一的遺物了。”
說到這里,石泉轉過頭,“伊萬,我要送那些士兵回家,但地圖上還有最后一個點沒去看,艾琳娜知道具體的位置。所以你辛苦下,帶著其余人過去找找,如果有發現的話先別急著挖,務必等我回來。”
大伊萬拍了拍石泉的肩膀,“這邊就交給我吧!”
艾琳娜將不久前在紅蓮鎮寺廟里得到的木頭盒子遞給石泉,“一路小心,我們等你回來。”
石泉接過木頭盒子,輕輕抱了抱艾琳娜“等我回來。”
“何天雷!劉小野!虞賢!持槍上彈!護送英烈們回家!”石泉最后掃了一眼車頭中央的黑黃雙色花球拉著扶手爬上了駕駛席。
隨著車門關閉,V12柴油增壓風冷發動機發出有力的咆哮石泉打開雙閃按響氣動喇叭,跟在佳雅的越野車后面穩穩當當的開上了僅有兩條車道
的高速公路。
“泉子用不用通知下胡先生?”和劉小野坐在后[fo]排的何天雷扒著石泉的座椅靠背問道。
“不用擔心”
石泉雙手扶著方向盤,目不轉睛的說道“霍先生都安排了專機老胡那邊肯定也得到消息了,他會安排好的。”
何天雷點點頭,四個人再次陷入安靜,聽著雨滴砸在擋風玻璃上帶來的噪音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將近300公里的路程滿載著英烈骨灰的貨柜車走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這才開到仰光的國際機場。
徹夜未眠的石泉四人詫異的看著冒雨等在道路兩邊的人群,黑色的雨傘之下,不管大人孩子不管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臉上一邊涂著CBI戰區的徽章一邊涂著一枚青天白日徽,同時手里也各自拿著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
在雨中奔馳了一夜的貨柜車放慢速度穿過這些行著注目禮的華僑同胞,在佳雅的引領下緩緩開進了機場。而在貨柜車的身后有的人按照血脈相傳的習俗在路口點上一把紙錢也有的灑下一杯烈酒更有的伏在親人的懷里喜極而泣。
在這些同胞的送別中,貨柜車暢通無阻的開進機場跑道,開進了一輛運輸機的機腹里。
等地勤們幫忙固定好了車子,艙門被緩緩關閉,石泉四人在乘務人員的引領下走進了僅有不到20個座位的客艙。
“這是霍先生為大家準備的禮服。”
乘務人員指著放在座位上的衣袋說道,“我們的飛行時間大概兩個小時,如果覺得不合身,飛機上還有裁縫,可以臨時修改一下。”
“謝謝,這些已經很好了。”石泉找到貼著自己名字的衣袋感謝道,這些都不用問,肯定是佳雅幫忙準備的。
這女人能在跟在霍強盜左右,心思自然細膩,給三個男人準備的是傳統的黑色中山裝,劉小野則是一套民國風的國服旗袍。
等眾人依次在寬敞的洗手間里換好衣服,時光仿佛倒退了七八十年一般。而于此同時,這架等待了一天一夜的貨運飛機終于準備起飛了。
漫長又短暫的兩個小時飛行之后,貨運飛機在熹微的晨光穿過兩國邊境,隨后他們便透過兩側舷窗看到了伴飛的四架戰斗機。
飛機上的廣播打開,機長激動的呼叫道,“我運輸機護送遠征軍英烈遺骸,前往藤沖。”
音箱中傳出鏗鏘有力的回應,“歡迎遠征軍英烈歸國,山河以無恙。我部飛機兩架,奉命為你全
程護航!”
“回家了,馬上就回家了。”石泉趴在舷窗旁,出神看著繁華的大地喃喃自語。
和他隔著一個過道的劉小野此時早已泣不成聲,何天雷和咸魚的眼角也已經泛紅。
在對方的引領下,運輸機平穩的降落在藤沖機場,隨著艙門開啟,一身正裝的老胡帶著幾個神色肅穆的中年人早已等待多時。
“老胡...”
“不用說了”老胡溫和的擺擺手,“孩子,謝謝你做的一切,把車開下來吧。”
石泉聞言松了口氣,平穩的把貨柜車開下了貨艙。沒有急著離開在機務人員的幫助下,眾人用提前準備好的黑色廣告紙蓋住了貨柜車上巨大的logo,順便還用一面紅旗貼紙蓋住了車牌,這才在十幾輛警車的護送中,在哀傷的音樂中,緩緩開出機場直奔國殤墓園。
讓眾人震撼的是,短短不到九公里的路程,街道兩側站滿了舉著黑底白字的橫幅揮動著國旗的市民。所有能見到的車子,全都遠遠的停下按響了喇叭。
坐在駕駛室里的眾人能看到被中年人用輪椅推出來的老人顫顫巍巍的舉起右手送上的軍禮,能看到蹲在小朋友身邊細心講述什么的媽媽,更能看到排隊站在路邊系著紅領巾高高揚起稚嫩手臂的學生和穿著軍裝的奉上軍禮的戰士。
在肅穆的氛圍中,車隊緩緩前進,在并不算寬敞的公路上暢通無阻的開到了國殤墓園。
石泉親自打開貨柜艙門開啟,將骨灰盒一一交給列隊等候的護靈隊伍。
這些人身穿著極具時代特色的中山裝,一個負責將骨灰盒抱在胸前,一個負責用黑傘遮擋住明媚的仰光。
41具英烈的骨灰在這支莊嚴肅穆的隊伍護送下緩緩走進了國殤墓園。
而在隊伍的最后,石泉抱起鑿刻著祭文的青石板,何天雷和咸魚合力抬著曾經棲身紅蓮鎮的石碑緩緩跟上了隊伍。
被畫圈花籃包裹的華夏遠征軍抗日烈士紀念碑前,供桌上擺著當地特產的熱帶水果。護靈隊伍排成方陣在莊嚴肅穆的氛圍中完成了簡單卻莊重的祭奠儀式。
護靈隊伍列隊行至英烈祠背后的小山坡底下,這里早已挖好了41個列成方陣的墓坑。
而在這些英烈下葬的同時,那位曾在路邊敬禮的老人也被身后的中年人用輪椅推到了這里。
這老人的鼻孔處尚且帶著氧氣管,輪椅后面的雜物藍里甚至還有個小型的氧氣瓶。
這老人顫顫巍巍的從放在膝蓋上的木頭匣子里拿出
一個擦拭的锃亮但卻帶著彈孔的軍號,費力的湊到了嘴邊。
然而,這老人微弱的呼吸已經很難在吹響這個伴隨他一聲的軍號。最終,他一臉落寞的將這軍號遞給了身旁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接過軍號,鼓足了力氣,旁若無人的吹響了一段石泉從未聽過的陌生旋律。
響亮的號聲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山坡上下回蕩,直到最后一位英烈被故土埋葬,這中年人才氣喘吁吁的停下來將軍號還給老人。
這老人接過軍號,用蓋住雙腿的毯子仔細的擦拭了一遍重新放回木頭匣子,緊接著竟然示意中年人將他推到了石泉的身前。
“是你送他們回來的?”
這老人氣若游絲的問道,一雙渾濁的眼睛卻在仍被何天雷咸魚兄弟倆抬著的石碑以及石泉懷中的青石板上來回游蕩。
石泉點點頭,“老先生,您是...”
“第五軍200師的司號員”這老人顫顫巍巍的說完,費力的舉起木頭匣子,遞給了站在石泉身邊的劉小野,眼睛卻盯著小山坡的墳塋,喃喃自語的說道,“剛剛我兒吹的,是咱們在緬甸打仗時的沖鋒號,但是這小子沒老子當年吹出來的氣勢,兄弟們就當聽個響吧...”
石泉為之動容,正要說些什么,卻見這老人擺擺手示意身后的中年人轉身離開,肅穆的氛圍中,只聽這老人微不可察的最后說道,“沒什么送你得,軍號你留下吧!小伙子,謝謝你送他們回家,這一天我盼了快八十年,以后可以睡個踏實覺嘍!”
“老板...”淚眼朦朧的劉小野抬起頭看著石泉。
石泉嘆了口氣,“留下吧,都是中華好兒女...”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