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汪文迪笑道。
“我什么時候能不當電燈泡?”陳月歆問道。
張霏霏專注于地形,故而并未聽清,道,“你說什么?”
“沒什么,”陳月歆聳了聳肩,也不愿破壞這二人之間的氣氛,轉了話題道,“怎么過去?”
“這里的門肉眼肯定是看不見的。”
汪文迪走到那土與水相連的前頭,閉了眼念咒,“玄宗道法,妙之非常,身有三清,體有神光,視所不見,聽也不聞……此處有門,可跨陰陽,役使雷霆,速速顯形!”
說罷,他手中又化出一支泛著金光的白燭,示意兩人靠近他。
再拿那燭火這么一掃,果然出現了不一樣的景致。
這一條通往水中土地的道路上鋪滿了一團團黑色的東西,陳月歆想起來,曾經在醫院的停尸房外,就見過這東西,那時汪文迪便說,此物本該長在墓地的。
果然藤原離鸞那般收集陰氣,就是為了此處之墓。
“還是老辦法,直接跳過去,若是看不見從上頭走過去,就會被拽進死水中,再也出不來了。”
難怪這附近的水域里尸骸格外的多,張霏霏不由得緊了緊手心,汪文迪拉住她的手,遞給她一絲安心的力量。
跟著,他把手里的白燭放在了地上,說來確實神奇,那蠟燭任憑風吹,卻是雷打不動,穩如老狗。
“走。”他抓緊張霏霏,攬過她的腰,縱身起跳。
陳月歆自不落后,也是一躍而起,三人紛紛落在了土地邊緣。
汪文迪手里凝出一道金光,鋪在地上,一聲厲喝,“開!!”
金光炸開一道絢麗的火花,待到一切歸于寂靜之后,土地上竟開了一道口子,順著黑暗處望去,能看見是傾斜著延伸向下的,但再往里便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見。
陳月歆手心燃起一團明火,又將其分給了張霏霏,跟著就帶頭往里邁了步子。
張霏霏走中間,汪文迪緊隨其后。
走了一陣,傾斜的坡度慢慢小了,逐漸變成了平地,自一個拱形洞口走進后,空間也似乎大了一圈。
三人站在一處,身上所攜帶的自然靈氣顯得與這里昏暗幽深的環境十分不搭。
“這里頭的陰氣非同尋常,要是有所不適,一定要立刻跟我說。”
汪文迪沖張霏霏叮囑了一句,便預備找到深入內里的路。
陳月歆此時已將手里的火團拋了出去,繞著四壁,把這個不大的空間巡視了一遍,但唯有一個地方,怎么都亮不起來,好似接收不到光源一般。
三人交換了眼色,齊齊朝那處走去。
“這是……?!”
張霏霏大驚失色,往后退去,緊緊地扣著汪文迪的手。
出現在黑暗中的,赫然是一個與人同高的骷髏頭,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面前擺著一個底下有一截高臺的大型十字架,是那種古代行刑時所用的十字絞刑架,上面綁著個人,但大約因為時間久遠,現在已經是一副白骨了。
白骨跟前的地上有一片土顏色明顯深于其他地方,汪文迪瞥了一眼,又繞到了白骨后方,發現這副骷髏的脊椎上有一條自下而上的痕跡,痕跡周邊參差不齊,再低頭一看,骷髏的腿骨是斷的,旁邊還有一些碎石塊。
“切腹、直鋸、壓石板……這人犯了什么事兒下場這么慘?”汪文迪皺了皺眉道。
見張霏霏投來疑惑的眼神,他接著解釋,“日本后幕府至戰國時代最殘酷的三大刑罰,切腹就是橫向切開腹部,除血液外,器官組織都會流出來,非常惡心。”
“直鋸則是拿刀刃并不鋒利的鋸子,自尾椎骨往上縱向施刑,這人脊柱上的痕跡就是直鋸留下的。”
“腿骨斷裂則是因為壓石板,犯人跪或彎曲雙腿,在其上加百斤重的石板,生生壓斷。”
“十字架乃是宗教中頗有信仰地位的東西,如此看來,或許稱之為‘神罰’更為合適。”
光是聽此描述,張霏霏都覺得心驚膽戰,何況是在一個人身上同時施加了三種酷刑,那痛苦可想而知,已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承受范圍了。
陳月歆蹲下身子,搜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塊朽木牌子,“你們看,這是什么?”
那木牌子就在一些破碎的舊布衣料下面安靜的呆著,陳月歆把它撿了起來,雖然久經磨損,但上面的字竟然清晰可見,赫然寫著四個大字——
藤原長實。
汪文迪連忙湊了過來,確定了不是自己看走眼,略顯驚訝道,“這怎么可能?藤原長實怎么會在這兒受三大酷刑后死去?這里不是藤原中呂的亡魂所在嗎?”
“他倆有關系?”陳月歆問道。
“有什么關系我不知道,但起碼是一脈中人,而且藤原長實在藤原家的歷史中也算是個大官,最后也是壽終正寢而死的,”汪文迪沉聲答道,“怎么尸骸會在這個地方?在藤原中呂的墓穴口出現?”
一邊的張霏霏好奇問道,“多大的官?”
汪文迪簡短道,“中納言,簡單來說相當于我國古代三品大官,在皇帝面前很有說話權,甚至擁有攝政的權力。”
“那確實官不小了。”陳月歆贊同道。
“往里走吧。”汪文迪拿了主意道。
倆姑娘不約而同道,“你找到門了?”
汪文迪篤定道,“嗯,把這具尸骸挪開,門的機關就在他腳底踩的這一方高臺上。”
陳月歆翻了個白眼,“這構造簡直瘋了。”
“所以哪怕有心人想來此處尋些古玩冥器……不說找不到深入的門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不敢輕易挪動這具看上去像遭受了神罰的尸骨。”
汪文迪示意那兩人退后,凝神便道,“天地玄黃,萬法歸一,破!”
一道清光注入下方的臺子,上頭的尸骸劇烈的顫動起來,連同絞刑架一起支離破碎的砸在了地上,看得人是心驚肉跳的。
這才露出下方光潔的臺面,臺面上有一塊不起眼的、原本在尸骸雙腿腿骨之間被隱蔽的很好的小石子。
石子形狀崎嶇,像未經打磨,也像是從某塊更大的石頭上強行被分離出來的。
三人走近,石子忽的發出一陣猛烈的紫光,晃了三人的眼!
可汪文迪抬手防備后不過眨眼的時間,又沒了別的動靜,只是石子已然消失了,留下的是它下方的一個小小的櫻花烙印。
三人自認此乃有驚無險,汪文迪又將一縷靈氣附著其上,周圍忽然變得更亮了一些,后方出現了一道此前未有過的暗門。
“走。”
暗門后又是一條不知通向何處的窄道,三人維持著原有的隊形,往深處探去。
“文迪,藤原家的人個個官都很大嗎?”張霏霏回憶了自己所學,試圖以交流的方式來減弱周身感覺到的陰森,主動問道,“我記得史上記載藤原家對日本政權的掌控長達三百余年,可也止步于平安時代了吧?”
所謂‘平安時代’,指的是日本歷史上世紀到世紀,主要控權者正是藤原氏,再往后就發生了‘保元’和‘平治’之亂,藤原家沒落,平氏控權,跟著就是‘源’‘平’兩族的故事以及大家所熟知的封建、幕府時代了。
而要知道,五百年前,華夏大明王朝歷史起止于3世紀到6世紀,與藤原家可以說是完全脫節了,此處的陣法既確定設于五百年前,又怎么會和藤原家扯上關系呢?
“不錯,藤原家在政治上的所為遠多于其在陰陽術上的造詣,正是因為藤原極其注重政權操控,為此,他們多數選擇近親結婚,在那三百多年的控制中,日本天皇的皇后大多都是藤原家女子,生子便繼任為下一任天皇。”
“可想而知,外戚的權勢自然是越來越大的。”
汪文迪科普道,“不過沒落并不等于完全滅亡,只是歷史換了執政者和掌權者,對于不重要的人記載也就少了。”
“后來的藤原家妄圖長久以這種近親結婚的行為操控政權,不思進取、貪圖享樂,不僅沒發現外部對其虎視眈眈,就連家族內部也分了黨派。”
“就連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這兩大陰陽師所依附的藤原家的人,都明面上是一家,背地里是政敵。”
張霏霏一邊消化一邊應聲,“原來如此,實在是太復雜了……”
走在最前頭的陳月歆忽的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道,“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兩人立即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了一陣。
“是有點……”
那聲音緩慢而悠長,帶來陣陣冷風,顯得有些陰涼。
三人交換了眼色,陳月歆化作一道紅光,先朝遠處飛了過去。
不一會兒她便原路返回,臉上略顯驚訝,道,“你們猜猜我看見了什么東西?”
“什么東西?總不會是什么好東西吧。”汪文迪道。
“但看上去不像壞東西,”陳月歆兀自判斷,又接著道,“我看見一條狗,正在睡覺,不過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張霏霏探了兩眼,壓著聲音問道,“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