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了教皇和圣樹以后,陳霄慢慢地放下手掌,才有時間來仔細地體驗自己如今的存在狀態。
又過了片刻后,羅亞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他的身后,這位少女從背后仔細地觀察了陳霄一段時間,然后繞到他的面前,歪著頭問道:
“你成功‘戴冠’了?”
“是的。”
陳霄睜開雙眼,在羅亞的面前顯露出自己如今已經徹底被染成了黃金的雙眼:
“女士已經死了。”
聽到陳霄用的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的語氣,羅亞點頭道:
“看來你如今知道的東西已經超出我的想象了,沒錯,她死了,死在了靈性界之內。”
女士本來戰斗就不如羅亞,如今還失去了自己的王國,在被羅亞追上后,她自然沒有什么翻盤的希望。
不過那是陳霄在“戴冠”之前的猜測,在成功戴冠以后,這種“猜測”就變成了“事實”。
“戴冠以后的感覺如何?”
看著現在的陳霄,羅亞又問道:
“現在的你,已經是‘全知全能’的境界了嗎?”
“不。”
陳霄搖了搖頭:
“我現在只是接近‘全知’,接近‘全能’而已,想要達到真正的‘全知全能’,我還需要和圣樹融為一體,并且吸收掉整個神性界的源質,成為所有時空存在的唯一。”
“那么圣樹呢?”羅亞環顧四周,看著一望無際的源質之海,問道。
“被我砍了。”陳霄搖頭道:“那個東西,還是砍了比較好。”
“有道理。”羅亞點頭:“那現在,三柱神也死了,圣樹也被砍伐了,接下來你準備做什么?”
“履行承諾。”
陳霄的目光穿透了時空,同時看到了下方的靈性界、形成界和物質界之內的情況。
“這場戴冠之戰,看似是我們贏了,但其實是鄒天林和林初更贏了啊。”
羅亞嘆道:
“他們找到了一個愿意履行承諾的被選者。”
“我要完成的,不止是他們的承諾。”
陳霄看著羅亞說道:
“還有你的。”
“什么?”
羅亞看著陳霄愣了愣,接著她抿了抿嘴唇,淺笑道:
“你現在都已經是接近全知全能的‘神祇’了,時空應該已經局限不了你了吧。活在你熟悉的那個物質界的花花世界,難道不比這無趣至極的神性界好嗎?”
“在哪里無所謂,重要的是,我說過了要陪你一起。”
陳霄搖了搖頭:
“而且,我也不可能現在回去了,鄒天林希望我抹除人類世界中的一切非物質界因素,那不止包括夢魘和能力,也包括了所有與此相關的記憶,你和我,也是這些記憶中的組成部分。”
“那么。”羅亞輕聲道:“你要做什么,我也來幫你一把吧。”
“好。”
在神性界的陳霄和羅亞大獲全勝時,靈性界的戰場上,人類的能力者部隊的情況卻岌岌可危。
那些戴冠教的信徒和眷屬們,并沒有得知他們“主上”情況的權力,因此,即便現在三柱神皆已隕落,這些信徒和眷屬們依然堅定地和人類能力者交戰著,并且讓后者的部隊損失慘重。
“能力者部隊的損失已經達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來自前線的報告傳回了各國領導人組成的指揮室中,沉重的壓力,縈繞在這間會議室之內。
“祈禱吧,各位。”
一片寂靜的氣氛之中,萊茵聯邦的議長提議道:
“事到如今,壓上一切的我們,也沒有什么好做的了。”
看著全息投影上所顯示的,人類能力者們節節敗退的陣線,有一位領導人忍不住輕聲道:
“我們輸了嗎?”
“不。”
端坐在代表著查理斯共和國的位置上的老人忽然睜開眼,用帶著些許顫音的音調說道:
“是我們勝利了。”
仿佛是為了映證他所說的話一般,靈性界之中,原本已經準備好捐軀于此的各國能力者們,忽然看到靈性界那扭曲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了黃金色的光芒。
這道光芒越來越強烈,直到充斥了在場所有存在的視野,緊接著,光芒斂去,這些能力者們愕然發現,自己居然回到了部隊出發時所在的秘密軍事基地內。
不僅如此,連那些戰死在了靈性界之內的能力者們,也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了這座基地中。
“是我們贏了嗎?”
這些死而復生的人們對活下來的人們問道。
“應該是吧。”
活下來的人回答道:
“不知道那些敵人們到底怎么樣了……咦?敵人?”
說起這個話題時,這些能力者們愕然發現,記憶中的扭曲恐怖的敵人,如今的形象竟然已經模糊了。
不僅如此,連帶著一起模糊的還有與之相關的記憶和事物,就連他們的能力,也在慢慢地消失。
很快,這些戰士們便不再是擁有超越凡人異能的能力者,也不再記得自己曾經是一名超能者,那個冥冥中的神祇,似乎正在慢慢地修補著這二十多年來,所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內的一切扭曲。
這種修補的范圍是全世界的,不僅是能力者們,所有與之相關的一切人物和事物、政要、軍人、研究者,還有各類設施和科研產物,也都在慢慢地從人類的記憶中消失。
不過這位神祇并未收走這二十年來與之相關的一切,他還是留下了一些模糊的記憶,在人們的心頭。
雖然要徹底隔絕物質界和靈性界,人類不能再記得自己曾經和什么樣的敵人戰斗過,但人類至少能記住自己曾經戰斗,并且記住過戰斗的理由。
“這就夠了。”
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手掌上的一副銀框眼鏡,坐在查理斯首席之位上的老人也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眼淚。
“這樣……我們的任務就都完成了。”
新歷三十一年,查理斯共和國首都市郊外,秘密修建起來的一座無名陵園之內。
已經出落為了婷婷少女的林星言,陪同著一位面容慈祥的清瘦老人,捧著花束來到了這座陵園之內。
因為這位老人特殊的身份,在他們的身邊,還跟著兩名負責保衛的警衛。
今天是清明節,因此已經徹底退休了的老人與林星言,一同來到了這座特殊的墓園之內,來看望自己的那位親人。
一行四人相當熟稔地走過了墓園的小道,在他們所經過的道路上,那些林立的墓碑上,全都是空白一片的無字碑,只在邊角的地方寫了親人的名字。
在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中,終歸是有一些人,有一些事,徹底地回不來了。
因為未知原因的影響,他們的親人們甚至都記不清自己親人的長相和姓名,眾人只記得他們曾為了所有人而犧牲。
因此政府最終也只能夠建立起這樣一座沒有任何死者名諱的無字墓園。
林星言和老人的親人也在這些犧牲者之中,并且他們也同那些失去了親屬的人們一樣,無法再回憶起自己親人的樣貌和名字。
但林星言依然每年都會陪同老人來到這里,因為她和老人都很確定,自己這位逝去了的親人,曾經一定非常愛她。
四人很快走進了這座墓園的深處,接近了他們的親人所在的那片區域,但還未靠近,四人的耳中,忽然聽見了一陣奇怪的,叮叮哐哐的敲擊聲響。
聽到這個聲音以后,林星言和兩名警衛面色一變,趕緊加快了腳步,他們繞過了墓碑林,來到了自己親人的墓碑附近,隨即便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在這座秘密的無名者墓園之內,居然來了兩名奇怪的來訪者,這兩人一男一女,男子是個長相俊秀的青年,女子則有著一頭月白的長發,背對著他們坐在輪椅上,身上擁有著一種嫻靜清冷的氣質。
不過這并非重點,問題的重點是,那個男青年竟然拿著鐵錘和鑿子,正在不斷地往那些無名的墓碑上面雕刻著什么,剛才他們聽到的奇怪響動,便是這男人用鑿子敲擊石碑所發出來的聲音。
何等膽大包天之人,這里可是陣亡烈士們的墓園!
看到這一幕,兩名警衛下意識地就拔出了腰間揣著的電棍,他們準備走向這一對不知是精神病還是反社會人格的男女,好好地給他們一個教訓,然后再把他們送到警察局去。
不過在這個時候,那個男青年似乎也注意到了旁邊的來人,他直起了身子,看向了走向自己的警衛,然后無視了這兩人,目光直接落到了他們身后的那個老人的身上。
“原來是您啊。”
看到老人以后,男青年用一種慨嘆般的口氣說道:
“自從交還那副眼鏡后,已經過去十年了,您也變得蒼老了啊。”
聽到這個男青年向老人套近乎,兩名警衛的腳步不停,以老人的身份,這世界上認識他但他不認識的人,那可海了去了。
無論怎么說,這個男青年敢在這種地方動鑿子,抓起來肯定沒有錯。
不過奇怪的是,在聽到了男青年的話以后,原本顯得有些沉默的老人,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即便叫住了自己的兩名警衛。
“等等,你們回來。”
招呼住了兩個面面相覷的警衛以后,老人對著一旁的林星言伸出了手,在林星言的攙扶下,他慢悠悠地來到了男青年的身邊,然后看向了男青年面前的墓碑。
無名的墓碑上,如今已經被雕刻上了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林星言也趁機看了一眼,她看見墓碑上寫著的人的名字叫做“王文成”。
老人歪著頭,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墓碑,接著他對面前的男青年問道:
“這是他的名字嗎?”
“是。”
男青年篤定地點了點頭:
“他是川西市的人,不過我現在不確定,那里還叫不叫川西市。”
“叫的。”
老人點了點頭,他看向了男青年身后那一排的墓碑,在這一排墓碑上,已經都被這位男青年給鑿上了字。
他看著那些墓碑問道:
“你是準備把這個墓園里的所有人都刻上名字嗎?”
“閑來無事,隨便刻刻而已。”
男青年聳了聳肩:
“我只把當初認識的那幾個人給刻上去了。”
聽到男青年的回答后,老人忽然笑了起來:“那能請你把我們家的墓碑也刻上字嗎?”
男青年看了老人一會兒,又看向了林星言,接著他也笑道:“可以。”
說罷,他站起身來,不需要老人和林星言的指引,便徑直來到了他們家的那塊平平無奇的無字墓碑前。
他拿起錘子和鑿子,動作利索地在墓碑上一頓鑿,很快就鑿出了三個漂亮的大字。
“林初更。”
老人輕聲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接著搖頭道:
“確實很像我會取的名字。”
“就是您給他取的名字。”
那個男青年解釋道:
“人生有初,吾兒既少,更事未多。”
“原來如此。”
老人嘆息道:
“原來如此啊。”
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多問。
見狀,那個男青年也對旁邊的輪椅少女輕聲說道:
“我們也走吧,別耽擱到別人獻花。”
說完,他走過去握住了輪椅的扶手,推著那個少女,輕輕地向墓園外走去。
在他們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林星言看到了那個少女的臉頰,她有著一雙令人深刻的異色雙瞳,潔白的臉蛋宛如人偶一樣精致。
真漂亮。
林星言如此想到,然后很快又把心思轉到了自己面前的墓碑上。
看著那個一臉微笑的男青年,林星言很想去問一問那個“林初更”的事,但是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動向,老人制止了她,并對她說道:
“星言,咱們是來掃墓的,別去關注其他的事情。”
忍著滿心的好奇,林星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將花束放在了已經被雕上了“林初更”這個名字的墓碑前,然后懷著復雜的心情,一如往常地對著這塊墓碑跪下,雙掌合十,閉目祝禱。
在安靜的風聲中,林星言聽見了那對男女之間的談話。
“墓園也看了。”
那個少女問道:
“接下來你準備去哪里?”
“是啊,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到處走走吧。”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我想想,不如我去試試寫一部小說吧。”
“寫小說?你?”
“沒錯。”
那個男青年的語氣中傳來了笑意:
“就寫一部,關于‘母親’的故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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