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吸引來的不是潘爸潘媽。
而是對面的大商場，就是掛了標語那家。
這新修的大酒店也是跟商場屬于同一個集團。
荊小強也是人家一大早找上門來，才隱約想起這家商場。
經歷過八九十年代的人，恐怕都應該聽過這家商場的廣告。
一家地處豫州的商場，居然到磚兒電視臺打廣告……
中原之行哪里去，亞細亞來歡迎你。
換二三十年后的人肯定覺得莫名其妙。
如果有廣告推銷相關專業經驗的更會覺得，你這算是投放失誤吧。
你就是家百貨公司而已，平京、滬海、江州的人那怕看了也不會去豫州逛商場啊。
真就全國成天放，那穿著制服的漂亮小姐姐更是讓人過目難忘。
反正聽見門鈴聲，睡眼惺忪的荊小強起來去開門，一看見那戴著白帽子的墨綠色導購制服，就想起這段記憶。
臥槽，神人啊！
這時候他自己也在做生意，再帶著二三十年后的眼光看。
這老板真的是神人……
連滬海一百，都還是柜臺式銷售，營業員愛理不理。
這里居然琢磨出讓導購穿這么漂亮的制服，用服務理念來打動顧客。
是不是一下就把逼格拉開了？
這是中原啊，一看到那老板，荊小強就知道人家沒出過國，沒去過HK，HK現在都沒這么洋氣的做法。
就是天賦，有經商的天賦。
那么再分析到磚兒電視臺打廣告的做法就順理成章了。
人家眼光根本就不在這么一家商場。
一方面這年頭沒有那么多精細投放的選擇，豫南之外就只有磚兒電視臺選擇。
想出名，最好就是到磚兒電視臺打廣告。
另一方面，如果真在全國出名，這家商場在很多方面就不一樣了。
起碼他進貨渠道就搶了先手！
變成了店大欺商。
人家考慮的不是怎么賣，而是怎么進。
當然后一點的關鍵是蔣桂章趕過來給荊小強通報的。
早上這會兒就是人家的制服小姐姐們，激動萬分的列隊送上自己老板，還在樓道里敲鑼打鼓舞動指揮儀仗！
花旗高中女王樂隊行進的那種標槍式的指揮桿。
可把艾利克斯那點指揮欲勾搭起來，荊小強都覺得真好看！
但還是得主要面對那老板。
一看就是改開弄潮兒，文化可能不高，但絕對的聰明絕頂又充滿了成功氣勢：“熱烈歡迎大歌星來到我們豫州……”
其實有制服小姐姐已經忍不住使勁瞟里面。
這年代也沒這么多規矩。
荊小強身正不怕影子斜，笑著往里面引：“進來坐吧，我同事是傷病號，就不迎接了，你們該泡茶泡茶，怎么有興趣來拜訪我？”
順手接了名片，他都不用給。
就這么大面兒。
內外間的門是關著的，荊小強再順手把沙發上的被褥枕頭卷到邊上。
就是毫不在乎。
人家也對他這種氣勢激賞不已：“的確是大歌星，荊棘之花的銷售非常好，我聽說這是你自己創的品牌，還有登喜路皮衣、迪奧和MIYA運動內衣，LV護膚品都在我們商場賣得很好呀！”
荊小強接過制服小姐姐的茶杯，灑脫的蹺二郎腿靠沙發上：“嗯，然后呢……”
門口其實擠滿了人，從這些禮儀小姐姐到商場、酒店的經理啥的，都伸長脖子看。
可能都有種名不虛傳的景仰。
臥槽，這才二十歲不到，看看在在他們大氣不敢出的老總面前是什么樣。
怪不得是名滿天下的大歌星。
真是把這位以狂傲著稱的地方企業家氣勢壓下去，笑著兜售：“既然來到了豫州，又有這么多商品跟您有關，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到我們商場視察下銷售……”
荊小強直接：“我住賓館可是一分一厘都給了錢的，沒有占你們便宜吧，可我到你們商場走走，就是你們占我便宜了，一句話，二十萬現金贊助豫南高校音樂會，錢拿來，我可以去走走，其他更多合作都可以談，但別想占便宜，我生意很多也很忙。”
沒準兒人家就是打的這個擦邊球的主意。
頓時全場倒吸口氣。
內心再來十個臥槽，沒法糊弄。
老總也夠狠，咬咬牙說好。
荊小強放下茶杯送上營業笑容：“謝謝，這事兒是你占大便宜，不光有我到商場站臺，還能在連續四天的高校演唱會拉廣告，這些高校師生會是你們最好的宣傳口徑，行，現在八點二十，你們沒健身房吧，那就九點前把現金拿過來，我要繳稅簽合同的，十一點我必須到豫州大學，你們還有一個下午來得及把贊助廣告拉在演唱會現場。”
應該是覺得自己牛逼到不行的這位老總，這時候有種小巫見大巫的感覺：“要現金？”
荊小強笑了：“您不會準備打欠條吧？這個習慣不好，很不好，謝謝。”
沒錯，這位老板最大的習慣就是打欠條！
得了消息，第二天下午才從西北市場坐火車，站了一宿過來的蔣桂章，渾身臟污頭發油膩的給荊小強，開口就說這個！
“他們就是仗著名氣大，壓各方貨款，可整個中原如果這里都沒賣，其他百貨公司也瞧不上，硬著頭皮也得進啊。”
荊小強還是看見自己人親熱，又摟又抱：“哈哈哈，你都年銷售多少億了，還這么沖在第一線當業務員啊。”
蔣桂章帶了倆業務員，全都是見了大明星的點頭哈腰。
仨都帶著江浙商人那種能吃苦又精明的干練，蔣桂章更理所當然：“不然呢？我們是國營企業！馬上年底了，到處收款好難的……”
但一邊說，又一邊摸出本存折遞給荊小強：“正好過來，今年一千三百二十七萬件襯衫，西裝一百六十萬套，一共的品牌使用費，這里一千四百八十八萬七千二百三十三塊，你簽收下。”
不說西裝，光是襯衫就賣了近十億！
實際上這吹得天花亂墜的豫南商場銷售，一年也才三億多。
這貨還這么蓬頭垢面。
誰能想到三個蓬頭垢面的江浙黑瘦男人，那磨得破邊的人造革提包里裝著近一千五百萬存折！
荊小強拿過來看了，去年是剛剛上市，春節第一次結賬。
現在就是自然年份剩下的十個月，存折上非常清晰的每個月都按照銷售把每件衣服一塊錢的品牌使用費給存進來。
精確到元。
他抬頭看眼蔣桂章：“不是收款好難嗎？這筆錢影響到你們的營收沒？”
蔣桂章嚴肅：“說好的，是你給了我們廠子翻身的機會，再沒錢也要先把你的錢湊上，這是信用，我們江浙人做生意最講這個信用的，收款那是收款的事情，今年實際上回款5.2億，外面還有應收款2.3億……”
這么一看，如果資金流動真有問題，這千把萬，也是杯水車薪。
所以荊小強收下了，一邊寫收條一邊提醒：“我不懂，但是這個應收款也太嚇人了，三角債就是商場欠你們，你們欠面料商……”
蔣桂章更嚴肅：“我們從來不欠面料商！”
對啊，荊小強點頭：“那最后就是你們拿一堆欠條破產，所以別不重視這個問題，陸小姐那邊有欠過錢嗎？”
蔣桂章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陸經理從來都是先款后貨給我們，運動內衣那邊我們也跟孔老板先款后貨，但商場欠我們不少，您說的的確是個問題，可行規都是這樣的，你不押款都不跟你做生意的。”
荊小強嗯嗯：“我知道現實是這樣，但我能建議的就是你們既然現在行情好，就要想辦法，怎么避免這種情況，不然遲早三角債死掉的，別忘了你們已經差點死過一次，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譬如陸小姐她們那邊的專賣店應該就是先款后貨，能不能以后把重心轉到這部分，商場特么的拖款老子就不做了！”
這絕對是種觀念的改變。
放后世的人，哪里還在乎商場，多種經營模式，更別提網上了。
但在八九十年代，剛剛從供銷體系模式轉移出來的廠家，很多都還主攻商場。
畢竟覺得跟國營商場啥的打交道穩妥。
可荊小強恰恰明白這種轉制就在眼前，好多國營商場甚至包括對面這家改開初期的頂流商場，都可能會被體制轉換壓垮。
所以越早壯士斷腕，越跟落后的模式分離開。
后面就不會被裹帶著掉進深坑。
他還細心的講述了平京那家商場連二三樓都賣給他的現狀。
剖析這種可能還是要跟個人打交道的未來：“大不了發展有實力的代理商，省級的，有誰敢先款后貨在你們這里拿這個省的貨，那就折扣低點，少賺點，總比你欠錢拿不到，或者花很大成本精力去追款強……”
那倆業務員都跟著蔣桂章一起聽得聚精會神。
有個還做筆記！
潘云燕終于在里面覺得臉不燙了，艱難的單手換好衣物出來。
蔣桂章按門鈴的時候，他倆正換完藥，在檢查肺部呼吸呢，掃興得很。
有暖氣嘛，這會兒就一件HK買的米色高領絨衣，貼身起伏，跟緊身牛仔褲和裘皮靴子搭配，盡顯身材。
出來笑著招呼蔣廠長好，又慢慢的倒茶拿點心。
之前在酒吧就認識了。
這邊仨看著她，一點不奇怪荊小強屋里有美女，居然面面相覷的迅速達成共識：“你這個絨衣的版型哪里來的……牛仔褲呢，版型好漂亮！”
有個家伙魔怔了，還想伸手摸，被蔣桂章打手。
他們眼里就沒美女。
只有外面那層衣服……
荊小強哈哈哈大笑。
然后他也戛然而止，因為忽然發現潘云燕是故意的，他身上也穿著米色高領絨衣，當然是寬松款，還有牛仔褲跟馬丁靴。
看著很容易是情侶款，待會兒還要去豫大呢，這暗示太明顯了吧。
而且因為經常要脫衣服換藥，護士都建議穿前開衫，你這套頭衫愛美不要命啊。
門鈴又響了。
蔣桂章的人連忙去打開。
外面聲音好大：“小強，你來豫南怎么不通知我們，小燕上回打電話……”
然后潘爸潘媽就看見女兒亭亭玉立的跟荊小強站在房間里。
可般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