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醫院6號病房外走廊上,陸銘坐在長椅上,旁邊站著王大安,正苦口婆心的相勸。
“千行,你這次一定要聽我的,不要搞事情了,你不會,真的在想辦法贏劉翰眀吧?”王大安狐疑的看著陸銘。
當聽說李四被保外就醫,拘押所李所長給他打電話發了很大一通脾氣后,王大安匆匆趕來了醫院。
看著自己這個年輕的合伙人,王大安心里嘆息,還是太年輕了。
劉翰眀考核分2697分,可能在這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眼里,是人參果一般,充滿了誘惑。
畢竟,如果能法庭上堂堂正正贏他一次,就有百分之十的分數到手,那就是將近270分呢。
取上限,也是100分。
因為法庭上律師之間交手,考核分權重是計算為10分或者考核分的百分之十,取其中的最大值。
不過,辯護士階段,也就是一段到三段的律師,如果一場官司收益或者折損分數超過100分的,取100分。
整整100的考評分,對初級辯護士階段,實在是個天文數字。
但問題是,現實會令自己這個年輕合伙人,碰的頭破血流,劉翰眀在北關,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2697分,正是他傲人戰績的可怕之處。
尤其,今年夏天劉翰眀就會升段,到了四段高等律師后,便有權力接帝國境內任何地域的官司了。
和北關的律師,已經根本不是一個層級。
面對這樣一個對手,你能有機會交手已經是難得的學習機會,如果妄想更多,不但顯得不自量力,更容易在這個圈子被搞得身敗名裂。
“千行,你答應我,不要再得罪劉翰眀事務所,知道嗎?”王大安滿臉鄭重的說。
陸銘笑笑,這時門咔噠一響,陳清華從里面走了出來,遞給陸銘幾頁紙箋,“陸辯,您看看。”
是陳清華問詢李明軒事情經過的記錄。
陸銘看了看,點點頭,“好,你去通知檢方,我們會向法庭申請李明軒在警局的口供無效,理由是他當時精神不穩定,這份記錄你將復印件提供給檢方。”頓了下,“他們明白的,如果不同意,我肯定會申請驗傷,申訴第一次的口供是他們刑訊逼供得來的。”
轉頭對王大安一笑,“堂堂正正的上庭。”
王大安無奈的看著他,長長嘆口氣,眼見勸說不得,也只能自求多福。
陸銘笑道:“我去看看當事人。”起身,推門進了病房。
王大安從玻璃窗外看了一會兒,搖搖頭,轉身離開。
單人病房,李明軒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看到陸銘進來,他渾濁的眼神突然多了幾分生機,盯著陸銘,“私人醫院,要花很多錢吧?”
陸銘踱著步,突然說:“有個關鍵性的問題,就是你的身份,如果不能提供你明確的來歷,那么,你所說的一切,就失去了可信度,而你翻供的行為,本來就會失去陪審團的信任。檢方也必然提到這一點,哪怕在庭上,我可以令你翻供的行為合理化,但檢方不會不暗示陪審團,你有曾經承認罪行的口供。如果你沒有明確的來歷,那檢方,肯定會進一步,提到你是什么逃犯之類的可能性。”
李明軒剛剛和陳清華錄的供述里,主要是他和劉家二姨太的關系。
按他提供的這份最新供述,事情經過大相徑庭,二姨太的車在大街上險些撞到他,隨后識人無數的二姨太,應該發現了這個瘸腿乞丐如果洗干凈,應該是個年輕美男子,這才會將他收為長隨。
案發當天,二姨太在酒店里,勾引李明軒不成,便想霸王硬上弓。
她一米七八的個頭,兩百多斤分量,已經瘸了一條腿的李明軒在她面前,小雞子一般,情急中拿起桌上一個雕塑,照著二姨太的頭狠狠來了一下,將二姨太砸倒后趕緊逃離酒店,回了二姨太給他租的一處小公寓。
然后,就是警方上門抓捕,而他小公寓里一些二姨太賞的貴重禮物,變成了他搶劫的證據。
尤其是,二姨太曾經將心愛的一枚玉墜送給了他,那玉墜,卻是很多人能證明是二姨太的貼身飾物。
按照警方調查結果,案發現場,二姨太是被重物擊打頭部而死,兇器就是客房床頭柜的鐵制飛鷹雕塑。
但李明軒堅稱,他離開時,還看到二姨太掙扎起身,絕對沒有死。
更別說,他什么強奸不成,搶劫殺人了。
可是就算按李明軒的新口供,看起來,都是他打死了二姨太。
最多,也就是失手打死的,不是故意殺人,也沒強奸和搶劫的意圖。
而且還有個問題,李明軒的來歷說不清楚,本地陪審員們,肯定默認是他是外來兇徒逃犯之類的,加上檢方是劉翰眀,這位北關律師的天花板,將陪審員引導到這方面輕輕松松。
看著李明軒臉上厚厚的白紗布,本來臟兮兮的,現今都換成新的了,聽醫生說了,他臉上被劃了挺多刀,以后算是破了相。
根據李明軒所說,是在拘押所,被里面犯人弄的。
如此,說二姨太看上了李明軒,李明軒是小白臉,可也是沒任何說服力了。
那些犯人,應該是受人指使折磨李明軒,本意不是為了破壞二姨太和李明軒的關系糾葛,但卻也算是無意中破壞了自己的辯論點之一。
這案子,莫說打無罪,就算打失手殺人,都沒什么希望。
至少,從現在的證據看是這樣。
“小陳跟我說了一些檢方的資料,我從頭想了想,打過失致死也很難打,對吧?”李明軒看著陸銘。
陸銘不置可否,“跟我說說吧,你怎么來的這里。”
“和你一樣,你又為什么來這里?”李明軒自嘲一笑,“不過,我帶的錢,路上丟了,我一個瘸子,又沒錢,能做什么?本來,混在流浪漢里,也挺好。”笑了兩聲,李明軒閉上了眼睛,“你也不用假惺惺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所以,給我來個痛快就好了,一場根本沒有希望的官司,你就想拖著套我話而已,放心吧,我并沒有瞞著你什么,我雖然恨你,但更恨他們,我可能到死都會糾結,是希望你復仇成功呢,還是希望你死在他們手上,或許,你們同歸于盡一起下地獄,是我最想看到的!”
說著,李明軒笑了笑,慘笑。
按照李明軒所說,打給趙勁松的舉報電話,也就是舉報陸銘和甄氏轎車后備廂有尸體的電話,來自武安一家旅館。
他去查了那家旅館住宿登記記錄,也向旅館服務員們打聽,打電話的時間,有沒有注意到,是哪個客人用的旅館吧臺的電話?
還沒查出什么端倪,他家就莫名失火,也正是盤踞在武安附近的兩大旅帥爆發沖突的那天。
他的家人,都死光了,便是他,也被兩名穿著軍裝的大漢綁架,逼問他,知道不知道自己的下落,是不是他收了自己的錢,才故意輸掉官司。
他受了很多折磨,腿也被打折,但他確實不知道自己去哪了,也交代不出什么。
后來,趁著兩個大漢松懈,他偷偷掙脫捆縛逃了出去,去外宅拿了保命錢,藏在野外了很久,這才改換行跡,坐上了南行的火車,最后,來了東海。
因為是一路直行,反而比自己早到了幾個月。
他應該沒隱瞞什么,知道的就這些了。
看著慘笑的李明軒,陸銘靜靜坐了會兒,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