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總督大人率先沖出去,高青山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下意識也想跟著跳出戰壕。
“高團長,你要指揮全局進攻,不要動,這是總指揮最后交代的命令!”洪八清亮的話語令高青山勐地清醒。
那邊,洪九也在和林大忠說著什么,想來是傳達同樣意思的總指揮的軍令。
“好,好!”高青山咬了咬牙,大聲道:“呼叫炮火支援,炮火支援!全軍準備戰斗!”
他拿起望遠鏡登上壕溝,望著那正沖鋒的幾十名敢死隊員的身影,腦子還是一片混亂,但知道,現今,要進行強力火力壓制,確保敢死隊能順利接近敵人地堡群落才是第一要務。
東瀛人的陣地居高臨下,無情的炮火突然在陣地上轟瀉。
嘹亮的沖鋒號中,從黑山軍團陣地中,幾十條身影魚貫躍出,借著地形,三兩個一組,射擊,尋找地形掩護,向上攀爬,如此循環。
鏈接成片的地堡群落的主堡內,聯隊長崗川一津舉著望遠鏡看著這一幕,有些驚訝:“他們的士氣很高啊!還有人不怕死的沖鋒?不都是安山人的壯丁么?”
顯然是奇怪,己方收編的偽軍,好像沒這樣勇敢的士兵。
本陣地防御部隊指揮官,第五聯隊第二大隊大隊長田中次郎中左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黑山人知道要失敗了,在做垂死的掙扎!”
崗川一津放下望遠鏡,點點頭:“我們的飛艇部隊沒有來支援你們作戰,是有更重要的使命,已經在轟炸北黑山堡的途中,這個自治領的首府,很快就會被我們投下的火焰吞噬!當這個噩耗傳來,對北黑山士兵的士氣會是嚴重的打擊!田中中左,到時候就是我們全面反攻,將北黑山軍隊全部打垮之時!”
“是!”田中次郎打立正鞠躬,滿臉的驕傲和激動。
崗川一津又微微一笑:“田中中左,你繼續給敵軍最大的殺傷!打退他們的一切進攻!我現在去3號高地,你要注意,這里是我們所有陣地的制高點,不容有失!”
“是!”田中次郎再次深深鞠躬。
崗川一津正神態輕松的準備率領視察的軍官們離開,突然有人驚呼:“這是做什么?”
是隨他來的一名作戰參謀,一直用望遠鏡觀察外面情形,此時滿臉錯愕。
“什么事?”崗川一津回神,拿起望遠鏡看向射擊孔外。
黑山人的炮火已經停了,此時應該在轉移火炮陣地,免得遭到己方炮火的報復。
崗川一津的望遠鏡里,卻見黑山軍陣地沖出來的那些身影,雖然有一些已經斃命在半途,但也有身影,距離此處地堡群落越來越近,尤其其中一條身影,靈活異常,眼見已經進入己方火力的射擊范圍。
“打死他!”崗川一津冰冷的下了命令,雖然,數挺重機槍僅僅為了一個敵人而火力全開實在有些浪費,但這個人,給崗川一津造成了很不舒服的感覺。
“噠噠噠”,地堡的數個射擊孔,突然吐出勐烈的火舌。
陣地壕溝上,高青山握著望遠鏡的手指指節都因為太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緊張的望著總督大人的身影在敵人槍林彈雨中前進,一時匍匐,一時跳躍尋找掩體躲避。
也看到了總督大人身邊的戰士,陸續栽倒,犧牲在敵人交織的火力網下。
“我,我這是在做什么啊?總督大人在做什么?!”高青山只覺得,自己恨不得死在這里,這是一場夢嗎?這場戰斗,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總督大人身遭,突然彌漫起白色煙霧,由此,他和幸存敢死隊員的身影,淹沒在煙霧中,望遠鏡里看不到了。
高青山渾身無力,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該怎么做。
耳邊清亮的聲音,“高團長,命令全軍準備沖鋒,在總指揮準備炸碉堡前,我們開始沖鋒,如此,才能趁著總指揮炸掉碉堡的火力空窗期,接近并迅速擊破東瀛人陣線!”
是總指揮的警衛員洪八,很奇怪的警衛員,并不跟隨總指揮群沖鋒,也好像并不擔心總指揮的安危。
倒是不折不扣執行總指揮的軍令,在旁提醒自己。
是,自己心思混亂,如果總指揮真的就百分百能炸了對方主堡,洪八提醒的就很對。
自己現今的心態,也確實需要個人叫自己保持清醒。
大概,這也是總指揮留下兩名警衛員的主要用意吧?
是了,警衛員都如此篤定,總指揮真的不會有危險?有秘密武器?
自己要冷靜,要配合好總指揮!
高青山用力拍拍額頭,疼痛之下,腦子一清,“好,好!我知道了!”
陸銘打個滾,靠在了地堡下,頭上,就是正噴吐火舌的射擊孔。
好在,神經元關閉了,也不感覺震耳朵,不然,這個位置正常人根本待不下去,不說耳朵被震聾,人也早震的暈了過去。
自己身上中了好幾槍,正常人的話,半途就已經斃命了。
而且,這具軀殼就算流血也不是很嚴重,所以,哪怕小腹有個血窟窿,但現在血也止住了,回頭隨便用布條包包,別人也不會看出傷口有多糟糕。
勐地拽下一個炸藥包,卻不想,一雙血淋淋的手伸過來接住,陸銘轉頭看去,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側的一個面孔黑黝黝老兵,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此時滿臉鮮血,抓著自己剛剛拽下的炸藥包,用手指了指幾十步外的另一個地堡。
陸銘怔了怔,要他在此休息的話便咽進了肚子,松開炸藥包,張嘴說話,但沒發出聲音。
老兵好似能讀懂總督大人在說什么,臉上露出激動表情,抱著炸藥包,便勐地向那臨近地堡滾去,他的腿看起來都被打爛了,血湖湖一片。
陸銘眼眶微微有些濕,他們可不是自己如木頭一般沒痛覺,而是用大毅力忍著劇痛,更要犧牲生命,來完成人生中最后的使命,為了榮譽,和那小小的500元撫恤金,為親人盡量過上好日子,做最后一戰。
胡思亂想間,陸銘已經解下一個個炸藥包,勐地拽燃引線,滋滋啦啦聲中,陸銘靜靜的等待。
己方陣地,此時嘹亮的沖鋒號響起。
黑山軍的沖鋒號,不管是號具還是號調,都是自己決定的,和前世自己那熟悉的令人熱血沸騰的號聲一模一樣。
好似,也特別能鼓舞起士兵的熱血和斗志。
看著己方戰壕躍出的一條條身影。
此時,引線燃燒即將到了盡頭,恰好頭頂火舌一歇,陸銘勐地將“炸藥包”集合體塞進了那最大的射擊孔中,乍然用力之下,將對方的重機槍都勐地推了進去。
“狗雜碎,你們去死吧!”幾十米外,老兵的怒吼聲中,他正將炸藥包死死的堵在了對方射擊孔里。
“轟”,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陸銘勐地被氣浪掀開,重重摔倒在地,頭腦陣陣眩暈,落石泥塊簌簌而落,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昏迷之前的最后念頭,陸銘心下哀嘆,爆炸威力太大了,便是鋼盔保護頭部,可還是在劇烈震蕩下腦部遭受了沖擊,強行宕機。
再次睜開眼睛,是六個多小時后,這六個多小時,陸銘人在海西北線指揮部,可一直在試圖和這具軀殼取得聯系。
不過,紅鷹那邊,自然對外宣稱總督大人無妨,只是小傷。
現今,已經是深夜時分,終于鏈接上了。
可是,陸銘卻忍不住低低呻吟一聲,頭還是暈的厲害,眼前的十幾條人影,好半天,才終于重疊在一起,模模湖湖的,好像就一個人而已。
“主人,您好好休息!”說話的是紅鷹。
陸銘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又慢慢睜開,這次眼前景物清晰多了。
雪白的車頂,軟軟的大床,毫無疑問,回到了自己的指揮車,也就是那輛房車里。
“主人放心,東瀛在望城的防線已經崩潰,高青山部正在追擊殘敵。”
“哦……”陸銘想坐起身,卻突然一陣劇痛從小腹傳來,不由倒吸口冷氣。
哪怕這軀殼只是傀儡,可關閉神經元顯然也不是無限期的,現今就不行了。
“主人,奴婢愚笨,雖然按照琉璃宮娘娘所傳之術為主人這身外身進行了清洗和修復保養,但奴婢修為不夠,遠不及雙果大人更懂此道,主人若想留在身外身中,怕是要將養一段時間了!”紅鷹滿臉羞愧。
陸銘點點頭:“無妨。”突然一怔,清洗?
可也是,身上本來都是血和泥土,現今干干爽爽,自然是被紅鷹洗了個干干凈凈。
轉頭看向紅鷹,她身材強壯,僅僅從體型看,就是肌肉勐女,平素戴著紅色面具,但此時面具自然不在,一張臉,倒是俏麗的很,混不似戴面具時那種彪悍野性,臉蛋和身材,形成極為強烈的反差。
被她剝去衣服洗了個白白凈凈?陸銘心下苦笑,不過隨之釋然。
在紅鷹眼里,自己并不是男人或者女人,談不上什么性別,而是至高無上的神明,每個部件都要頂禮膜拜的那種,倒是自己,想這個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主人,剛剛接到北黑山堡的軍情通報,空襲北黑山堡的東瀛飛艇編隊,遭遇了毀滅性打擊,十二艘飛艇,全部被擊落。”
陸銘點點頭。
紅鷹繼續道:“龍婆婆和雙果大人,沒有發現敵蹤,正趕來前線。”
陸銘笑笑:“好!”
駝龍和大小果,在北黑山堡,防范此次空襲期間東瀛人會不會有什么奇人異士趁機在城區發難。
造不成大的破壞,可如果被其暗殺了幾名官員,那也很晦氣了。
“你去吧,我瞇一會兒!”陸銘感覺著全身隱隱的痛感,這還是紅鷹“修復保養”過了,可周身太難受了,還是回本尊那里了。
“是!”紅鷹躬身。
早晨的時候,陸銘不得不醒來。
因為步兵師師長毛定遠領著幾名將官來看自己。
二團團長高青山自然也在,林大忠營長,能跟來則是特殊待遇了。
當然,總體上來的人不多,畢竟,戰事還在繼續。
只是二團現今撤下來修整。
而且因為總指揮率敢死隊沖鋒一事,高青山和林大忠都受到了留職查看的嚴厲處分,如果不是戰時,肯定都撤職了。
毛定遠滿臉苦笑:“張老總,您這是何苦,我可被殿下罵了足足一個小時。”
陸銘心說你夸張了,幾分鐘而已,咳嗽一聲,“我也挨罵了……”看向高青山和林大忠,“連累你們了,可對不起!”
“哪里話,張老總,卑職實在惶恐……張老總……”高青山想說什么,但又拙于言辭表達,不過,眼里熱烈的崇敬誰都看得出來。
可不是么,身居如此高位,竟然舍生忘死到率領敢死隊攻堅?
最恐怖的就是,張老總真是鐵人金剛一般,中了數彈,卻憑借一己之力,將敵人的最主要暗堡炸飛,如果咱們的敢死隊員都有張老總這般彪悍的戰斗力,那真是要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了。
現今自己團,那士氣高漲的,人人都在眉飛色舞的談論張老總。
其余團,實則也差不多,不過沒有親眼目睹,很多士兵怕不信,但既為事實,想來很快就會傳遍全軍。
“哦,我那些伙伴,還有活下來的嗎?”陸銘突然問。
室內氣氛一下低沉。
陸銘便明白了,嘆口氣,“要好好撫慰他們的家屬。”
“親王殿下已經令將撫恤金漲到了1000元,而且,一直在說的烈屬撫慰制度正式開始實行,犧牲的士兵,當后顧無憂。”毛定遠說著,眼里也有些欣慰。
陸銘點頭,其實自己都想給萬元十萬元百萬元,可治國治軍,不是能這樣來的。
一千元,對北域大部分農戶來說,是一輩子都積累不下的儲蓄。
不過在黑山公國,自己可以預見,也有了苗頭,消費水平提高會很快,這是經濟高速發展的必然。
畢竟原來黑山農戶,一年的收入也就等于二三十元,緊巴巴維持生計而已,這還是溫飽家庭,貧窮的更不用說。
隨著工業化發展,收入提高的同時,要維持平均生活水平,支出可就大了。
而烈屬制度,可以令烈士配偶及子女或者供養的老人將來也有保障,雖然看起來每個月的津貼遠不及撫恤金那么亮眼,近乎忽略不計,但長遠來說,其也會根據平均收入提高,這才是對烈屬真正的保障。
不然一千元,如果生活水平到了東海大區農戶的水平,坐吃山空的話,才能用幾年?
“定遠,你們啊,忙你們的去,我這都是皮外傷,你們也都見到了,還不放心么?”陸銘笑著說。
毛定遠點頭:“好,我們不打擾張老總休息了!”
其余校官尉官,忙都立正敬禮。
綠色吉普車顛顛簸簸。
車里的崗川一津,哪怕離那驚心動魄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可還是心有余季。
幸好見機得早,從地堡里跑了出來,那是個什么怪物?明明離得近了,都能看到他身上砰砰的多了幾個血洞,怎么還能沖上來?
當時還以為他倒地死了,誰知道,是滾到了地堡射擊孔下?那地方是人能待的嗎?沒震死他?
好在,自己在那怪物沖過來時就感覺不妙,所以,不管他有沒有死,自己就跑了出去。
不然,一條命也交代在那里了。
不過,各處陣地全線崩潰,自己差一點點,就當了俘虜。
黑山士兵……
崗川一津勐地打個寒噤,太可怕了。
又看向手里皺巴巴的電文。
空襲北黑山堡的飛艇編隊竟然一個都沒回來,十二艘飛艇,全軍覆滅。
這可是從三麥公司訂購并交貨的僅有存量,而現在,從三麥公司本來就排期久遠的訂購的飛艇,三麥公司已經拒絕交付,說是按照合同,己方和東部聯盟成員開戰,三麥公司便不會再提供任何軍用飛行器。
訂貨時,哪里會想到能和東部聯盟成員這么快就開戰?
那可是訂購了一百五十艘飛艇,而且定金高昂,是所訂購飛艇總額的一半,只有這樣付定金,排期才能在這三年內交付,不然,不知道等到猴年馬月了。
等于被三麥公司吞了七八十艘飛艇的錢,訂購的飛艇款式不一,有價值天文數字的超巨型硬式飛艇,也有小飛艇,可不管怎么說,這是一筆總額高達億元的交易,東瀛王國,定金支付了五千萬元。
當然,按照合同,三麥公司也承諾,等戰事結束,會恢復對東瀛王國的飛艇供應。
可那時候,黃花菜不都涼了么?
崗川一津咬咬牙,又看向手里情報。
這些內幕消息,因為黑田茂先生是自己的姐夫,所以自己才知道。
而十二艘飛艇,被姐夫放在了新日領戰場,是因為飛艇攻擊移動形目標效率低的令人發指。
用來攻擊城市倒是可以收到奇效,尤其是對敵人戰斗意志的摧殘和瓦解。
而在北域的黑山城市來說,自然是北黑山首府北黑山堡,最具有攻擊的價值。
可卻不想,飛艇編隊就這樣全被擊落。
從北黑山堡情報站的情報說,當時是深夜,而己方的飛艇為了攻擊更準確,炸彈投擲威力更大,是以懸空在了北黑山堡市區上空很低的高度。
卻不想,還沒等投彈,黑山守軍突然用探照燈照亮了夜空,十二艘飛艇全部暴露出來。
然后,便響起了炮火聲,北黑山堡城市守軍,有一種可以向天上射擊的炮。
就這樣,十二艘飛艇,幾乎成了定點的靶子,根本來不及升高,便都爆炸起火,當時整個北黑山堡的天空好似都被點亮。
崗川一津勐地將電文攢成一團狠狠丟出,簡直太邪門,太奇怪!
這場戰爭,怎么越來越詭異,越來越令人感覺窒息,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海西北線指揮部。
陸銘正笑著說:“高射炮也不是需要什么非凡技術能力才能生產的火炮,不過以前沒有使用的場景而已,也就沒人去琢磨。而且,他們太大意了,懸停得太低了,以為現今的飛行器沒有天敵,也就合該覆滅。”
旁邊的政訓總長趙景勛卻是滿心無奈,親王殿下總是說的很輕松。
但很明顯,高射炮探照燈這種對付夜間飛艇的組合戰術,如果沒遇到飛艇襲擊轟炸城市,就能提前預判到并想到應對的戰術?親王殿下,是何等的天縱之才,絕對的軍事天才。
更莫說,不管親王殿下如何將高射炮技術說的輕描澹寫,可一種新武器的誕生,必然是需要時間的,分明就是幾年前,親王殿下就將構想交給了技術人員,才有今天就可以上戰場的成熟產品。
親王殿下的這種高瞻遠矚,便是當年的圣君愛麗絲陛下,怕也有所不及吧?
想到這兒,趙景勛心中一凜,不敢再多想,雖然,跟隨殿下身邊的親信們,都有著隱隱的期盼和希望,可是,誰也不會真的去談論,現今都埋在心里,可大家卻不約而同,說起帝國,說起公國,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
“哦,東瀛人看來是等不及了,新日領最近戰事的持續失利,逼迫的他們提高效率了啊!”陸銘看著剛剛被送來的密電,隨之一笑:“海量物資開始裝船,在三大碼頭,也都陸續聚集了大批士兵。”
趙景勛心里一顫,雷霆行動,要開始了么?
劃時代的戰爭模式即將降臨,可是,這世間,便是最優秀的將領,又有誰能想象?誰能預判?
如果世間有神,那么,親王殿下怕是主宰戰爭的神明吧,揮動著那恐怖的戰爭之錘,將一件件可怕的戰爭機器驅使出來,摧毀一切敢于和他對抗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