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唐匪便準時準點的去后山觀云。
五點起床,推演《皇庭經》。
沐浴更衣,七點半準時進入食堂,八點鐘出現在葡萄小院的門口。
那條金線還在。
所以,左邊的云去不了右邊,右邊的云也去不了左邊。
大抵它們也不在意。
唐匪卻是在意的。
他想不明白,一劍斬下,那劍氣怎么能持續那么長時間呢?
凝而不散,猶如實體。
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說是神跡也不為過。
唐匪在觀察那些云,也觀察那道金線,那一劍留下來的劍氣。
還有回想師父揮劍時的風姿
當時覺得就是普普通通的隨手一斬,現在看到結果之后,仔細琢磨,又覺得那一劍驚為天人。
當然,他在想師父的道,師父斬出去一劍,說這就是他的道理。
他的道理是什么道理?
還有,自己想要尋找的道又是什么?
他盤腿坐在懸崖邊沿,聽著山風,沐著冬陽,凝神靜氣,猶如石雕。
沈星瀾來了,看到后山的唐匪,出聲問道:“他來幾天了?”
“七天。”軒轅明鏡出聲說道,抬起頭來打量著頭頂空蕩蕩的葡萄架,遺憾的說道:“葡萄吃完了,可惜啊。”
“我讓人給你送些新鮮的過來。”沈星瀾出聲說道。
倘若他愿意的話,沈家能夠為他們采來天山的雪葡萄,南疆的火葡萄,花語平原的珍珠葡萄,還有東陽國的陽光葡萄.
星碟采摘送到鳳凰城,再由飛行車運送到白鷺山。
一天時間足矣。
如果中途沒有耽擱的話可能雪葡萄上面的冰霜都沒有融化干凈。
軒轅明鏡搖了搖頭,說道:“都沒有我自己種的葡萄好吃。”
頓了頓又說道:“等等也好。等得越久,等到葡萄成熟的時候,吃起來也就格外的美味。”
“師父說的是。”沈星瀾出聲附和。
“算了,還是讓人送些來吧。”軒轅明鏡嘆了口氣,說道:“我今天就想吃葡萄。”
“是,師父。我這就讓人安排。”沈星瀾笑著說道。
師徒倆人相視而笑,沈星瀾看著懸崖旁悟道的唐匪,問道:“他堅持了多久?”
“一刻鐘。”
“比我聰明一些,早早就棄劍認輸了。”沈星瀾面容平靜的說道:“我還想揮出那一劍。”
“就是因為太過聰明,反而成了前行的障礙。”軒轅明鏡看向遠處的唐匪,出聲說道:“他好像有一種本能,天生就懂得權衡利弊,規避風險,有利的就堅持,無利的就放棄”
“這難道也錯了嗎?”沈星瀾出聲問道。
“做人,自然是正確的。”
“但是,修行卻是錯誤的。”軒轅明鏡出聲說道:“武之一途,原本就是在別人沒走過的地方走出新路。是要有冒險精神的。”
“當你能夠為世人開辟出新路,無數后人追隨模仿,這才能夠達于道,踏入宗師之境。”
沈星瀾沉吟片刻,問道:“師父,我呢?”
“你喜歡鉆牛角尖。”軒轅明鏡直截了當的說道:“伱和他相反,他太容易放棄,而你又太喜歡堅持。”
“你太驕傲了覺得憑借自己的能力智慧可以克服世間所有的困難可是,有些路確實是斷頭路,有些道理其實是講不通的。”
“不管你多么努力,不通就是不通。此路不通,另尋他路去吧。”
沈星瀾深深鞠躬,說道:“謝謝師父教誨。”
軒轅明鏡抬頭看了看天,出聲說道:“飯點到了,去做飯吧,中午留唐匪一起吃飯。”
“是,師父。”沈星瀾應了一聲,去廚房忙活開了。
唐匪看到第七天中午的時候,金線在眼前消失了。
左邊的云到了右邊,右邊的云也到了左邊。
它們自由流動,彼此融合。組成兔子或者雄雞,也有一些不知名的形狀。
唐匪心中悵然若失,覺得自己失去了些什么。
卻又覺得自己也收獲了些什么,至于收獲了些什么一時半會兒的又想不明白。
自從進入白鷺書院之后,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發生了變化。
以前都是上午練一萬劍晚上練一萬劍重力室能夠堅持多久《龍象伏魔功》能夠打幾遍
埋頭苦干,用數字來對一天的訓練強度進行量化。
進入白鷺書院之后,往那流云金線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在想些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去什么地方之類玄之又玄的問題
要不是軒轅明鏡威名赫赫,白鷺書院名聲在外,他都懷疑自己進了什么野雞大學。
這就是眼界和層次?
當然,基礎功必不可少。
唐匪現在依然保持著之前的訓練強度,甚至因為在這山上面睡眠質量更佳的緣故,他還在有意識的增加一些強度。
畢竟,每一個學生的屋子里都有練功房,這白鷺書院也算得上是「財大器粗」了。
唐匪回到葡萄小院的時候,軒轅明鏡正坐在葡萄樹下喝茶,看到唐匪下來后問道:“劍氣散了?”
“劍氣散了。”唐匪說道。
心想,師父就是師父,劍氣能夠呆滯多久全在他的心里記著呢。
“中午留下來吃飯吧。”軒轅明鏡說道:“星瀾在做飯。”
“好。”唐匪爽快的答應了,說道:“我去幫忙。”
“去吧。”
唐匪來到廚房,沈星瀾已經做好了三菜一湯,看到唐匪進來,笑著說道:“上次是你做的菜,今天你再嘗嘗我的手藝.我做的沒有你做的好吃,你將就著些。”
“沒關系。師兄做的已經很好了。”唐匪笑著說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確實沒想到師兄這樣的人還會做菜。”
“我是什么樣的人?”沈星瀾看向唐匪,突然間問道。
他的臉上帶著淡然從容的笑意,仿佛這個問題也只是隨口那么一問,兄弟之間家常里短之類的閑聊。
唐匪卻瞬間起了警惕之心,稍微沉吟片刻,笑著說道:“天之驕子。我剛剛來到新星上的時候,就聽到了你的名字。”
“所有的人.不管是認識你的還是不認識你的,都說你是天之驕子.”
“天之驕子。”沈星瀾顯然聽多了這樣的字眼,眉毛輕揚,說道:“能否做到后面兩字尚且存疑,至于「天之」.”
“算了,不說這些。麻煩幫忙把菜給端到外面去。”
“應該的。”唐匪說道。
心里卻在琢磨著他說的「天之」兩字后面的內容,他想要表達些什么?
不愿意做天的兒子?還是說做不了天的兒子?
顯然,這個在外界看來完美無缺的少年也有著自己的心事。
并不比自己少一些的樣子。
沈星瀾忙著收拾廚房,唐匪則把菜和湯都端到院子的石桌上,軒轅明鏡喜歡在院子里面吃飯。
飯菜上桌,師徒三人埋頭苦吃。
軒轅明鏡沒有喝酒,唐匪和沈星瀾自然也不敢提。
軒轅明鏡吃了碗飯,又喝了碗湯,便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碗筷。
他看著吃飯的時候仍然將脊背挺的筆直,姿態優雅細嚼慢咽的沈星瀾,出聲說道:“三年一度的天道交流會即將開始,這次鳳凰帝國是主辦方,皇室的意思是將交流場地放在我們白鷺.”
“放在白鷺?”沈星瀾表情一凝,看向軒轅明鏡,出聲問道:“師父的意思是?”
“白鷺要名聲,皇室要體面,所以,這個天道第一必須要由白鷺的學生拿下。”
“是。師父。”沈星瀾躬聲應道。
他知道,軒轅明鏡說要白鷺的學生拿下第一,就是要讓他沈星瀾把這個第一拿下來。
這點兒自信還是有的。
“不過,你也不要小覷天下英雄。聽說奧斯帝國那邊出了幾棵好苗子”
“我明白。”沈星瀾眼神篤定,將一片菜葉夾進碗里,輕聲說道:“我從不小覷別人,我只是相信自己。”
軒轅明鏡看著他眼睛里面的氣勢,知道鯰魚效應已經初顯成果,點頭稱贊:“如果甚好。”
唐匪埋頭吃飯,他知道這件事情和自己沒有關系,別人也不會給予他太多的期待。
畢竟,他剛剛進入白鷺,修為境界和沈星瀾相差甚遠.
軒轅明鏡就是再喜歡吃自己做的菜,也不可能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到自己的手上。
正如他剛才所說的那般,這既是白鷺的臉面,也是皇室的體面.
更重要的是,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天道交流會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活動,都有什么樣的流程。
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交流活動,身邊也沒有人和他說起過。
舊土上的流民,來到新星之后,還有很漫長的學習和適應之旅。
吃過飯后,唐匪主動去收拾碗筷,沈星瀾則去給軒轅明鏡泡了壺茶。
軒轅明鏡往葡萄樹下面一躺,出聲說道:“你們倆自去吧,我要小憩一會。”
“是,師父。”兩人齊聲應道。
唐匪和沈星瀾從葡萄小院出來,沈星瀾輕輕的幫忙帶上院門。
“師弟再見。”沈星瀾對著唐匪點了點頭,朝著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
“師兄再見。”唐匪看著他的背影說道。
唐匪突然間想起來一個問題,他們倆見面之后從來都沒有提過鳳凰,也沒有提過鐘余秀雪這個名字。
仿佛鳳凰對他們而言是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唐匪知道,越是不提,越是證明他們的在意。
這是他們心中的禁忌。
看來他和這個師兄是天生的對手,很難成為朋友啊……
唐匪想著心事,朝著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下午有文化課,但是中間還有一段午休時間。
他看云看的有些累了,想要回去午睡一會。
突然間,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身后叫他的名字:“唐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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