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大姨你來看一看啊！港島最時髦的大衣，全清水縣就我們這一家.才四十塊
四十塊不貴了，你穿上之后就跟那馮程程一樣一樣的，不信你試試”
“大哥大哥，許文強的風衣要么？連帽子、圍巾都一套的港島過來的，不信你看看.鵬城鵬城挨著港島，一邁步就過來了”
“你們不要笑我，我年紀小，但和這衣裳的好壞沒關系，你們只看這衣裳好不好看就行了，別看我.”
“行行行，給你便宜八毛.不能再便宜了，我們沒掙錢，就是賺個場面.”
李野今天跟著李瑩過來，沒想到小丫頭要給自己“亮亮本事”，更沒想到她說的本事，竟然是擺攤賣衣服。
李瑩擠開了那個明顯是新手的栓子，小小的人兒站在攤子后面，敞開嗓子招呼著顧客，很快就引起了一片笑聲。
但李瑩一點的都不怵頭，一本正經的跟客人砍價，不一會兒就把生意給做開了。
李野坐在攤子后面的馬扎上冷眼旁觀，發現不一會兒的功夫，李瑩竟然賣出去了十幾件衣服。
李野瞇了瞇眼睛，問韓春蘭：“小瑩以前經常跟著你們出來擺攤？”
“沒有沒有，”韓春蘭趕緊道：“以前她說幫自己的同學買一些衣裳，我就按進價給她了，我姐姐找了我之后，我才知道她在學校里做買賣，然后就很少了.”
李野哼哼一笑，指著正在忙碌的李瑩道：“伱沒帶過她？那她怎么知道這些衣服的行情的？而且看她那樣兒，也不像是第一天練攤兒呀？”
韓春蘭的臉都擰巴了，最后只好尷尬的道：“咱縣城每五天有一個集，那時候小瑩都會跑過來找我，課間操有時候都跑過來，
她剛開始就在一邊看，后來有時候就幫著喊，我真不想讓她學這個嘞，但是她嚇唬我，說我要是趕她走，她就讓你趕我走.”
誒也我去！
李野是真服氣了，李瑩人小鬼大，竟然連狐假虎威都學會了。
縣城每五天確實有個大集，而且集市就跟李瑩所在的初中隔了一條街，跑步兩分鐘就到，可不就給這小丫頭創造了學習條件嗎？
而韓春蘭能把買賣做大，也確實是李野的關系，如果李野跟安曉旭他們言語一聲，那韓春蘭的買賣大概率也做不下去。
所以韓春蘭還真拿李瑩沒辦法。
看到李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韓春蘭心里也是忐忑，只好低聲道：“我勸過小瑩很多次，讓她以狀元郎你為榜樣，好好上學，不要干這種不體面的活計，但她說自己不怕丟人，
我沒辦法，上個月我姐姐說了一次，但我姐姐也就打她一頓，不怎么管用，狀元郎你主意多，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李野緩緩的搖頭道：“條條大路通羅馬，擺攤賣東西也不丟人。”
韓春蘭愣了，她不知道羅馬在哪個地方，但“不丟人”這三個字，可真是讓她感到意外，讓她感覺心里熱乎乎的。
韓春蘭自從兩年前開始擺攤，兩口子起早貪黑風雨無阻，兩年下來賺了不少錢，
倆人剛開始連一輛自行車都沒有，只能人力拉著一輛地排車，但是現在兩口子一人一輛建設50，牽引著兩輛地排車，實現了機械化作業。
但即使是這樣，也被很多有單位的人嫌棄，那些有文化的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們。
可現在你聽聽，你聽聽人家李野說的什么？人家可是全省第一呀！
人家全省第一這么頂好的學問，都說擺攤干個體不丟人，你們算老幾？
李野又看著李瑩賣了一會兒，然后喊道：“行了小瑩，過來我問問你。”
李瑩這才丟下攤子，走到李野面前滿臉忐忑的等著李野發問。
以她對李野這個精明哥哥的了解，她大概率能猜到李野會問自己“是不是喜歡擺攤兒啊？是不是不想上學了跟著你小姨擺攤啊”之類的話。
但是李野卻問李瑩：“剛才賣了幾件衣服，一共賣了多少錢？”
李瑩愣了一下，立刻道：“賣了二十一件衣服，一共三百零六塊五毛錢。”
李野：“那成本是多少？賺了多少？你剛才賣了四十二分鐘，如果讓你賣兩個小時，你能賺多少？”
李瑩這次沒有發愣，幾乎是秒答道：“成本一百九十七塊三毛，我賺了一百零九塊兩毛，如果讓我賣兩個小時，我能賺.三百一十二塊。”
李野：你特釀的不是學渣嗎？怎么算的這么快？
李瑩不知道李野心里想什么，還在繼展示自己的本事：“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買賣忙起來一般就忙一陣，
這也就是過年大家都要買件新衣服，平時連一半都賣不上，而且如果過兩個月賣不出去就得降價處理”
“行行行了。”
李野擺擺手，冷冷的問道：“小瑩你這算數不賴呀？那你來給我解釋解釋，怎么數學才考了那么幾分呢？”
李瑩連續張了張嘴，好半天之后才弱弱的道：“我我算數不行，老是算錯，但算錢算不錯。”
李野點了點頭，道：“行吧！我見識到你的本事了，咱倆該回去了。”
李瑩一聽李野說要走，趕忙扯著他的袖子道：“哥，好不容易來一回，你讓我再吆喝一會兒唄！”
看著可憐巴巴的孩子，李野也只好點頭。
然后李瑩就又站到攤子后面開始吆喝，開始數錢。
李野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感覺小丫頭也不完全是在展示自己的本事，而是非常喜歡這種“中間商賺差價”的感覺。
單純的數錢沒意思，倒來倒去倒出利潤來，才過癮。
不過快到中午的時候，李野卻注意到了一個人。
那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一直在攤位前面走來走去，兩只眼睛不斷的掃過李野和李瑩。
李野把韓春蘭和牛大利喊過來，問他們認不認識這個人，他倆都表示不認識。
李野不讓李瑩賣了，拉著她低聲問到：“仔細看看，那個人認不認識？是不是畢家的人？”
李瑩仔細看了半天，也是搖搖頭道：“不認識，我被趕出來的時候還小，有些人可能認不全。”
“走吧！咱們回家。”
李野拉著李瑩就離開了，韓春蘭和牛大利非要留李野吃飯，卻怎么都留不住。
因為李野心里有些疑惑，那個中年婦女的眼神很奇怪，有些憤恨，有些猶豫，又有一些悲傷。
那人是誰？
回家的路上，李野問李瑩“你求我的事兒，就是想跟小姨一樣，擺個攤兒賣衣服？”
“那不一樣。”
李瑩在后座上摟住李野使勁搖頭，然后用信心滿滿的語氣說道：“我要買一輛大汽車，開著汽車趕集賣衣服，
一輛車頂五輛地排車，一個人賺五個人的錢，不止可以趕清水縣的集，還能趕臨縣的集.”
好吧！原來李瑩在要求給自己辦駕照的時候，就把這事兒給打算好了。
回到家之后，李瑩心心念念的想找李野做主，希望他跟爹娘說一聲，讓自己走自己的路，走正確的路。
但是李野跟李開建溝通之后，卻給了她一個驚天噩耗。
“你在班里考試成績達到中游水平，暑假的時候可以給你一輛自行車，每天給你三十件衣服讓你賣，你在班里考到前十名，每天給你五十件衣服.”
“你如果能像你姐姐那樣，考到全級部前五，給你配量130，給你配個伙計，帶著你去趕集，愿意怎么賣怎么賣。”
李瑩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眼淚巴叉的問道：“那我要考倒數第五，是不是就不能賣衣服了？”
李野很認真的點頭，表示你小丫頭答對了。
“不是.哥啊，你跟誰是一伙兒的嘞？”
李瑩忍不住的哭了，她在家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一個能“理解自己”的人盼了回來，結果怎么比家里的其他人還狠呢？
嗯，說是這么說，其實李野不如韓春梅狠。
韓春梅下班回來，聽了姐姐李娟添油加醋的敘述之后，直接就擰了李瑩的耳朵。
“讓你學習你不學，你還麻煩你哥.你丟不丟人啊？你害不害臊啊？你還要大汽車，你哪來的錢買汽車，你知不知道汽車多少錢嗚嗚嗚嗚嗚.”
韓春梅說著說著，自己都哭了。
她非常氣憤，自己的女兒怎么能提出這么過分的要求啊？
你看李悅有汽車，你也要汽車，你是親的嗎你就要？
但是李瑩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都破防了。
“嗚嗚嗚，我也不愿意呀，可是.”
“娘，當時咱們為啥被人趕出來的？因為咱們沒用哇，因為咱們不賺錢哇，
如果咱們賺錢，誰會嫌咱們是賠錢貨哇？我就想自己賺錢，就想讓我哥知道我學習不行，但我有用，我是有用的哇嗚嗚嗚.”
李野隔著兩間屋子，聽到了李瑩的嗚咽和辯解，心里的滋味就別提多難受了。
他覺得自己夠聰明，夠機智，以李瑩“財迷”的性格，逼著她上進逼著她學習，
但是誰曾想，一個初中沒畢業的孩子，心里竟然藏了這么深的執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