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君子是個夜貓子,喜歡晚起晚睡,所以雖然是證券分析師,卻幾乎從來看不到股市開盤,他工作的主要時間都在收盤前后。第二天早上,風君子依然在熟睡,手機突然響了,鈴聲聽上去很急促。
電話是周頌打來的,風君子接通之后,周頌劈頭蓋臉就是一句:“風君子,我遇到麻煩了!”
風君子只有苦笑,因為就在昨天,幾乎是同樣時間,同樣的情況下,接到了完全一模一樣的電話,只不過打電話的人又成了周頌。
風君子:“周頌你不要急,慢慢講。”
周頌:“你知道我在光州開發了一個小區是不是?”
風君子:“是啊,怎么了?難道是小區出現了麻煩?”
周頌講話比秦小雅簡練多了:“一點不錯,出了大麻煩,挖地基的時候挖出了死人,不止一具尸骨,看樣子下面還有不少,他媽的!這塊地是以前的墳地!”
……
周頌沒有在公司里和風君子談這件事情,而是找了一家安靜的茶室包廂。非常簡短的講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周頌在光州的房地產項目是和人合作開發,合作方叫趙東山,這個趙東山據說是在當地非常有影響,也是非常有辦法的一個人。所謂有辦法也就是指他有辦法以非常優惠的價格拿到地皮,他就是用地皮和周頌合作的。
合作的方式比較簡單,趙東山手里有兩塊地,面積差不多,分別位于光州的城南與城北,都是屬于城建規劃中的新開發地段,所以說很多人都看好這兩塊地方的升值潛力。趙東山和周頌之間的協議是這樣的,趙東山提供土地,而周頌負責拆遷補償、土地平整、建筑施工,兩塊地皮上分別建兩個小區,城南的叫做士林小區,是趙東山的項目,城北的叫做翰林小區,是周頌的項目。
這是一個典型的以土地換房子的合作,周頌的劣勢就是剛剛打入南方市場,在取得土地方面沒有優勢,這也算一個取長補短的互利合作,名義上兩個小區合作開發,各種證件手續由趙東山負責辦理,實際上是相互獨立的,各自負責各自小區的宣傳與銷售。
風君子聽完了周頌的介紹,先試探性的提問:“剛剛開始挖地基,項目還沒進入大的投入階段,現在終止合作來得及嗎?”
周頌搖了搖頭:“來不及了,我的翰林小區剛剛動土,但是對方的士林小區已經完工了,我給趙東山的已經全給了,而這片墳地的使用權證現在也正式過戶到我的名下。”
風君子一聽是這種局面也感到頭疼,接著問:“想當初為什么沒有同時開發呢?”
周頌嘆氣道:“根據協議,士林小區的土建不能晚于我的翰林小區,這樣趙東山才同意辦土地過戶手續,兩個小區同時開工資金也比較緊張,另一方面我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風君子:“你又耍什么小聰明了?”
周頌:“兩個小區是同一個設計單位設計的,規劃基本相同,我想先看看那邊開盤后的市場反饋,可以適當做一些修改。更重要的是我認為周邊地產價格會上漲,到明年年末恐怕會再上一個臺階,所以將開盤時間有意向后拖了,直到現在才開始動工,計劃明年下半年完工。”
風君子:“那個趙東山早知道你有這個打算是不是?”
周頌:“確實是這樣,結果落進了對方的圈套。”
風君子:“有沒有可能并不是一個圈套,而是偶然?”
周頌:“其實可能性很多,有可能趙東山早就知道這塊地有問題,有意拿來跟我做交換;也有可能趙東山買完地之后才發現有問題,設了個套讓我鉆;當然也有可能對方根本就不知情,不過這種可能性現在看很小,因為我發現土地有簡單整理過的跡象。但是現在談什么都晚了,不管是什么情況我都已經栽進去了。”
風君子似乎是在安慰周頌,接著說:“也許情況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壞,你就當沒挖出死人,照常建你的小區就是了,以不變應萬變也是一種辦法。”
周頌愁眉苦臉的說:“你不知道南方人大多信風水,尤其是在房地產方面,比你想象的要迷信,現在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原先預訂的客戶紛紛要求退訂。”
風君子:“退訂的情況嚴重嗎?”
周頌:“這么跟你說吧,本來這個小區預計銷售情況非常好,還沒開盤,有77戶已經預訂出去,但是現在有76戶要退訂。”
風君子不知道怎么安慰周頌才好,說:“你看光州人也不是全迷信,不是還有一戶沒有退嗎?”
周頌抬頭看了風君子一眼,似乎不太情愿的說:“那一戶就是秦小雅,她說她將來有興趣把生意做到南方,這套房子是我替她訂的。”
風君子心中嘆息,他一直在猜測,周頌對秦小雅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現在看恐怕已經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簡單,如果秦小雅已經接受了周頌的這個提議,也表示她準備接受周頌這個人。但是他不想跟周頌談這個問題。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迷信,現在很多剛結婚的人最犯愁的事情就是買房子,如果你的小區比附近的售價都便宜,從概率上來講肯定有不介意的,特別是年青人愿意買你的房子,”風君子給周頌往好處分析。
周頌苦笑道:“你說的雖然不錯,但是房價便宜的幅度太少不起作用,降價太多那和逼我破產沒什么區別,你也知道房地產利潤的構成。這個小區所有建筑面積加起來有十八萬平方米,每降一百塊就是一千八百萬,你知道這個概念嗎?”
周頌看風君子不做聲,又接著說:“這個小區原先預計平均售價4200一坪,降到4000以下我就幾乎沒什么利潤,實際上我本來預計到明年末售價在4500沒問題,現在即使按照你的想法三千多能賣出去就不錯了。畢竟對于每個家庭來說這都是一筆大投資,誰心里不忌諱這些。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不如趁著小區沒動工趁早不干了,這樣損失還小一點。”
風君子倒不像周頌那么悲觀:“如果你現在不干了,損失有多大?”
周頌:“跟破產沒什么區別,這兩塊地的土地平整、設計規劃,再加上趙東山那個士林小區的土建,我已經投入至少兩個億了,現在我手里只有這塊墳地,不知道能值多少錢。不瞞你說,我全部自有資產加起來也只有幾千萬,地產講究的是滾動開發,資金鏈一斷我只有等死了。晚死不如早死。”
風君子眉頭一皺:“你說的不對,人遲早要死,或早或晚而已,早死當然不如晚死,至少你現在看上去還沒事。如果你真的破產了,欠一個億和欠三個億有分別嗎,你這種情況沒有別的選擇,只有硬著頭皮干下去,在這一年的過程中等事情出現轉機。”
周頌覺得風君子說的似乎有點道理,抬頭問風君子:“你說的有道理,欠一個億和欠三個億沒有分別,錢到了這個程度就是數字了。不過現在這種情況銀行還會繼續給我貸款嗎?”
風君子:“這就是事情的輕重緩急,將來銷售的事情只能將來去想,你現在應該抓緊銀行的工作,先保證資金不出問題,讓這個項目能夠繼續運行下去。”
周頌:“這確實是選擇之一。”
風君子:“選擇之二呢?”
周頌:“我收拾收拾家當,卷款走人,找個地方重新過下半輩子。”
風君子苦笑,開發商卷款走人的事情聽說過,他一向很不恥這種行徑,沒想到周頌也有可能落到這一步,看樣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但是他卻不能勸周頌這么做,只好用一種堅定的語氣道:“這是下策,實在沒有辦法了你再去想,你也是一個經過風浪的人,要想下半輩子抬頭做人就應該想辦法應付眼前的這一切。”
周頌似乎被風君子說動了,接著說:“銀行的事情我還可以對付,但是眼前卻有一個難題,不管是出于道義還是陰德,我總不能把房子建在死人上面,但是現在不知道哪里還埋著死人,我總不能把整個小區土地都深翻一遍,這個成本簡直太高了,況且也不知道得挖多深。”
風君子想了想,決定還是勸人勸到底,用一種輕松的口氣說:“這個好辦,凡事墓葬都是有跡可尋,有墓葬的地方土色、土層分布都會有特點,找個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你不用把整個小區都翻過來。”
周頌似乎吃了一驚,問風君子:“你懂得考古,我怎么沒聽你說過?”
風君子:“我不懂考古,但我卻研究過盜墓,大前年回鄉祭祖的時候還專門考察過幾處被盜的古墓,你這點小問題我還能應付。”
周頌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著風君子,似乎發現了一點希望,連忙問他:“那你也會看風水嗎?”
風君子:“我不是迷信,但是傳統的地理堪輿我還是學過一些,你知道我這個人喜歡玄學。”
周頌抓住風君子的手,急切的說:“那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風君子心中苦笑,他知道周頌要求他干什么,反正事情是自己惹的,還不如主動一點,說:“我可以幫你去光州一趟,看看那塊地,你趕緊落實銀行的事情,不要出現問題。”
周頌心下稍安,又對風君子說:“那你能不能明天就去,如果有必要的話你可以再請一個專家一起去,費用我出,你不要跟我客氣。”
周頌一提到費用兩個字,風君子突然想起了昨天秦小雅的事,趕忙說:“我幫你跑一趟沒有問題,但是就算天塌下來你也要先把小雅的事情解決了,否則萬一你真的破產了我找誰幫小雅去,我明天走,這件事情你今天辦。”
周頌說:“這個還用你提醒,支票我已經準備好了。”
風君子:“既然這樣我就再幫你跑一次,現在我就把錢給小雅送過去,你要借據嗎?”
周頌沉吟道:“借據?就——不用了吧?”
風君子:“親兄弟還明算賬,何況——唉!好人你來做,惡人我來做吧,我去打一份借款協議讓小雅簽上字,再給你送過來。”
風君子正要出門的時候,周頌突然又問了一句:“風君子,你盜過墓沒有?”
風君子沒好氣的回答:“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