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市最大的企業天南集團三把手死后的第二天,二把手也意外身故,這一系列案件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視。警方一方面封鎖消息避免不必要的傳聞和負面影響,另一方面也加緊了偵察工作。不要小看公安人員的工作效率,雖然平時看起來很多案件處理的非常拖沓,但是一旦領導們真正“重視”起來,動作還是非常快的。
警方已經得到通知盡量不要打擾外地來的參會人員,如果有必要的話,可單獨問詢。風君子就是警方認為有必要單獨問詢的人員,原因很簡單,他昨天晚上沒有回賓館過夜。很多人都可以證明。
風君子是在賓館的房間里接受問詢的,警方的調查人員態度很和善,首先為打擾表示道歉,接著表示此次問詢是一種例行的程序,公安人員有必要了解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警方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刑偵大隊的偵察人員,另一個是配合調查的鄉派出所陳所長。風君子大約用了十分之一秒時間做了一番思想斗爭,然后決定實話實說——他昨天晚上一直呆在章文清的宿舍里。
陳所長四十來歲年紀,已經在這一帶工作了很長時間,顯然對附近的居民很熟悉,聽見章文清的名字十分吃驚,追問道:“你和章文清一個晚上都呆在一起嗎?中途有沒有離開過?”
風君子:“沒有,我大約晚上八點鐘左右去她的宿舍,早上七點左右離開,我去的時候和走的時候都有人曾經看見過,當時也許他們不太留意,但是你現在去問一問醫院的其他人員,應該有人能想起來。”
此時另一名警察問道:“你說的話我們會調查的,你晚上留在那個叫章文清的人宿舍里做什么?”
風君子低下頭,臉上似乎有了扭捏的神情,答道:“我這次到礦區來,偶爾認識了這個護士,一見投緣很談的來,找時間好好聊聊唄。”
那個探員似乎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接著問:“你們都聊了些什么?”
還沒等風君子答話,所長卻接著說道:“他們聊什么是別人的私事了,一男一女晚上關起門來還能聊什么,我看我們就不要問了,等風先生說的情況核實后再深入調查吧。”
所長似乎在有意回護風君子,這讓風君子感到很吃驚,因為他才來到這里短短三天多時間,根本不認識這位派出所所長。驚訝歸驚訝,風君子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兩位警方人員又簡單的問了風君子其它幾個問題,就結束了談話,看樣子這確實是例行公事一樣的調查。臨走的時候他們對風君子說:“你說的情況我們會核實,如果有什么出入還會再來找你的。”
這一天會議暫停,但是礦區對參會人員的招待比以前更加熱情,讓人也不好意思說什么。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礦區的生活設施情況:也許有人很奇怪這樣一次重要的會議沒有安排在天南市里卻決定在鄉村中的礦區召開,其實這個礦區的生活設施與娛樂設施比之清江市的高檔場所一點也不遜色,檔次可能還更高。一批別致的新式建筑出現在礦區中央還是近幾年的事情,而周圍的廠礦建筑依舊顯得破爛不堪,置身其中使人有走到了非洲和歐洲交錯地帶的感覺。
出現這種情況也很容易解釋,煤炭成為緊俏物資、價格飛漲只是近幾年的事情,倒退三四年,這里還是天南市最大的國有虧損企業,負債累累瀕臨破產,廠礦設施也破爛不堪。但是從河東到河西用不了三十年,只是兩三年的時間,天南集團從當地最大的虧損企業一躍成為了市里最大的利稅企業以及第一出口創匯大戶,所以這幾年礦區新建了很多高檔生活及娛樂設施。
吃完午飯之后,風君子從“歐洲”走出來,向“非洲”走去,他想去章家看一看,然而剛剛走出賓館幾步遠,就有人叫住了他,風君子回頭一看,是上午見過的派出所陳所長。
陳所長主動過來打招呼:“風老師,你出去走走嗎?”
風君子知道所長不會莫明其妙的叫住自己,答道:“是啊,隨便逛逛,陳所長叫我有事嗎?”
陳所長:“你上午說的情況我們已經核實過了,醫院里至少有三個人證明你說的是事實,你和章文清一夜都沒有離開過她的宿舍。”
風君子:“這也能證實嗎?如果有人半夜我出去過難道大家也能發現?”
陳所長笑了笑說道:“也許你不了解我們這個小地方的人,你一個大男人進了單身姑娘的宿舍,自以為不會被注意,其實早就被人盯上了。”
風君子:“有人暗中盯著我?”
陳所長:“好事之徒很多,對面樓上值班的大夫、一個院里住的護士,也許還有對章文清有意思的單身青年,都有可能暗中留意。”
風君子:“難道他們半夜不睡覺?”
陳所長:“你別說,還真有半夜不睡覺的,尤其對面樓上值班的那個男大夫可一直瞅著章文清的窗戶看呢。”
風君子:“真無聊。”
陳所長:“確實無聊,不過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現在章文清沒有嫌疑了。”
“什么?”風君子有點意外的問道,“難道你們懷疑過章文清?”
陳所長:“不是我,但是警方推斷是醫院內部人作案,并且調查什么人可能與王明高結怨,結果首先就懷疑到了章文清。我們上午和你談話的時候,章文清還被扣在派出所接受調查呢。幸虧你證明了她昨天晚上一直和你在一起,否則的話她現在還回不去。”
風君子:“你們現在把人放了嗎?”
陳所長:“聽了你的話,我立刻去調查,查清楚后馬上把人放了。”
“你好像很維護章文清呀?”風君子淡淡的說道,同時用眼角的余光觀察陳所長的表情。
陳所長的回答坦然的讓他感到意外:“是的,我是想維護這個姑娘,我不想她牽扯到這樣的事情里去,我欠他們章家一份情,是欠他哥哥章文正的。”
章文正已經死了一年了,陳所長突然說起這樣一段話來讓風君子感到很好奇,問道:“能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嗎?”
陳所長:“我們邊走邊說吧,我陪你逛逛。”
陳所長的這段往事至今已快七、八年了,當時章文正一個村子里有兩個男青年載著一拖拉機藥材去城里賣,章文正恰巧要進城就搭了他們的便車,路上碰到了警察,這兩個人突然跑了,警察只抓住了章文正。原來這批藥材和拖拉機都是偷來的。
章文正百口莫辨,因盜竊被關進了監獄,當時負責這一案件審訊和結案的就是還是普通干警的陳所長。后來那兩個人因另案被捕,此事才調查清楚是一起冤假錯案,然而此時章文正在監獄里已經住了大半年了。半年的時光只換來二百多元的補償,很多人都替章文正感到氣憤,讓他去告姓陳的警察。
陳所長當年態度粗暴、倉促結案,其實留下了很多疑點,如果章文正一口咬住他不放,陳所長的前途也就完了,后來也更不會當上所長,然而章文正卻很大度:“陳警察也不是有意冤枉我,拖拉機和藥材確實是臟物,當時只有我一人在場。后來我在監獄里也學到了不少法律、科技方面的知識,我看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就這樣,陳所長躲過了一劫,但是心里一直覺得對不起章文正,總覺得欠章家這么一份人情。
風君子聽完陳所長這一段回憶,問道:“原來是這么回事,現在陳所長不會這么斷案了吧?”
陳所長嘆息道:“這是一個教訓,再說當時的情況也不一樣,那時候我們不知道什么叫疑罪從無。”
風君子這時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問陳所長:“你是聽了我的話才去調查那天晚上的事的,難道章文清本人沒有說嗎?還是你們的問話技巧有意沒有跟我提這件事情?”
陳所長:“我也奇怪,章文清什么都沒說,這姑娘脾氣真倔。”
風君子:“那恐怕也是因為陳所長有意照顧她,否則誰也不可能在派出所里倔!”
陳所長似乎有點臉紅,答道:“其實這也正常,一個姑娘家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呆了一夜,當然不好意思告訴別人……風老師,你是大城市來的,也是一個有學問的人,章文清是個好姑娘,希望你以后好好對她。”
風君子沒想到陳所長說出這么一段來,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有支唔過去。他岔開話題道:“這里的事情真奇怪,這種情況下會議居然還要繼續開下去。”
陳所長:“別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現在天南煤礦的生產經營對我們市里的經濟工作非常重要,我剛才已經說了他是我們市排在第一位的出口創匯大戶,不知道風老師清不清楚。”
風君子冷笑道:“這種事情我當然清楚的很,這里有一條鐵路直通秦皇島,從你們這里出產的優質無煙煤,到秦皇島碼頭裝船出海到日本。日本人買了煤之后,既不燒也不用,而是用蠟封好,大塊大塊的沉到海灣里,成了他們戰略性能源儲備,這你知道嗎?出口創匯大戶?哼!”
風君子所說的事顯然超出了陳所長所知范圍,他吃驚的看著風君子,似乎想了半天,才說了兩個莫明其妙的字:“活該!”
風君子:“你說什么活該?”
陳所長:“我說礦上的領導死的活該,您不知道,我爺爺那一輩幾乎全族的人都死在日本鬼子手里……唉!不說了。”
陳所長走后,風君子一個人站在那里沉思,其實他知道章文清為何什么都不說,因為他和章文清都在懷疑有一個人與王明高的死有關。
就在昨天晚上他和章文清閑聊的時候,聽見外面有動靜,風君子開門看見一個很眼熟的身影飄進了住院部的后門,后來他想起來,這個身影他以前見過——就是那天他在礦坑邊遇到的少女章婷。章婷是章文正的女兒,既然風君子認出來了,章文清沒有理由認不出來,但是當時她卻說自己什么都沒看見。
看樣子章文清也知道王明高的死很可能與章婷有關,于是選擇了沉默,這是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解釋雖然合理,然而風君子卻總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但具體什么地方不對,他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