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白土崗之戰也許只是一個微小到根本無需在史書中記載的戰役。
但是,在步兵的展史上,卻是一個里程碑式地存在。步兵利用長兵和弓弩,依托地形地貌完勝數倍于己方的匈奴騎兵,使得這種本應該出現于二三百年后的戰術,得以提前出現。
如果說,永正原劉闞和蒙恬交鋒的時候,這種戰術還只是一個雛形的話,那么白土崗之戰,長兵戰術已經漸趨完善。畢竟,真刀真槍的廝殺和校場演武的概念,有著天和地般的區別。
從亥時開始,至酉時末,劉闞利用地形地貌和長兵戰術結合,經過三個時辰的鏖戰,徹底擊潰了匈奴人的攻擊。三千匈奴人,在戰場上被殺死的過了三分之一,更有數百名被俘,余者潰不成軍,四散而逃。當夜幕將臨,白土崗谷地遍地殘尸,鮮血把黑土地染成紅色。
負責打掃戰場的,是從富平征調過來,充當民夫的青壯。
那一具具殘尸,令無數人嘔吐不止,但是心里,卻滿是興奮。
而白土崗上,已經清醒過來的呂釋之則羨慕的看著坐在兩側的將領,并且不停的小聲嘀咕。死老灌,不就是殺了個左骨都侯嘛,至于滿世界的宣傳嗎?
還有那個死屠子,殺人也就殺了,你弄十幾個人頭掛身上,也不怕嚇壞了別人?真個瘋子!
而此時。那兩個被咒罵的對象,正坐在軍帳中推杯換盞。
樊噲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大著舌頭說:“老灌。看見沒有,老子今天可殺了十一個甲士。你給我算算,這要換算成軍功的話。我可以得甚爵位?十一個甲士,整整十一個甲士啊。”
灌嬰不屑的冷笑,“只殺一些小嘍算甚本事?老子今天一箭射殺他們地主將,至少抵兩爵軍功。哪象你,殺了半天,全都是些十夫長。只有一個百夫長,怎可能比得上我的軍功大?”
按照匈奴人的兵制,單于之下,有左賢王等四角地存在。而四角之下,還有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護和左右骨都侯等一系列的軍職。骨都侯,基本上相當于秦制中的將
樊噲地黑臉一抽搐,在心里暗罵了一聲:狗屎運!
這時候。劉闞和南榮秀在安撫了士卒之后。從軍帳外走了進來。
灌嬰等人立刻站起來,插手向劉闞行禮。
劉闞點了點頭,在主位上坐下來,“今日一戰,我們以少擊寡,大獲全勝,全賴諸君奮力廝殺。闞無甚表示。唯有敬諸君一觴酒,以示感激……諸君。請隨我滿飲此杯。”
“全賴軍侯指揮得當!”
灌嬰樊噲等人紛紛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但是劉闞臉上的笑意,旋即隱去。
“此戰我們雖大獲全勝,然則卻不能掉以輕心。左賢王中軍數萬人馬,預計最遲會在后日凌晨抵達,所以從明天開始,各部仍需加緊修筑工事,務必要在左賢王大軍抵達之前完成。”
“遵軍侯之令!”
劉闞點了點頭,輕輕出了一口氣。
“各部所立戰功,請通報呂釋之。待返回富平之后,我當著人往義渠通報……這一戰,我們雖勝了,可是卻損失了一百多人。由此可知,那些匈奴人并非土雞瓦狗,還需小心才是。秀軍侯,你明日要督促民夫加快進度,最好能在正午之前,將白土崗殘垣修復完畢。
而后,民夫撤往富平,協助成司馬他們修筑城墻。
傷者當一同送回富平……諸君,我說這些是想告訴大家,今日之戰不過是個開始,于我等的考驗,還沒有結束。我們必須要依托白土崗的工事,拖延匈奴大軍三日時間,方可撤退。”
軍帳中的喜悅之情,一下子當然蕩然無存。三日……
灌嬰和樊噲相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絲沉重。三日之后撤退,能有多少人活著離開白土崗?
這恐怕是一個誰也不敢去猜想地答案。
第二日,當朝陽升起的時候,白土崗谷地入口,堆起了三座京觀。
一具具死尸被整齊的疊摞起來,遠遠看去,令人觸目驚心。不過,這一切并沒有影響到完善工事的民夫們。相反,在這種充滿濃郁血腥氣的氛圍中,民夫們的干勁兒,非常之高漲。
至正午時分,殘垣上最后一個缺口,被沙袋封堵起來。
劉闞則站在那半座城門樓上,舉目向遠方眺望。艷陽高照,碧空萬里無云……這本是一個極好地天氣,但是對于劉闞而言,心里卻格外的沉重。第一戰,他依靠著地形地貌解決了毫無防備的匈奴前鋒。但是第二戰,第三戰,又會是什么樣地結果呢?他實在是不敢想像。
“劉軍侯,民夫們已經整備完畢,可以撤離了!”
南榮秀大步走上門樓,輕聲道:“要不然,還是您帶著他們撤走吧,正好也可以在富平督促。”
劉闞沒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只到他下頜處地南榮秀。
對于南榮秀的心思,劉闞能夠猜測出來。也許在南榮秀眼中,這白土崗阻擊戰實在太過兇險。
“秀軍侯,若你守白土崗,當如何阻擊?”
南榮秀一怔,“唯死戰耳!”
“何為死戰?”
“啊?”
南榮秀被劉闞這個問題,問的一怔。詫異的看著劉闞,有點不太明白他這句話里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曾有人告訴我。死戰非求死,而是求生。如今在白土崗的軍士,可以說是未來富平之戰中的主力。若非迫不得已。我絕不愿意和匈奴人死拼。說實話,死一個老秦人,十個,百個匈奴人都無法彌補。我之所以要留在這里,是要為大家尋一條生路,而不是帶著他們去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
秀軍侯。在這一點上,你比不上我,所以還是由我在這里督戰。
你戍衛富平多年,想必對當地百姓比我更熟悉。有一些事情,必須要你來出面才能解決。
打仗,你比不上我;但人脈,我比不上你。
你我需各自揮所長,設法為富平那數千名百姓。尋求一條生路才是。你可明白我地意思?”
南榮秀怔住了!
在沉默了許久之后,他點點頭,“劉軍侯之意,南榮已經明白。請軍侯放心,南榮一定會竭盡所能,協助軍侯。不過,還請軍侯保重……人脈。南榮雖比軍侯強。但富平,更需軍侯。”
劉闞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天生地九命貓,死不了地!”
南榮鄭重地插手向劉闞行了一個軍禮,轉身急匆匆離去……
站在城門樓上,劉闞目送南榮等一行人地背影在地平線上消失,突然間出了一聲悠長嘆息。
“軍侯!”
身后有人呼喚了一聲。
劉闞轉身看去,卻見樊噲正走過來。
心中不免有些詫異,“屠子,你找我有事兒嗎?”
說實話,對于樊噲這個人,劉闞總還是有些疙瘩。至于原因,劉闞也說不太清楚。總之樊噲不是他的人,心里總歸不放心。不過,在表面上,劉闞還是表現地很親熱,稱呼樊噲的綽號。
樊噲走到劉闞身旁,沉默了片刻后,“只剩下我們了!”
“怕了?”
樊噲臉漲的通紅,搖頭說:“有甚怕?大丈夫馬革裹尸還,方不虛度此生,只是有些話,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我洗耳恭聽。”
“以前的事情,說不上誰對誰錯。我知你不喜歡劉大哥,也知你心中對蕭先生非常憤恨……”
劉闞擺手,打斷了樊噲的話語。
“屠子,你卻錯了。我從沒有憤恨過什么人,只是誰和我做對,我就不會心慈手軟。你、劉季、蕭何……包括夏侯嬰、周勃,其實與我來說,在那件事之前,可以說一直沒有交集。
我不喜歡劉季,不是因為他和別人聯手設計我,而是因為他那德行。
說實話,在我剛來的時候,甚至在我們第一次聯手,和王陵那幫荊蠻血戰地時候,我對劉季的印象很不錯。后來我做我的生意,你們也有你們的事情,兩者之間,怎么都不能生沖突。屠子,你可知道我生平最佩服什么人?我最佩服的,是那種雄立于天地間的大丈夫。
劉季……呵呵,我至今仍不明白你們欽佩他什么,而且我也不想去明白。
如今我在樓倉,你們在沛縣,兩者之間很難再有什么交集。只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樊噲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匈奴大軍在戌時左右,抵達白土崗谷地之外。
左賢王欒提屠耆顯然已經接到了蒲奴大敗的消息,在抵達白土崗之后,并沒有立刻動攻勢。
他先是命人將谷地入口處的京觀全部拆毀,把一具具尸體焚燒。對于匈奴人而言,同樣不存在什么土葬地習俗,而是將尸體焚燒,死者地靈魂才能回歸薩滿。
而后,他命大軍逼近河谷,在谷底中扎下了營寨。
數萬人馬的營地,可說是遮天蔽日。劉闞率領樊噲和灌嬰兩人登上了城樓,目視山崗下的匈奴人。
“嘶……”
呂釋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多匈奴人,我們怎可能抵擋得住?”
劉闞扭頭瞪了他一眼,“小豬,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以動搖軍心的罪名,立刻將你處斬。”
呂釋之一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
灌嬰揉了揉他的腦袋,“軍侯,小豬這話是不該說,但是如果他們真的要攻擊,怕是很難擋住三天吧。”
劉闞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匈奴人扎下營寨。
應該說,這左賢王地確是有些本事,營寨設立地頗有章法。從匈奴人的陣勢來看,是要準備在天亮之后,對白土崗動猛攻。五萬人啊……可自己地身邊,卻只有不過五百士卒。
劉闞自己心里也沒什么底
一俟匈奴猛攻,就憑白土崗上這簡單修繕地工事,真的可以抵擋住匈奴人嗎?
他抬起頭,仰望蒼穹。
但見云層厚重,遮住了明月。低垂的老羆營軍旗,在這個時候突然動了一下,緊跟著呼啦啦招展,旗角飄飛,從劉闞的臉上拂了過去。哈,倒還真的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啊。
慢著!
劉闞腦海之中,突然間靈光一閃。
他手扶城垛,瞇起眼睛,仔細的觀察了一番谷地中的匈奴人營寨,臉上突然間露出奇異笑容。
“軍侯為何笑?”
“嘿嘿,沒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個典故而已。”
劉闞的輕輕搓著光滑的下巴,心里卻道了一聲:羅先生,還真的是要好生感謝你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