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曼有很多兒子,冒頓和阿利就是其中兩個。
冒頓是長子,年二十四歲,是一個非常能隱忍,同時又很有魄力的家伙。而且在部族里面,威望很高,是大家公認的頭曼繼承者。只是早先由于屠耆的存在,冒頓也一直表現低調。
而阿利是頭曼的次子。
和冒頓同歲,甚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因為冒頓早出生了一個時辰,所以只能排行老二。但是阿利的背景,卻比冒頓要深厚許多。他的母親,是東胡王的女兒,也就是說,從阿利出生的那一天開始,他的身后就有強大的東胡來作為靠山,冒頓遠遠無法比擬。
頭曼之所以一直沒有奪屠耆的權,這兩個兒子也是其中的一個因素。
冒頓精明能干,在部族之中地位很高;阿利勇武過人,又有東胡人在后面做靠山,真的是很難分出伯仲。從內心而言,頭曼希望由冒頓繼任,因為阿利身上的東胡烙印實在太重了。可他又不敢得罪東胡人,而且阿利在匈奴內部,也有支持者,讓頭曼非常忌憚。
但實際上,頭曼最忌憚的,還是關于阿利身上的神話。
阿利是出生在草原上,而且出生的非常離奇。阿利的母親很有男兒氣概,冒頓出生的那一天,阿利的母親原本一點要分娩的預兆都沒有,于是騎馬打獵,在途中突然感到腹痛。
當時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阿利就這樣突然的降生了。
當頭曼帶著人找到他的時候,阿利地母親已經死了,只留著阿利一人。在草原上啼哭。
如果只是這樣,頭曼還不會有太多的擔憂。
問題是,在現阿利的時候,在他身邊環繞著十二頭狼。靜靜地匍匐在那里,即不傷害阿利,也不去碰觸阿利,好像是保護神一樣。等頭曼走了之后,這十二頭狼也立刻遁走。
當時看見這一幕景象的人。都忍不住驚呼起來。
所以,阿利還有一個小名,叫做十二狼。不過大家更愿意稱呼他做十二。因為比較親切。
頭曼一直很擔心!
擔心有朝一日,阿利會像草原上的野狼一樣,奪走他的性命。
他想殺死阿利。可是又害怕東胡王的報復。只好留在身邊,眼看著阿利一天天的成長。
說實話。頭曼的心里,也越的感到恐懼。
他沒有把阿利留在身邊,而是派到了王帳外圍。美其名曰是歷練,可實際上呢,頭曼卻希望阿利死在外面。同時,為了防止東胡人地詰問,冒頓也被一同派了出去。這樣一來,任誰也不會有怨言。
一晃十余年過去了。阿利沒有死。
和冒頓一樣。在草原上茁壯的成長,并且在朔風之中。一天天的強大起來。
而頭曼呢,隨著在單于地位置上,眼看著匈奴一天天的強大,他對權勢的渴望,也一日日地加深。冒頓也好,阿利也罷,在他心中,全都是會威脅到他單于寶座的危險因素。乃至于他地王帳里,除了閼氏以外,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守衛堪稱的上嚴密。
現在,屠耆死了!
左賢王之爭,不可避免的會出現在阿利和冒頓之間。
冒頓身后,有左右谷蠡王支持,而阿利則有右賢王支持,同時還有強大的東胡人做靠山。
如果他二人爭斗起來的話……
頭曼心里暗自的盤算起來。至于繼承人的問題,他一點都不擔心。他有很多兒子,而且都是那種無法威脅到他地家伙。等他死了之后,自然會有人接任,這總比一直提心吊膽地好。
“大單于,大王子和二王子來了!”
頭曼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連忙抬起頭說:“讓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從王帳外走進來兩個魁梧壯碩,一高一矮的男子。矮個地走在前面,大約有七尺左右的身高。短粗的脖子,厚厚的嘴唇,高高的顴骨,眼窩有些凹陷,卻透著一股子沉靜氣質。
他就是冒頓!
在他身后的高個,是阿利。
長的和大多數匈奴人一樣,頭頂髡,周遭結辮。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要說起來,冒頓和阿利是競爭者,而且一個形如烈火,一個沉冷如堅冰,本屬于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甚至讓人有水火不相容的感覺。可是這兩人,偏偏相安無事,而且非常要好。
這里面,有冒頓忍讓的緣故。
阿利雖然囂張跋扈,但是對冒頓還是非常的敬重。
甚至,他對冒頓的敬重,遠遠過了頭曼。也正是這個原因,使得頭曼越的忌憚這兩個人。
“參見大單于!”
雖然是父子,但冒頓和阿利卻絲毫沒有半點不恭敬的意思,上前一步,跪在頭曼的腳邊,親吻了一下他的靴子。
“起來吧!”
頭曼看著這兩個兒子,心里卻越的感到恐懼。
不過在臉上,他還是表露出一個父親應該擁有的慈祥,“今天找你們兩個人來,是有事情和你們商議。相信你們也聽說了……屠耆死了。這個廢物,丟盡了匈奴人的臉面。數萬大軍,被富平那彈丸之地阻擋不說,更接連損兵折將。他死了也好,否則我一定不會輕易饒他。”
冒頓和阿利相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頭曼說:“屠耆一死,左賢王的位子必須要盡快落實下來。你們都是我最疼愛的兒子。我今天叫你們來,就是想要從你們兩個人之中選出一個人來接掌左賢王之職。如今,左賢王麾下尚有四萬人左右。需要盡快派人過去安撫……你們說,選你們誰來接掌左賢王比較合適呢?”
阿利地眼中,閃過了一抹精光。
但是冒頓看上去,仍舊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樣,好像這件事情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頭曼敏銳的捕捉住了阿利眼中地那一抹光亮。心中不由得暗自冷笑:十二,你雖然勇武過人,可終究是年輕啊。你的野心,還是無法掩飾住。不管你早先如何的掩飾。可是現在……
不過,當他看到冒頓那平靜的樣子時,心里卻又咯噔一下。
如果說阿利是一頭頭狼的話。這冒頓則更像一頭孤狼。頭狼的攻擊總是有規律可循,可這孤狼……生活在草原上的頭曼深知,一頭孤狼遠比頭狼更加可怕。更加危險。這也讓他心里更加不安。
“冒頓,你有什么想法?”
冒頓淡淡一笑。咧開嘴,露出略顯黃的牙齒,“我沒甚想法,一切就聽從大單于地吩咐。”
這個狡猾的孤狼!
頭曼在心里暗罵了一聲,“阿利,你呢?”
阿利的眼中,有一絲熱切地光芒。不過他沉吟半晌后,還是強忍著自薦的沖動。“我和哥哥地想法一樣。聽從大單于吩咐。”
“也罷,我知道你兄弟二人非常的友愛。
這樣吧。我也不勉強你們……我們來一次比試,誰如果能拿下富平,誰就接掌左賢王,如何?”
阿利和冒頓又相視一眼,依舊沒有開口。
“另外,我聽說北地郡目前地情況,并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樣。那里地兵力非常空虛,以至于東陵侯召平,在富平遭遇攻擊的時候,竟然抽調不出兵力卻援助。你們也知道,我一直在尋找秦蠻子的軟肋。一俟攻破富平,我就集結大軍,揮兵南下。到時候左賢王可為先鋒。”
阿利的身子,不由得一顫。
眼中那熱切的光芒,再也無法掩飾,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反倒是冒頓,眉頭一蹙。
“大單于的消息,可確
“秦蠻子的確難對付,但中原人卻不團結。這個消息,是一個在北地經商地故趙國商人偶然打探到。前些日子,他在我這里販賣貨物時,我用五十鎰黃金買來,絕對是非常地確鑿。”
“那個故趙商人,可靠嘛?”
“那家伙已經和我們交易多年,非常可靠。”
“那還等什么?”阿利忍不住了,大聲道:“我們打過去,把那該死的秦蠻子全都殺了。
那個秦蠻子地王不是想要滅絕我們嗎?只要我們攻破義渠,那秦蠻子的王定然會感到害怕。”
冒頓卻沒有接口,而是低著頭沉思。
頭曼說:“可現在的問題是,誰能以左賢王的名義攻破富平?你們應該知道,誰丟掉了匈奴人的臉,就必須由誰找回來。攻打富平,必須要由左賢王領兵出征,你們愿意接受比試嗎?”
“大單于!”
冒頓突然開口:“富平彈丸之地,卻阻住了屠耆的腳步,說明秦蠻子之中,的確是有能人。就算我們攻破富平,自富平到義渠,千里平原。萬一秦蠻子趁我們攻打富平的時候集結兵力,在平原上和我們決戰,怎么辦?大單于,你也知道,秦蠻子一直在找機會和我們決戰。”
“決戰就決戰,那些軟弱的南人,怎可能是我們匈奴勇士的對手?”
阿利站起來大聲的說道。
頭曼微微一笑,“冒頓,你考慮的確實有道理。不過據我所知,秦蠻子早先是想要逼迫我們在假陰山決戰。他們的精銳,如今都聚集在云中郡。北地郡空虛,如果想要調集他們的主力過去,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足夠我們在北地跑幾個往返,你又擔心個甚?
再說了,云中兵馬往北地集結地話。我們肯定能得到消息。
等他們大軍抵達的時候,我們早就走的無影無蹤……冒頓,你很小心,是一件好事。但是太小心地話,就會丟棄掉很多機會。在這一點上,阿利比你強很多,他像個真正的匈奴勇士。”
這一番話語里面,不泛有挑撥之意。
冒頓面頰抽搐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到了早先的平靜。
他微笑著看了一眼阿利,沉聲道:“阿利兄弟勇武過人,我的確是比不上他。其實。左賢王的職務,由阿利兄弟來接掌,是最好不過的事情。若大單于如此決定。我舉雙手贊成。”
該死的冒頓,我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居然還不上鉤?
難道他就不明白這左賢王的意義嗎?亦或者說,他是心甘情愿地要讓阿利擔當這左賢王?
頭曼不由得狐疑的看著冒頓。
卻現冒頓的眼中,流露著真摯地光芒。這坐山觀虎斗的計策,看起來是真的沒有作用。
亦或者,他二人已經結成了同盟,要聯手和我做對?
頭曼地心里,越的不安了。
他站起來說:“阿利,你怎么說?”
“如果真地如大單于所說的那樣。阿利愿意做先鋒。攻陷義渠,做為獻給大單于的禮物。”
轉眼看了看冒頓。還是一臉的平靜。
頭曼想了想,“既然冒頓不愿意當左賢王,那么就不必比試了。阿利,從現在開始,就由你出任左賢王。我命你立刻前往白土崗,和你的兵馬匯合在一起。我要你在一個月……不,二十天之內,打到義渠。我會集結各部人馬,率領大軍隨后跟進,不知道你有沒有信心呢?”
阿利插手說:“我一定會按時打到義渠。”
“如此,你快點出吧……冒頓,你就不必過去了。既然你這么謹慎,就暫時留在這里,幫我看護輜重和糧草。阿利,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的打。你應該明白,我一直非常看好你。”
阿利和冒頓領命之后,走出了王帳。
“冒頓哥哥,我這就出了!”
冒頓在營地外握住了阿利的手,鄭重的說:“阿利,你可千萬要小心。屠耆雖然無能,但也不是一無是處。可是這一次,卻在富平被打得狼狽不堪,甚至丟掉了性命……這說明,秦蠻子真地是有能人。
你遇事要小心謹慎,大單于地心思……深得很啊!
總之,需要什么幫助,就和我說。只要我能夠做到,一定會盡力的幫助,莫要再重蹈屠耆地覆轍。”
“冒頓哥哥放心,阿利可不是屠耆那個廢物,我一定會小
阿利大笑著,翻身上馬,打馬揚鞭急馳而去。
看著阿利遠去地背影,冒頓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
“大王子,難道您真地要給二王子讓路嗎?”
一名親信低聲的詢問:“如果二王子打到了義渠,那么他可就是名正言順的……我不明白啊。”
“混賬東西,我兄弟之間的事情,要你插嘴!”
冒頓翻身上馬,狠狠的抽了那親信一鞭子。
撥轉馬頭,看了看王帳營地,又朝阿利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間,冒頓露出一抹冷笑。
阿利兄弟,你以為左賢王就這么容易做嗎?
打到義渠?我擔心你連義渠邊上的城墻都看不見啊……大單于,您先是想坐山觀虎斗,現在又想要驅虎吞狼嗎?這樣也好,那咱們看看誰才是漁翁吧。
“大王子,咱們現在去哪
“去準備一些禮物……哦,把我那一領火狐貍皮一起帶過來。狐鹿姑,你幫我打聽一下,閼氏最近都喜歡去什么地方狩獵?順便幫我收買蘭芷閼氏身邊的人,就說我想要和她見一見。”
狐鹿姑,是故燕國人,本姓姬,據說還是個王族。
至于其真名,已經無人知曉。大家都習慣于稱呼他現在的匈奴名字。在冒頓身邊,充當幕僚。
狐鹿姑應了一聲,帶著人匆匆離去。
而冒頓則打馬揚鞭離去,王帳營地里,悠長的牛角號聲,在蒼穹中回蕩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