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安期當初的說法,唐厲現在應該是在關中,而不是巴郡。
并且,劉闞也想不出唐厲跑到秦家做門客的理由。爵位?他有!錢帛?應該也不是這個原因。雖然唐厲并不像審食其或者劉闞那樣身家豐厚,但身上卻不會少了錢帛。再說了,審食其如今就在巴郡,如果唐厲真的是沒有錢了,只需要往江陽走一趟,十幾鎰金餅不成問題。
可他為什么會留在江州做門客呢?
劉闞和唐厲相知數年,在最初的一段時間里,幾乎是天天在一起。
所以,他相信自己絕不會認錯。如果真的是唐厲,那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讓他不得不留在江州。
當天晚上,秦曼設宴款待劉闞。
不過參加酒宴的人并不多,聊聊數人,而且大都是秦曼的親信。
秦家的其他房全都沒有出現……秦曼解釋說:這只是小宴。等到秦清回來之后,一定會重新宴請劉闞。到那個時候,秦家各房都會出席。而今天的酒宴,只是秦曼以私人名義宴請。
大戶人家的規矩,還真的是夠多!
“曼小姐,你二叔他們不在嗎?”
在酒宴中,劉闞似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
秦曼笑了笑,“哦,蒙叔如今在閬中,棘叔大部分時間是在成都,主要是和氐人打交道。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或者是奉祖母之名,他們很少回來。至于二叔,如今也不在田莊。年中時,大巴山一帶的土著巴人有點不太平靜。二叔對那里比較熟悉,所以奉祖母之名前去查看。
算算日子的話,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這段時間,沒聽人提起過大巴山的事情,想必應該是解決了吧。”
“原來如此!”
劉闞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詢問。
畢竟這都是秦家內部的事情,他現如今一個外人。也不好問的太多。這一頓酒,吃的非常輕松。下了一天地小雨,在入夜之后就停了。烏云散去。夜幕中漂浮幾抹淡如輕紗般的云,讓皎潔的月光,更顯朦朧之色。繁星一閃一閃。預示著明天將會是一個陽光明媚地好天氣。
“曼小姐……”
“恩?”
月光如洗,襯得秦曼嬌靨白皙。
許是飲了兩杯酒的關系。那白里透著一抹嫣紅,更顯出嬌柔嫵媚之氣。
劉闞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我今天聽巴文說,你家的門客,似乎還有區別?”
“區別?”
秦曼先是一怔。旋即笑道:“你是說二叔門下地食客吧……其實我家中的食客,大都是二叔門下。祖母性情比較清淡,對養士并不熱情。只是經不住二叔的勸說,所以才開門養士。
這些食客大都是歸二叔管理。
祖母很少插手這方面地事情,除非是巴蜀巫盟的人,一般都理睬。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如今地模樣。不過這兩年,祖母似乎是想要整頓門下的食客,比之兩年前。人數已減少許多。”
真的是想要整頓嗎?
劉闞微微一蹙眉。不由得心生疑慮。
看得出來,秦清似乎是想要把秦曼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可是家中有這么多食客。卻聽從于秦曼的二叔秦枳。將來等到秦曼掌權的時候,這些食客……看起來,秦清也覺察到了不妥。
這是要為秦曼清除障礙吧!
劉闞在心中暗自琢磨。可這些話,決不可能說出來。聽秦曼地語氣,似乎挺尊敬秦枳。這時候若是說出來,只能是平白被當做小人。再說了,就算秦曼聽他的話,這事情又該怎么開
難不成告訴秦曼:你小心你二叔!
想必秦清已經有了打算,也就不需要他再去操心。
“曼小姐,既然清老還需要些時日才能回來,我想這兩天去江陽一趟。和其哥他們也有日子沒見了,頗有些掛念。老灌的家人也在江陽,臨來的時候,他還托我去看望一下。清老回來之后,我怕是沒有時間……不如先去一趟江陽,把事情處理妥當了,再回來等候清老。”
秀氣的蛾眉一挑。
秦曼想了想,“也好!祖母回來,想必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去江陽倒也不會耽擱什么,只不過我無法陪你一同前往。家中還需照應,等過些日子二叔回來,我再去江陽找你也不遲。”
這大戶人家,的確是瑣事繁多。
劉闞倒也能理解,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在江陽恭候就是!”
酒宴到戌時才算結束,秦曼熏熏然,也有了一絲醉意。自有貼身的丫鬟攙扶著她回了房間。
巴文則領著劉闞等人,也回了住處。
蒯徹等人都睡了。
可是劉闞卻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會兒是唐厲的影子,一會兒又是秦家目前地狀況。秦曼地那個二叔啊……恐怕也不會是秦曼所形容的那么簡單。性情豪爽,為人魯直?
如果真地是如此,秦清有為什么要清理門客呢?
也許只是偶然,但如果是秦清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下手清理秦枳的門客……那這里面的貓膩可就多了。當然了,劉闞倒也不怎么擔心。就算那個秦枳很有才,可只要秦清在一日,秦枳怕也不可能鬧出什么花樣來。如果連自己的兒子都搞不定,秦清又怎能有如此大的家業?
可是,唐厲為什么會在這里?
劉闞真的很好奇!
但除非是唐厲主動登門,劉闞沒辦法和唐厲取得聯系。
因為他現在是秦家的客人,目標過于明顯。主動去找唐厲的話,萬一壞了唐厲的事情,豈不麻煩?
劉闞可以肯定的是,唐厲已經知道他在秦家的消息。
之所以在酒宴上向秦曼提出去江陽地事情,劉闞也是希望唐厲能夠盡快的和他取得聯系。
原本以為是一趟輕松的旅程。沒想到……
劉闞想到這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篤篤篤!
似乎有人在敲窗欞子。
劉闞驀地驚醒過來,翻身坐起。低聲道了一句:“誰!”
窗外沒有人出聲,只見有人捅破了窗紙,然后扔進來一塊白絹。劉闞連忙走過去。撿起白絹。
然后推開窗子,就見一個人影在后院角門處一閃,旋即消失地無影無蹤。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并不妨礙劉闞認出那人的身份。應該是唐厲的那個貼身老仆。
劉闞立刻點上燭火,拿著白絹湊過去。上面寫著辰時大足聚見六個隸書。只一下子,劉闞就認出這是唐厲地筆跡。不為別的,整個大秦治下,會寫隸書的人,絕不能過八人。
程邈劉闞。這固然不必說。
蒯徹曹參學過一段時間,司馬喜、戚姬隨程邈讀書,也應該能掌握。
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唐厲能書寫隸書,甚至包括呂陳平等人,也只是知道,卻不會書寫。
現如今在秦家,除了劉闞蒯徹之外,也就只可能是唐厲了。
大足聚。是一個地名。
劉闞收起白絹。從書架上翻出了一張地圖,很快就找到了大足聚地位置。就在江州城西南二十五里處。
看起來,唐厲果然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消息,約在明日相見。
也好,既然聯系上了,也就不用再費心思了。
劉闞松了口氣,吹熄了燭火,躺在榻上,很快地就睡著了。
第二天,劉闞早早的起床。秦曼起的更早,兩人在一起先用過了早餐,劉闞就提出告辭。
不過,他并沒有把人全部帶走。
只帶上了蒯徹和五十名樓煩騎軍,林和剩下的二百多名騎軍,則留在了秦家田莊上。
說不上是什么原因。一來劉闞不是去打仗,探望審食其等人,也無需帶上所有的兵馬前往。其二呢,劉闞有一種預感,也許秦曼能用得上這些騎軍。至于怎么用?為何用?劉闞也說不清楚。
私下里,交代了林一番。
劉闞道別了秦曼,帶著蒯徹離開了秦家田莊。
這巴郡地天氣,當真是變化莫測。昨夜感覺應是晴空萬里,可是一大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劉闞認清楚了方向,打馬揚鞭,在小雨中急行。
大約將到辰時,一行人被一條大河阻攔住了去路。河水湍急,打著旋兒,朝著江水方向奔涌。
“按照地圖所標示,這里應該就是大足聚了吧!”
劉闞勒住了馬,疑惑的向四處張望。這里,人煙稀少,不過依稀能看見,遠處村廓的輪廓。
要想去江陽,就只能渡河。
河面上并沒有橋梁,只見在不遠處,有一艘小船正漂浮在河面上。
船并不大,一次可以承載五匹馬、五個人。
蒯徹輕聲道:“走的時候,我問過巴文。去江陽,只有通過大足聚渡口。都尉,看樣子咱們要乘船了。”
“喚那船家過來!”
劉闞計算了一下,五十個人渡河,只怕要十幾趟才行,至少要花費大半天的時間。
怪不得江州距離江陽并不遠,可是巴文卻說來回需要五六天的時間。劉闞想到這里,跳下馬來。
這時候,船夫也走到了劉闞的跟前。
“客官,這水名為大足水,來回一趟需要半個時辰。如果只是載人,小老兒這船上可載二十人,一個客人兩大錢……不過若是載馬渡河的話,一匹馬需六大錢。而且這往來需算作兩趟。”
這船家倒是個打算精細地人,劉闞也沒有和他還價。
“那準備,天黑之前,需全部渡河。”
劉闞一邊說著,目光卻掃過了周圍。沒有看見唐厲地影子……難道說,這家伙被現了嗎?
“客官,現如今船上已經有兩個客人了。”船夫說:“所以這第一趟過去,只能載四人四馬。”
船上有兩個人?
劉闞心中一動,眼珠子一轉,立刻對蒯徹說:“老蒯,我先帶人渡河,你在這里安排,最后一批渡河。”
說完,他牽著赤兔馬,就登上了渡船。
有三名騎士,牽著三匹馬隨同劉闞也一起上船。上船之后,劉闞打了一個手勢,三名騎士立刻明白了劉闞的意思,借口看護馬匹,就站在甲板上。而劉闞,則挑艙簾,走進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