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再去過問:衍的事情。
也許是他的秉性作祟,也許是因為他對樂叔的那個名將之后名頭的盲目信任,總之他沒有再去過問。
樂叔很熱情的招待了:衍長,并把烏廷威請到了大帳中,設宴款待。
酒席宴上,樂叔表現的非常低調,而且一再向那:衍長道歉,說劉君侯因掛念兒子的傷勢,無心出面招待兩位。不過劉君侯說了,烏氏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
一通吹捧之后,:衍長有點找不到方向了。
而烏廷威更是驕橫之態重現,毫無先前尿褲子的慫樣。
酒宴一直到將近子時才算結束,當:衍長和烏廷威乘著酒意,興高采烈回到:衍的時候,猶自嘀咕著,等天亮之后,一方面稟報烏氏,另一方面驅逐劉離開,方能解這心頭之恨。
但是,就在這兩人通過城門樓的時候,聽到一聲暴喝:“把這兩個狗賊拿下!”
從城門兩邊,呼啦啦涌出了一群人,二話不說,沖上來就殺。更有一個白蒼蒼,面色紅潤的剽悍老者,大步沖過來,一把將:衍長從馬上揪下來,用火把一照,獰笑道:“驗明正身,拿下!”
烏廷威傻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繩捆索綁,按在了地上。
“我是烏廷威,你們干什么?”
卻見那老者上前一步,甩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是兩記耳光,“老子打得就是你這孫子。”
這兩記耳光,只打得烏廷威滿嘴噴血,牙齒也掉了幾顆。兩頰紅腫,好像起來的饅頭一樣,眼睛都變成了一條縫。這時候,烏廷威也認出來了,這老人正是日間隨劉那老者。
車寧!
原來,在烏廷威和:衍長在大營中飲酒地同時,樂叔派屠屠帶著幾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溜進了:衍城。城中群龍無,被屠屠以雷霆手段,迅控制起來。再有那長景等人的協助,當整個:衍城落入屠屠之手的時候,:衍長還在飲酒作樂,根本沒有能覺察到變化。
也難怪,這慣性思維,讓:衍長沒能想到,劉會突然動攻擊。
甚至在拿住了烏廷威之后,劉沒有流露出半點想法。以至于樂叔,兵不刃血,拿下了:衍。
與此同時,灌嬰、鐘離昧、和呂釋之三支人馬,趁著大雪,悄然地啟程上路。
“守慎,云中奪取之后,我欲以你,為云中之主,如何?”
坐在大帳中,劉看著李成,表情平靜的問道。
李成一下子懵了……
劉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把云中郡交給李成來打理。但在這之前,劉卻沒有流露出半點這方面地意思。而李成,更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這一問,卻真的是,來得太突然了。
要知道,劉手下,已不泛人才。
且不說已經內定為九原郡郡守的蕭何。若論資歷,曹參無最老,論兵法謀略,不管是剛嶄露頭角的樂叔,亦或者鐘離昧、賈紹吳辰,哪一個不比李成的資歷老?雖說李成和劉相識甚早,可論能力,他真的比不上賈紹吳辰這些人,一直以來,他表現的都是四平八穩。
所以,如果真的拿下了云中,李成也沒有想過去為一方郡守。
愕然地看著劉,李成有些不解,想要從劉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劉笑了笑,“我可不是開玩笑,昨晚樂叔運籌帷幄時,我也在思考一些問題。其中,這云中郡守的人選,更是極其重要。我思索了身邊的所有人,最后卻現,只有守慎你,最合適。”
李成詫異道:“君侯,這又從何說起?”
“要說治理地方,蕭曹二人當為選,其次吳辰賈紹,也都很合適。
可是云中郡不比其他地方,先它是我北方門戶,必須要面對東胡匈奴的襲擾。所以郡守的人選,需通兵事;其次,云中隨經大公子治理,但終究是北方苦寒之地,又糾纏有各方移民的矛盾,需要有一個通曉北疆狀況,而且有治理地方能力的人來擔任,這兩點你都符合。
而這第三點,蒙疾手握兵馬,需有人節制;而李少君將來控制代郡,更需加強與我的聯系。
你先后曾得上將軍和大公子的看重,蒙疾對你也頗為信任;同時,你性情溫和,卻不泛強硬手腕,一俟兩位少君出現矛盾,恰好是最合適地調解之人。綜上所述,舍守慎,其誰呢?”
李成靜靜聽完了劉的解釋,不禁苦笑著點點頭。
“君侯這份信任和看重,卻是讓成,在火上烤啊。”
劉笑道:“真金不怕火煉,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你,你也是云中郡,最為合適地人選。”
李成拱手道:“成,必不負君侯之重托。”
劉了擺手,抄起自己的符印,在一副委任狀上,敲下了印章。
“你即刻啟程,前往云中。”
李成接過了劉遞過來地絹帛,插手一禮,轉身向外走。
可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輕聲道:“君侯,樂叔擅奇謀,能一步三策,倒也不負他祖父之。然則,此人可用,卻不可重用,更不能讓其獨當一面,還請君侯慎之再慎。”
劉一怔,有些不解。
李成和樂叔的關系很好,相處也很融洽。
但是卻突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卻讓劉感到奇怪。
要知道,李成并不是一個嫉賢妒能地人。而劉,在樂叔拿下了:衍之后,也的確有重用之心。
他說這話,絕非無地放矢。
劉想了想,決定把這件事先放一放,再觀察一下樂叔吧。
“守慎放心,我當牢記此事!”
劉點了點頭,李成這才退了下去。
待李成退走之后,劉坐在屋子里,沉思不語,不斷地回響著,李成那一番話中的含義。
感覺著,李成的話,似曾相識。
來到這時代十余年了,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了。
然則有些東西,卻不會忘記。李成的這番話,與三國演義中,劉備白帝城托孤,何其相似啊。
所不同地,李成說的是樂叔;劉備說的,卻是馬禝。
難道說,樂叔和馬禝是同一種人嗎?只能做紙上談兵地趙括,卻不能做獨
的統帥?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確需要好生的觀察一番。
劉正在思考的時候,卻聽到門口腳步聲響起,車寧挑簾,走了進來。
“君侯,季布已經出了!”
“哦?”
劉起頭來,輕聲問道:“老車,:衍城中的狀況,現在如何?”
“蕭先生已經全盤接掌,正有條不紊的安排百姓入住。
百姓們也很平靜,沒有出現什么混亂……另外,曹先生已開始清點庫府,差不多明日可清點完畢。
君侯,那:衍長和烏廷威被關進了大牢,但不知如何處置?”
“讓樂叔先把守備役卒安頓妥當,且暫為:衍尉。”
劉沒有立刻回答車寧的問題,而是率先解決了樂叔地安排。
畢竟,人家拿下了:衍城,若是不聞不問,豈不是冷了人家的心。:衍尉這個職務,一方面可以掌兵,另一方面也算是限制了樂叔的權限,卻不會讓他感到不快,甚至還會很高興。
因為,劉手中,如今實打實的縣城,也只有:衍一座而已。
“老車,三千騎軍,可準備妥當?”
“都已經準備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大公子吵鬧著一起去,說是要為小公子報仇。”
劉家中的人呢,稱呼有點復雜。
按道理說,公子這個稱呼,一般指的是劉秦;大多數人稱呼劉巨的時候,要恭敬的喚句‘大爺’或者‘大老爺’。可車寧一把年紀了,論名聲,車寧成名的時候,劉巨還是個小孩子。
讓車寧叫劉巨‘大爺’?
肯定不合適……就這一點來說,夫人是堅決不贊同。
于是,車寧就稱劉巨為‘大公子’,而劉秦呢,則叫‘小公子’。至于將來劉再有了兒子……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現在的‘大公子’,特指地就是劉巨。劉的腦袋,有點疼了。
“大哥這是湊什么熱鬧?他又不會騎馬?”
車寧說:“老夫人也說,君侯數百里奔襲,要大公子跟隨。
其實,大公子也不是不會騎馬,只是騎術不算他精湛……不過君侯也不用擔心,馬配雙鐙,大公子應該沒問題。了不起,多配兩匹馬,中間可以換乘,想來耽擱不得君侯地事情吧。”
“我大哥,威脅你了?”
車寧老臉頓時一紅。
威脅嘛,倒也談不上。只是認賭服輸而已……
剛加入劉的隊伍時,車寧聽人說,這支人馬當中,武藝最高,殺傷力最強地人,并非劉,而是那樓倉三熊之一的巨熊劉巨。灌嬰甚至說,車寧武藝雖然不差,但排除了劉外地話,最多也就是排在第三位。這還沒有算上丘那廝,若論技擊之道,丘可排前三。
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劉巨,還有一個就是在巴蜀的劉信。
別看車寧年紀大了,可這爭強好勝之心,卻絲毫沒有減弱。劉的武藝,在十年前他領教過。
十年前,車寧和劉在伯仲之間。
但十年之后,車寧很清楚,老不以筋骨為能,真拼起來,他不是劉的對手。
可這并不代表,他會認可劉巨。于是在銅駐扎的某個清晨,車寧在灌嬰等人的挑撥下,找到了風雨無阻,每天都要練功的劉巨。結果,他只接下了劉巨六棒子,就不得不棄械認輸。
其后,還被劉巨逼著簽下了城下之盟……否則劉巨就要宣揚他地戰績。
車寧也是個要臉面地人,成名那么多年,如果傳揚出去連劉巨十擊都沒能擋住,豈不丟人?
這次劉秦受傷,更有可能將來,一只手臂可能廢掉。
劉巨焉能不怒?
不過劉巨也知道,劉未必會同意他參戰,畢竟他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護家里人。別看劉巨魯直,卻也算傻。他沒有直接找劉求戰,而是找到了車寧,讓車寧前去為他說項一番。
所謂性命有價,信諾無價,車寧就過來了。
看車寧期期艾艾的樣子,劉嘿的笑了起來。
劉巨和車寧地事情,他也清楚。
“既然如此,你告訴我大哥,一個時辰后出,我可不會等他。”
車寧長出了一口氣,連忙拱手答應,轉身要出去。可劉卻喊住了他,“老車,我大哥隨我出征,家里卻不能沒有個人看著。既然他要去,那你就留下吧……我一家老小,就拜托你了!”
“啊?”
車寧聞聽,有懊惱,有感激,還有一絲不甘。
他也想去大殺四方,但同樣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真的不適合長途奔襲。劉這是給他留著面子呢;而另一方面,劉把一家老小托付給他保護,這又是何等的信任,何等地重視?
深吸一口氣,車寧再次拱手應命。
“烏廷威先留下吧!”
劉突然道:“想當年,烏氏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我,保護我……這份恩情……若非是迫不得已,我真不想和他撕破臉。先留下那烏廷威吧,一切待我從五原回來,再做計較。”
“喏!”
“至于:衍長……”
劉笑了笑,“我今出征,欲拔頭籌,正需一人祭旗。反正留著也是浪費糧食,且拿他祭旗!”
語氣很是柔和。
但在這種輕描淡寫之中,已流露出一種上位者的果決之氣。
車寧神色一肅,躬身應道:“喏!”
如今的劉,再也不是那個十年前,出現在宋子城,向他請求燕酒秘方的販酒小兒了。十年,讓他已成為了一個殺伐一方的諸侯!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
來自北方的朔風,罡烈而兇猛,掠過一望無際的平原,卷起了滿天地雪花。分不清楚,那些是天上來,哪些是風卷起。天地一色,被暴雪所覆蓋,整個世界,都顯得混混然,不甚清晰。
烏氏坐在火塘邊上,手捧著一卷書,有點心不在焉。
“烏信啊,應元走了幾天了?”
“啟稟老爺,大少爺這才走了四天。”
“那差不多應該到陽山了吧……”
“算算日子的話,應該到了!不過這么大的雪,恐怕不太好走,估計要晚兩日,但不會太久。”
烏信,原名李信。
,此李信,非彼李信。
他和李成的祖父,一點關系都沒有。
原本是生活在河湟地區的羌人,后來部族被滅,就成了奴隸,被烏氏買了下來。算算時間,這烏信跟隨烏氏,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了,可算得上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仆。
烏氏堡有四名家將,分別是以果信命名。
但實際上呢,真正屬于烏氏堡核心的人,只有烏信和另一名隨烏應元前往月氏國的烏智兩人。
烏勇和那個被劉殺死的烏果,都是在抵達九原后才加入地人。
烏氏聽罷烏信的話,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晚上,眼皮子跳地很厲害,心神不寧的,總感覺著,好像要生什么事情……烏信,那廣武君劉,如今已到了什么地方?”
“三天前,劉人馬開始出動,其前鋒軍今天晌午時,抵達河南岸……不過我估摸著,這么大的雪,他們恐怕是過不得河。:衍那邊也非常平靜,也沒什么動靜。老爺,要我說啊,您就是太高看那個廣武君了……他現在可比不得從前,拖帶著那么多流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那還能撲騰出什么亂子?再說了,他敢在這邊作亂嗎?就不怕上將軍幾十萬大軍?”
烏氏披散著頭,撓了撓頭。
“我也是這么覺著,畢竟王離幾十萬北疆大軍出動,掃平這山東之亂,也只是時間地問題。
劉敢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在九原郡鬧事?
可不知為什么,我就是覺著有點心神不寧。那劉,當年可是能用幾百人,擋住十萬匈奴地家伙……”
烏信笑了,“老爺,那都是什么年月地事情了?
我常聽您說,此一時彼一時,八年前劉過是個小小的倉令,當然要拼了命的去奪取功名;可現在呢,他名聲也有了,地位也有了,是否還有八年前那份膽略,我覺著都是個問題。
你不是常說,這富貴名祿最是殺人不見血嗎?管你如何英雄,這溫柔鄉中,也會消磨殆盡。
八年前的劉,能勇冠三軍;可不代表著八年后地今天,他劉依舊是英雄啊!”
烏氏笑了!
用厚厚的手掌,拍了拍烏信的肩膀。
“烏信啊,老爺沒有白費心思,你這話啊,正說到我心眼兒里去了。
就是,我怕個甚?他劉再厲害,可我烏氏也差……經營九原兩載,難不成還會怕他?
到了這邊,他是龍,得給老爺我蜷著;他是虎,也得給老爺我趴著。
就上將軍給咱們撐腰,我倒要看看,他劉能有多大地膽子……哦,廷威也應該回來了吧。”
“這么大的風雪,孫少爺肯定給堵在路上了。”
烏信連忙說:“要不,等天一亮,雪小了些之后,我就派人去迎一迎,如何?”
烏氏看了看大廳外席卷漫天的風雪,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那天一亮,你就去辦。”
“喏!”
烏氏喝了兩杯溫酒,總算是穩了一下心神。
自己這恐怕是庸人自擾吧!
他端著酒杯,自嘲似地搖頭苦笑一聲。想當年,他白手起家,何來這許多瞻前顧后?可這家業越來越大,心思卻比以前小了許多,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有一點比不上了。若是在從前,一個區區的劉,又怎會放在他烏氏的心上?哈,這也正應了那句話,歲月催人老!
不過細想一下,烏氏又覺得,確需要感激一下劉。
當初若非是劉給他出主意,讓他從烏氏遷移到九原郡的話,又怎可能會有這么大的展?
不到九原,還真不清楚,這塊荒蕪的土地上,蘊藏著如此眾多地機會。
這該死的九原郡,倒的的確確,讓烏氏的事業,更上了一層樓……
“你劉非池中之物,若不是如此,我定會掃榻相迎,與你如當年在烏氏堡那般,痛飲一番。只可惜,這一座山上,卻容不下兩頭老虎。我烏氏榻邊,豈能容得你劉酣睡?
劉君侯,實在是對不住了!”
烏氏喃喃自語,突然嘿嘿的笑了起來,將杯中的酒,呼的一下子潑灑在熊熊的火塘子里。
的聲響不絕,一股白色地霧氣,竄起。
這大廳之中,頓時彌漫著濃濃的酒香……
夜深了!
風雪在過了子時之后,也越來越大了。
烏氏在喝了幾杯酒之后,終于穩定下了心神,回房睡下。
不過,烏氏睡得并不是很死,并且在睡夢中,不斷浮現出劉面容。大概快到丑時,他突然間一聲大喊,呼的坐了起來,一身淋漓地冷汗。那千嬌百媚的小妾,被烏氏驚醒。
“老爺,您這是怎么了?”
烏氏心跳急促,閉上眼睛,努力地做了幾次深呼吸,而后長出一口氣,現出一種頹然之色。
“沒事兒,只是做了個夢!”他披衣而起,“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也不管那小妾是什么反應,烏氏徑自披衣而出。他總不能告訴小妾,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烏應元和烏廷威血淋淋的朝他呼喊,然后就顯出了劉,手持利刃,獰笑著向他逼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想必是這個原因吧……
烏氏走出臥房,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坐著,看著面前火塘子里,那漸漸微弱的火光。
“來人啊,添些火炭來?”
他大聲叫喊,可是卻沒有人回應。
“來人啊,給我添些火炭來!”
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人出來答應。按道理說,這府里有值夜的人,怎么會沒有人回應呢?
即便是睡著了,或者因為風雪太大,聽不見,卻也不應該如此冷清啊。
烏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呼的站起來,“來人啊!”
話音未落,卻聽門外傳來了一個陌生,但又有些耳熟的洪亮聲音:“烏氏君,敢問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