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剛離開半天,就鴻燕傳書!菲兒,菲兒!”陸無雙搖頭感嘆,伸手逗弄這只神駿異常的鳥兒。
這只神鳥菲兒與程英陸無雙表姐妹也熟悉,歪頭看了她一眼,黑鉆般的眼珠轉了轉,將渾圓的小腦袋蹭了蹭她的玉手。
蕭月生打開淡紫錦囊,在香囊淡淡的幽香中,攤開薄如蟬翼的素箋。
素箋極薄,程英自背面能看到上面的字不多,只有寥寥數行。
“是山莊出什么事了?”見蕭月生兩道不粗不細的眉毛輕輕皺了一下,程英忙問。
“不是山莊的事。”蕭月生將素箋自然的順手遞給程英,搖了搖頭。
陸無雙伸出素手,兩指自中間的銀盤中捉了一只鮮紅的螃蟹,試著遞給菲兒,她也知道,菲兒不吃外人給的東西,但越是不吃,她越想試試看,說不定有萬一呢。
“元鎮這次有麻煩了!”程英三兩眼便掃視完,細彎的眉毛亦輕輕蹙起,望向蕭月生。
“怎么了,表姐?”陸無雙見菲兒不吃,很不甘心,將鮮紅的螃蟹轉來轉去,追著菲兒的嘴,聞言抬頭問道。
“江南武林死了兩個人,據傳是元鎮下的毒手!”程英將薄如蟬翼的素箋小心疊起,遞還蕭月生,光潔如雪的秀雅面龐露出沉凝之色。
“元鎮?!”鮮紅的螃蟹停在半空,陸無雙有些不信的望向表姐:“不會吧?……元鎮可是個很老實的孩子啊!”
“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待弄清楚了再說罷!”蕭月生擺了擺手中淡紫的錦囊,表情平靜,渾若無事。
他對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菲兒笑道:“菲兒,給無雙一點兒薄面,就收下這只螃蟹吧,……回去告訴小玉,我知道了。”
他說話的模樣,儼然將菲兒這只神鳥當成了一個人,一旁的陸無雙也笑道:“就是就是,給姑姑一點兒面子嘛!”
菲兒的眼睛眼瞳很大,眼白很小,瞳如黑鉆,白如水銀,煞是好看,令人禁不住看了還想再看。
它轉了轉黑鉆般的眼瞳,輕輕點頭,隨即一顫,被陸無雙兩根纖纖手指捏著的螃蟹驀然出現在它利爪下,按于桌上。
陸無雙動了動空空如也的兩指,心下高興,咯咯笑道:“這小家伙動作倒快!”
一聲清鳴聲悠悠響起,清越悅耳,白影一閃,菲兒已穿過氈簾的邊縫,消失不見。
“來吧,咱們接著吃!”蕭月生將淡紫錦囊收入懷中,拿起竹箸,呵呵笑道。
程英陸無雙表姐妹也隨之拿起竹箸,程英夾過一只鮮紅的螃蟹,然后放下竹箸,修長的玉手僅出食指與拇指,優雅的掙下一只蟹前閘腿,猶豫了一下,還是強忍羞澀,放到蕭月生的玉碗里。
陸無雙倒也知趣,裝作沒看到,夾了一箸竹筍,咀嚼咽下后,再喝了一口玉碗中的蓮子粥,出聲道:“蕭大哥,元鎮那孩子為何殺人?”
蕭月生以竹箸夾起程英送的蟹腿,將里面的蟹肉吸入嘴中,笑著搖頭:“據說是圖財害命罷。”
“不可能!”陸無雙馬上搖頭,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不可能!……蕭大哥給他的盤纏,足夠他花一輩子的了!”
她以玉手支著光潔的下頜,帶著沉思狀:“若說,他與人比武,失手將人打死,那我相信,哼,說他圖財害命,純粹是胡扯嘛!”
“無雙你就別操心了,凡事不可結論過早,看看再說!”蕭月生溫和笑著,再次接過程英遞過來的蟹腿。
他淡然的態度令陸無雙急:“蕭大哥,你好歹也是元鎮的救命恩人吶,送佛送到西,再出手幫幫他唄?!”
蕭月生笑了笑,不說話,只是專心對付鮮紅的螃蟹與程英遞過來的蟹腿,將陸無雙晾在一邊兒。
“行了,無雙,吃完飯再說吧!”程英向表妹打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說。
陸無雙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太著急了,既然菲兒傳信過來,自然是還關心張元鎮,自己根本不必多操心。
吃過了午膳,蕭月生陪著程英,兩人在桃林中漫步,漫無邊際的閑聊,極是悠然。
程英仍舊穿著寶藍套裙,月白夾襖,身材修長而優雅,活脫脫便是一位現代社會的職場女子。
“大哥,元鎮怎么辦?”程英撥開擋在胸前、似欲輕薄自己的桃枝,螓首轉向蕭月生。
“可能是被人陷害,小玉已經派人過去,……若真是他做的,也只把他送回去!”蕭月生打量著周圍綻放的桃花,淡淡說道。
“他還是個孩子,從小也沒接觸過別人,不懂得人心險惡,也怪不得他。”程英有些憐惜的嘆了口氣。
蕭月生笑了笑,兩人默默的走在桃花林中,穿過桃林,來至海邊,然后沿著海灘慢慢散步,走了一圈,然后各自回屋午憩。
慶元府廣德湖畔
一片蕭疏的紛雜樹林旁,陽光之下,刀光劍影閃爍,金鐵交鳴之聲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時而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周圍浮著淡淡的腥氣,武林中人會知曉,那是血腥之氣。
這片樹林恰能擋住別人的目光,約有十幾個人圍成一個圈子,正中僅有一人,身著青色長衫,手握一柄長劍傲然而立,靜如豹伏。
劍光如霜,在陽光下閃著爍爍的寒芒,定是一柄非凡的神兵利器,看其周圍斷落的劍尖,亦可知此劍之鋒利。
一截血淋淋的手指落于他腳前,劍上光潔如鏡,滴血未沾,持劍之人頭發披散,有些狼狽,隱隱能看清其面容,輪廓深重,線條堅硬,膚色古銅,面龐上卻仍殘留著幾分稚氣,正是蕭月生當初所救下的張元鎮。
一陣清風自不遠處的湖面掠來,穿過樹梢,他的亂發僅是動了動,溫漉漉的頭發,豈是清風能夠吹起?!
他目光透著憤恨,亦帶著幾分嘲笑,望著周圍虎視眈眈的眾人,毫無懼色,臉上反而露出鄙夷的冷笑。
“人不是我殺的!”他再次冷冷說話。
“不是你還有誰?!……我便是想殺孫老英雄,還沒那個本事呢!”人群中有人嗤笑。
“姓張的,你也甭狡辯,孫老英雄武功高強,能令他一掌斃命的,整個江南武林,也就你有那個掌力!……照我說,你也甭掙扎了,老老實實受死便是,免得受那份活罪!”一道頗為豪邁的聲音亦自人群中響起,語氣還頗是懇切。
“哈哈……,你們這些無恥小人,全是傻瓜蠢貨!殺你們真是污了我的手,……來吧,不怕死的就來吧!……看你們的命硬還是我的劍利!”
張元鎮氣急而笑,殺機大起。
“快來,快來,在這兒,那個張元鎮在這兒!”周圍又有人以輕功飛躍而至,又是十幾人圍了上來。
原本的人群不由精神大振,那斷了手指之人面色蒼白,卻是硬氣,捂著手指,哈哈大笑:“哈哈……,姓張的,看你猖狂到幾時!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哼!”張元鎮冷冷一笑,長劍一振,清鳴聲如同龍吟,直沖云霄,令周圍的一些人望向長劍的目光再次閃亮,如此神兵利器,得之如虎添翼,誰也不想錯過。
后面的這十幾人穿著各異,有高有矮,卻俱是目光銳利,手執兵刃,面色冷肅,匆匆而至,有兩人甚至帶著孝箍。
他們與周圍的十幾人低聲交談,不外乎討論中間被閑之人的招式路數,輕功如何。
看到這些人的到來,張元鎮濃濃的眉毛微皺,感覺到了麻煩,自己的武功雖強,但尚未達至無視人數的絕代高手之境。
他輕輕向前踏出一步,周圍的人頓時如臨大敵,亦隨之后退一步,仍將其緊緊包圍在圈中。
張元鎮目光一轉,周圍諸人只覺如同電光一閃,不由的微閉雙眼,不敢與其直視,眾人省悟,這廝竟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功力!
他們非但不為張元鎮的手下留情而感激,反而大是憤怒,不再后退,有人大叫:“大伙兒一塊招呼,宰了他,替孫老英雄報仇啊——!”
“殺啊——!”人們紛紛舉起刀劍,直沖向張元鎮,熱血上涌,腦海中唯有殺死他這個念頭。
張元鎮緊抿嘴唇,古銅色的臉上毫無懼意,只是冰冷一笑,將得贈于桃花島的寶劍歸鞘,兩手輕輕一拍,直接以雙掌拒敵。
“當當”的金鐵交鳴聲不絕于耳,如同鐵匠鋪中數人同時打鐵一般密集。
張元鎮的一雙手掌絲毫不懼刀砍劍刺,直接以掌對其鋒銳,肉掌如同鐵掌,直擊直斬,毫不閃避,撥動紛紛砍來的刀與刺來的劍,令他們互相交擊。
他手掌上戴著無色的手套,也是得自蕭月生所贈,由天蠶絲去除顏色所織而成,不畏刀劍,寒火不侵,實是珍奇的寶物。
數掌之后,體內的怒濤訣威勢已起,而人群已無法保持原本的圓形,他展開步法,步法他雖未得自觀瀾山莊所傳,但被楊若男指點了幾句,受益匪淺,已是精妙異常,如同游魚般在人群中穿梭,滑溜如泥鰍,合圍之勢告解。
他以長劍對敵,便是手下留情,憑寶劍之利,僅將對方的兵刃削斷,自會令其忌憚,不敢輕易上前。
他收起長劍,便是將蕭月生所叮囑的不可輕易殺人的話拋卻,狠下心來,要痛下殺手。
他殺心卻越來越盛,將要殺人之際,一聲長嘯驀然自天外傳來,宛如龍吟大川,虎嘯山林。
長嘯聲震人心魄,卻悠遠而浩蕩,綿綿不絕。
正殺得眼紅的諸人紛紛收手,望向長嘯傳來的方向,心下震撼,不知是哪位絕世高手出現。
長嘯聲并未因眾人的住手而停歇,反而如同漲潮的海水,越來越強烈,一浪高過一浪。
周圍諸人不少紛紛盤膝坐下,凝神運功,他們已感覺到了體內的血氣正隨著不斷涌來的長嘯聲而震蕩,惡心氣悶的感覺漸漸濃郁。
只是,冷冷站在一旁的張元鎮卻是他們一大威脅,說不定當自己運功時,他來個偷襲,那將防不勝防。
分心之下,體內越發不堪,到了最后,已有人一口熱血噴出,癱軟倒地,昏迷過去。
張元鎮此時卻心下驚異,他只是覺得嘯聲大了一點兒,并未覺得有何異樣,反而對這聲音隱隱有親切之感。
“不要殺人,到慶元城悅來客棧甲五號找我!”清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隨即嘯聲停止。
張元鎮打量四周,卻見除了自己,周圍竟無一個能夠站立之人,紛紛癱軟于地,功力高深的,僅是神色委靡,弱一些的,已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一嘯之威,竟至如斯!張元鎮心下亦是驚異不已,只是為何自己竟不受影響,絲毫未感不適?
莫非發出嘯聲之人,竟能將嘯聲控制自如,分清敵我?他不由笑了笑,笑自己異想天開。
剛才給自己傳音之人看來便是發出嘯聲之人,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卻有如此可怖的功力,定是桃花島的人!
當初他在桃花島上得傳流風訣,嘯聲傳來,流風訣自然動轉,順勢而行,并未受嘯聲所蘊功力的影響。
張元鎮既知是桃花島這人前來,便也未違其意,只是他畢竟年輕質樸,愛憎分明,恨意未消,臨走之際,向每人都踢了一腳,未用功力,僅是解解氣,圖個痛快。
張元鎮很容易便尋到了悅來客棧,找到甲五號房。
敲了敲門,房門被拉開,一張陌生的臉孔出現在張元鎮面前。
他微微一愣,那人已面露微笑,伸手笑道:“張少俠請進吧,在下蕭靜暉,遵從玉夫人吩咐,前來與張少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