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這么一說,好像我便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一般了。”蕭道寧以手揉頰,扭動了一下脖子,“看來我二十幾年跟皇姑姑接觸還不如你一面之緣啊。”
所以說聽我的沒錯啊,你便安心掏錢,其余的么,我來就好,保羅笑嘻嘻說。
國舅爺辦事還是很利索的,立馬認真起來,這邊禁軍軍官們也都享受完了捏背捶肩,于是結帳出門,剛到門口,外面進來一位四十來歲不算高大的漢子,看模樣便也沒什么出眾之處,只是雙目特別有神罷了。
蕭道寧見了此人,頓時臉上神色一整,恭恭敬敬彎腰行禮,“大元帥。”
那人嗯了一聲,四下看看,然后盯著保羅,銳利的眼神便似乎要刺穿保羅一般,“你便是大宋國使節陳保羅?”
在下便是了,敢問……
保羅話還沒說完,那人冷哼一聲,“若是呼倫有什么差池,你便也別想回大宋了。”說著一甩袖子進了里面去。
Shit,這人誰啊,這么拽,保羅莫名其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那野蠻郡主呼倫瑤的什么親戚。
他便是北院大王,曾經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我大遼第一高手,呼倫的師傅,耶律休哥老大人。蕭道寧說到這位,口氣很是尊敬。
“我管他是誰,該死的,還威脅我。”保羅惱了,“感情我能不能安全還得看那刁蠻丫頭的態度啊?要是她栽贓我說我調戲她,豈不是我的小命就得交待在這兒了?”
蕭道寧苦笑,“呼倫那刺猬脾氣便也是被嬌慣出來的,少保你大人大量,何必,躲著她些就是了。”他心說你還沒見她老子梁王殿下那脾氣,大遼國橫過來走的主兒,要不然呼倫那美貌,怎么也算得宗室前三的美人,怎會沒人敢招惹。
“下次見面我便偏要招惹她,我還就不信了,你還跟皇太后說她對我有意,該死的,傻子才喜歡這錘子郡主。”保羅發狠,他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你拿笑臉迎他他便客客氣氣,你暗中使壞,他比鬼還奸猾呢。
“好了好了,咱們不談這事兒,辦正事要緊。”蕭道寧扯了他就走,“我先帶你去上京最好的鐵匠鋪子。”
眾人到了寧爾博街,這里是遼國禁宮下屬兵器作坊一條街,剛拐進來,便聽見叮當叮當的鐵器敲打聲,一眼看去,一家連著一家的鐵匠鋪子,怕不有上百家之多。
“待會兒這位可是遼國第一匠師,你跟她一說,保管就能明白。”蕭道寧拉了保羅進了一家其貌不揚的店面,里面熱氣蒸騰熱浪滾滾,一個精赤了上身肌肉虬結的契丹漢子正在低頭拿鐵錘一下一下敲打在一把剛出爐的刀坯上,火花四濺。
“國舅爺,您怎么來了?”那大漢看見他,趕緊放下手上活計,滿臉憨笑,拿圍裙擦了手,準備拿凳子請蕭道寧坐下,四下看看,抱歉一笑,“您瞧,我這兒連個坐的地方都沒……”
“和尚,你別客氣,我是來找觀音奴的。”他滿臉兒笑,這鐵匠乃是蕭氏家奴,大名蕭和尚,姓蕭的并不全是貴族,姓耶律的當街賣水的也不是沒有。
保羅一干人對遼國檳鐵聞名已久,便四下打量了起來,王不破對檳鐵打造的長槍嘖嘖不已贊不絕口,寧致遠等幾個卻瞧那腰刀垂涎。
正在這時候,從里屋走出一位大姑娘來,一頭長發便全部挽在頭頂用青布扎著,身上穿著青布褂子,長袖便用布帶扎在胳膊上,露出光潔的肌膚來,小臂上兩條肌肉輕微隱現,想必常常掄動鐵錘,下面系一條青布折裙,一雙天足便露在外面穿了草鞋。
“你怎么來了?”這大姑娘看見蕭道寧后全沒一絲兒好氣,大白眼一個瞪了過去,她哥哥蕭和尚撓了撓頭,只會憨笑,又低下頭去對付手上的家伙,掄了大錘一陣敲打。
國舅爺瞧這位姑娘卻是老老實實的,全沒一點當朝國舅的架子,“觀音奴……”
“我這兒容不下您尊貴身份,請回。”大姑娘一瞪眼,旁邊正在拿一口檳鐵腰刀試試到底會否吹毛斷發的保羅聽見,嚯,這說話的是誰?敢于這樣跟當朝國舅說話,感情也是個眼高于頂的主兒,回轉了身子一看,頓時暗贊。
姑娘天生兩道烏黑秀眉,大大的雙目略分,恰如精致的磁娃娃一般,小巧瑤鼻暗紅色菱型小嘴,一張蘋果一般的臉蛋兒,腮幫子上還帶著天然日照的紅色,修長的脖頸便如天鵝一般,由于天氣熱,姑娘胸前鎖骨都能瞧見,恰是那種標準的美人骨,真是個讓巧卓打扮失顏色的天然美女。
看見保羅轉身,蕭道寧好比看見了救星,一把扯了他過來,“觀音奴,我今兒來可是有正經事。”
姑娘撇嘴,說,你堂堂國舅爺會有正經事?弄得蕭道寧臉紅不已,旁邊保羅一看,定然是國舅爺暗戀人家,倒是暗笑不已,伸手摸了圖紙出來,“姑娘請了,在下便有些東西要打造,便請過目。”
蕭觀音奴鼻孔出氣,心說不知又是哪家權貴子弟,卻依然拿眼瞧了瞧,不瞧還好,一瞧之下動心了,“這是……難道是……翅膀?”
“這都能瞧出來,姑娘果然聰慧。”保羅挑起大拇指,“你看,這骨架便從肋后穿過,下面綁在胳膊上,鐵骨聯動,隨著胳膊動作,便能扇動翅膀,上面再蒙上皮革……”
“能飛么?”蕭觀音奴眼睛里面露出渴望來,人類向往像鳥兒一般飛在空中可是太正常不過的想法,保羅笑著搖頭,“若是我,自然能飛,若是姑娘,便飛不了……”
為什么?姑娘問話倒是傻,保羅笑笑,“在下身懷武功,憑借這個,飛個百十丈不成問題,可姑娘卻是常人,怎么能飛。”
蕭觀音奴哦了一聲,一臉兒失望,保羅突然露齒一笑,“姑娘若能三天內打造出來,我倒是能帶姑娘上天飛一回。”
這話一說,蕭道寧急紅了眼兒,蕭觀音奴滿臉兒喜色,頓時兩廂不同。
“我先研究看看。”姑娘把圖紙拿了伸手撩了一絲兒滑落的秀發攏在耳后,動作輕柔自然,全沒造作,保羅挑眉一笑,卻被旁邊蕭道寧一把拽過了一旁,壓低了嗓子說:“少保,你可是要撬哥哥我的墻角?”
咦?這是什么話,保羅假意兒驚訝,蕭道寧瞪了他一眼,可看保羅眼神清澈,全沒一絲兒嘲笑,頓時嘆氣,垂頭喪氣說道:“隨你了,反正她也瞧我不上眼。”
“這話可是你親口說的啊。”保羅笑著壓低了嗓子,“不吃醋?”
“滾你奶奶的,哥哥我心情不好。”蕭道寧假笑,心里面卻難免失落,跟這樣的家伙做朋友好姑娘都被他勾搭走了,以后只能跟他逛窯子,千萬不能讓他瞧見別的良家。
“其實,道寧兄若是敢娶她為妾,我倒是能幫你抱得美人歸,你敢不敢?”保羅跟他咬耳朵,倒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國舅爺先是一喜,接著又沉下臉來,這怎么可能,自己肯,自己老子也不肯啊,娶家奴做妾,恐怕自己就要被族人趕出大門去。
“怎么,不敢?那兄弟我可就不客氣了,美人么,管她什么身份,合意的比如眼前這位,該當追來,簡直就是梅花鹿一般,天然清水省雕琢,不合意的,比如呼倫瑤,整天拎一對大錘子,郡主也不鳥她。”保羅笑著拍了拍他肩膀,“女人只有兩種,美的,不美的。”
對他的淫賊論調,蕭道寧只能苦笑,轉首看去,蕭觀音奴便低首認真看著手上圖紙,陽光從外面射進來,她恰好站在陰暗面朝著光的地方,灰塵在陽光下飛舞,繞在她身邊頓時成了無數襯托,配上一身簡單的青布衣裙,當真便是保羅所說,天然清水省雕琢,一時間胸中隱隱痛,卻又不敢拿了勇氣出來。
“忘了告訴你做淫賊最重要一點,想泡的就要去泡,顧慮太多是不行的,泡妞當前,什么家族朋友全部得忘掉,如果你好友看上你喜歡的姑娘,難道你還送了她不成?”友人之間互贈美妾艷婢在這社會乃是常事,不過保羅可不會那么干。
看他發呆,保羅一拍他肩膀,“道寧兄,你還欠缺王霸之氣啊。”說著施施然走過蕭觀音奴身邊,“可看得明白。”
“這里便有些不懂。”蕭觀音奴伸指兒點在圖紙上,“這曲翼處如何轉動?怎樣才能不讓它失去平衡?”
“你看,這兒便是連接在背上,有檳鐵打造的鐵條支撐做成背心,要足夠輕足夠堅韌,龍骨從背心旁穿進胳膊,便在這里,隨著胳膊的動作,聯動龍骨,這兒,這兒,一根帶動另外一根,便能扇動翅膀,當雙手筆直伸往前方,龍骨恰好拉到足夠的角度,整個翅膀便會全部張開,上面蒙了皮粘滿鵝毛,便可以如鳥一般盤旋。”保羅借著說話,把臉頰差一點貼到姑娘修長的脖頸上去。
聽他仔細解釋,蕭觀音奴聽了入神,等他說完半晌才反應過來,這笑起來一口雪白牙齒漢人打扮的公子哥鼻孔里面熱氣正噴在自己脖子上,頓時臉上微紅,趕緊直了身子,不遠處蕭道寧看了,不由唾罵保羅使風流手段,同時也唾罵自己,他奶奶的,還國舅爺呢,連個女人也搞不上手,真真是錘子都不如。
“怎樣?幾天能打造好?我要兩對,不,三對。”保羅笑著也直了身子,淫賊也并不是死皮賴臉要占人家便宜。
蕭觀音奴搖頭,“不行,最多兩對,這些俱都是極薄的鐵骨,吃功夫著呢。”
“兩對就兩對,如此拜托姑娘了。”保羅后退一步,唱了個肥諾,弄得蕭觀音奴滿臉兒紅暈,心說這人怎么酸溜溜的盡學漢家兒郎。
“公子這是自己設計的么?”她有些好奇,這東西一看就是深思熟慮出來的,若不是學有所長怎么能弄出來,保羅笑著說的確是在下隨便思量出來的,接著又把打造數十份梢子盤龍棍和衣甲的訂單給了她,結果姑娘搖頭說不行,這三天全沒精力做別的,便給別家打造罷。
保羅這就匆匆拉了一干人出門,也不愿意跑遠,就在隔壁下了訂單,想了想,又回蕭觀音奴這邊給王不破等人每人添置了一口上好的檳鐵腰刀,配了鯊魚皮鞘,一口刀連刀鞘足足要四百貫,一般人還真買不起,王不破等人連說不敢,但最后還是笑嘻嘻收了,軍人嘛,對武器的愛好是必然的,尤其遼國檳鐵乃是出名的堅硬銳利,加上這家乃是國舅爺親口說的遼國第一匠師,這種地方出來的腰刀,怎么也得是削鐵如泥的。
眾人出門,遠遠走了,那蕭觀音奴跑出來,大聲喊:“喂,記得三天后準時來拿貨。”保羅笑著彎腰一禮,“姑娘,在下姓陳,陳保羅。”
其余一些鼓啊鈸啊鐃啊什么的,蕭道寧便說好辦,自家下人隨便采辦就可,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保羅笑著拍了拍他,“道寧兄,你這副嘴臉,兄弟我可有了負罪感,不是朋友之道啊。”
“感情你也知道不是朋友之道。”蕭道寧苦笑。
“我是說,你這表情妨礙我泡妞,非朋友之道,說的是你不是我。”
“你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小心日后碰上更加乖的。”蕭道寧被他弄得沒脾氣了,“接下來還要準備什么?”
“下面的東西你便幫不上忙了,要專業樂匠,你府上有么?”
蕭道寧沉吟了下,“丹東姐姐府上倒是有上京最好的樂匠。”保羅一拍手,“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正好要去耶律姐姐府上,我有一位朋友,乃是音律大師,正在她府上暫住。”
當下保羅便讓王不破等人先回轉使驛館,和蕭道寧坐了馬車往丹東公主府邸去了。
到了丹東公主府見了白花花和文丑丑,白花花一臉兒嗔怪,劈口就說:“你還知道來?耶律姐姐病了。”
保羅張口結舌,不會罷,真病了?我還以為那野蠻郡主亂說來著,蕭道寧也著急,一把扯了他就往耶律馨住的院子去了。
到了耶律馨居住的院子,四人匆匆上樓,剛到門口,箭豬郡主呼倫瑤正在門口,旁邊一位鵝黃色衣裙的不是黃瓊郡主云貞又是哪個,看見保羅后粉面微紅,“大哥。”
蕭道寧便還以為對方叫自己,難得這位大遼第一美人如此主動客氣,還喜滋滋答應,結果保羅推了他一把,云妹妹那是叫我呢,看著云貞臉上表情,聰明如國舅爺自然曉得自己會錯意思表錯情,弄得頓時尷尬,再一次后悔結交了此人,跟這人在一起便一絲兒機會都沒有啊。
“你這淫賊來做什么?”呼倫瑤看見保羅,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捏起了粉拳,居然骨節還輕微爆響了兩聲,保羅難免鄙視,這種姑娘等一千年以后或許能大紅大紫,野蠻女友嘛,不過這年頭,鬼才喜歡,怪不得嫁不出去。
“皇姑姑聽丹東姐姐病了,便讓我來探望。”說實話蕭道寧還有些義氣,倒是給保羅遮掩。
“別人都行,就他不行。”呼倫瑤蛾眉高豎,杏眼圓睜,“這死不要臉的淫賊定然是欺負了馨姑姑。”
保羅忍不住反唇相譏,“你以為個個都是你這般沒事拎一對錘子找人家麻煩,死開,別擋大爺的道。”他剛才沐浴被耶律休哥刺激到了,此刻一點兒顏面也不給呼倫瑤留,你讓我不要怎樣,我便偏要怎樣,北院大王了不起么?在我保羅爺眼中什么都不是。
他說著大步走過去,一胳膊掃開攔在門口的呼倫瑤邁步進去。
耶律馨秀房雅致,里面此刻便都是一股兒藥味,他也沒心情去打量,大踏步就走進里間去了,呼倫瑤拔腿就追,“你這死不要臉淫賊……”
剛進房門,他便瞧見了耶律馨正病懨懨歪坐在床上,床邊一個契丹侍女正在端了一碗藥給她喝,大熱天的,房間里面還捂起了窗簾,耶律馨身上也搭了被子,果然病的不輕。
兩個箭步竄過去,頓時到了床頭,“耶律姐姐這是怎么了。”他說著就伸手去試探對方額頭,一觸之下滾燙,再看對方臉頰,通紅一片。
耶律馨昏昏沉沉,此刻驟然看見攪得自己心神不寧的人,驚喜之下,咕咚一下暈了過去,那侍女一聲尖叫,呼倫瑤也到了房內,頓時大罵,“混蛋,你要怎樣?我讓我皇祖母砍你的腦袋。”
“放屁,別來煩我。”保羅大罵,隨即坐在床邊摟住耶律馨,轉首看蕭道寧說:“有地窖藏冰么?”
蕭道寧趕緊點頭,大戶人家冬天藏冰夏天拿來冰鎮酸梅湯什么的自然不罕見,何況堂堂公主府邸。“趕緊讓人送冰塊過來。”保羅大喝。
“你又不是醫生,能行?”蕭道寧被他弄得沒脾氣,這家伙快趕上神仙了,無所不能,怕就不會生孩子,除了這個什么都會。
“少林傷科聽說過么?我師公乃是少林長老,我自小修煉少林秘傳易筋經的,你說我行不行?”保羅免不得要拉一個高大角色來狐假虎威,少林寺傷科天下聞名,遼國又是崇佛國度,自然少林寺的招牌便好使。
“那好,我趕緊叫人取來。”蕭道寧倒是知道少林寺的威名,天下五大正派之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