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漸遠,日西斜。
當一縷霞光彌漫在小小的山丘上,已然被廢棄的村莊里,只留下了溫諒和孟珂兩個人互相依靠的倒影。幾只不知從哪里鉆出來覓食的流浪狗,夾雜著周邊水池里的蛙鳴,歡快的在地壟間跳躍起伏,倒給這里平添了幾分生氣。
從頭至尾,溫諒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安靜的聽她提起那些往事,然后在必要的時候,給了對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這個時候的孟珂其實并不需要別人的安慰,也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她的傾訴更像是一種情緒憋到了極點后的宣泄,再說涉及到了家務事,誰是誰非,向來是一筆爛賬,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時間繼續流逝!
孟珂靜靜的靠在溫諒的肩膀上,清秀的臉蛋上洋溢著安寧的神色,低垂的眼簾下是長長的睫毛,隨著睡夢無意識的眨動,微微開啟的唇角,似乎帶了點少女般的憧憬和迷醉,比起現實世界里的種種,這時候的她,才得到了真正的安寧。
溫諒低下頭,凝視她片刻,輕聲道:“孟珂,孟珂……”
孟珂睡眼惺忪的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睛,茫然道:“幾點了?”
“七點多了,”溫諒看了下表,道:“天要黑了,咱們該回家了。”說話時不小心牽動到了被枕的麻木的手臂,嘴角些微抽搐了一下。孟珂呆了呆,才意識到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忙歉然道:“我怎么睡著了。壓痛你了吧?對不起……”
溫諒拇指食指交疊,在肩膀的穴位上按了幾下,酸麻的感覺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笑道:“又來?再說對不起,我可要不客氣了哦……”
體會著溫諒的關心,孟珂也是一笑,道:“知道了。不再說了,走吧。”
兩人站起身。順著來路攜手崎嶇而回,到了水泥路邊,孟珂又一次駐足回頭,望了望四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的失去了!
再轉身時,看到溫諒站在不遠處等著自己,夕陽的余暉撒在他的側臉,連帶唇邊那一絲淡淡的笑意,都仿佛這個人世間最美的畫面。
縱然似近似遠,縱然非親非憐,
可是,有這樣一個人在。終究讓她的心變得不再那么的彷徨和無助!
一路無話,將孟珂安全送到了家,溫諒隨即轉身離開。在回西苑的路上接到了雷方的電話:“老弟,我在金世定了包房,請了江菜系號稱廚神的楊大師傅掌勺,你趕緊過來,晚了可就沒這口福嘍。”
溫諒笑道:“真是不巧了,我這會還有事。實在走不開啊!謝謝雷哥的好意了,要不咱們改天再約?”
雷方還以為溫諒人在關山。不滿道:“多大的事啊,讓下面人去處理不好了嗎?”
“一點私事,非得我出面不可。”溫諒解釋道:“我下午的時候回青州了,就是往關山趕,時間也來不了……嗯,知道了,你們先等會……雷哥,這邊事急,要是你沒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先掛了啊?”
“等等,”雷方忙道:“還是先前咱們說好的那件事,我剛湊了一個億,準備今晚給老弟你送過去。”
“這個不急……再說現在銀行也都下班了,不能轉賬過戶,總不能給我一億現金扛回家吧。”
“轉賬明天也行,我不是尋思著今晚先把協議簽了嘛……”
“哈哈,來關山沒多久,雷哥的法律意識倒是比以前嚴謹多了!這樣吧,我后天回關山,到時候咱們再碰頭,如何?”
雷方本來是怕夜長夢多,不過再想想從朱子萱那聽來的消息,倒也不怕溫諒出爾反爾,笑道:“那也好,老弟去忙吧,后天見!”
掛了電話,溫諒搖搖頭,心急如此,還真不怕燙到了嘴。等到了西苑,常成已經站在門口等候,溫諒問道:“劉局長來了嗎?”
“剛打了電話,他正往這邊趕,估計四五分鐘就到了。”
溫諒點了點頭,進到房內閉眼休息了會,正盤算著今晚的行動,劉天來在常成的引領下走了進來。
“溫少,許書記臨時給我打電話,所以耽誤了一會……”劉天來不知是不是最近下基層比較多,本來就不算白的臉龐看上去更黝黑了幾分。不過他仕途得意,工作順心,在青州越來越有權威和地位,整個人的精氣神變化很大,用句通俗點的話講,就是印堂發亮,大運極佳!
溫諒指了指身邊的沙發,道:“坐吧,交代你的事都安排好了嗎?”
劉天來側著身子坐了,道:“都安排好了,碧水灣地下賭場四周的出口全都有人候著,另派了幾個干警冒充賭客在大廳布控,還有兩個女警今晚頂替做了貴賓廳的服務員,一旦目標人物入了局,等貴賓廳里把動手的信號遞出來,必定抓他個人贓并獲。”
“嗯,”溫諒沒有多問,這種事劉天來是專業,他說不會有差錯,就一定不會有差錯,道:“誰在那邊負責?”
“耿超,溫少你認識的,”劉天來小心的審視了一下溫諒的臉色,道:“其實還是我親自出馬穩固一些……要不,我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溫諒揮揮手,笑道:“你好歹也是正處級的大領導了,沒必要事必躬親,些許小事,交給耿局長就行了。你在這邊遙控指揮,有什么狀況,咱們也好隨機應變。”
不讓劉天來出面,實則有兩點原因,一來他現在名頭太大,樹大招風,一舉一動在青州關注的人太多。很容易招惹別人的目光,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二來溫諒想要的不是一擊致命,而是下套設局拿捏對方的把柄。劉天來可以做個緩沖和中間人,讓整件事看起來沒有那么的陰謀論。
“是!”劉天來想的沒這么多,對他而言,溫諒怎么說,他就怎么做,這是從當初青州政爭開始已經養成的習慣。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碧水灣那邊傳來消息。目標人物的車輛已經開進了碧水灣;十二點十七分,目標人物出現在地下賭場。在大廳沒有停留,直接去了安保嚴密的貴賓廳;十二點三十五分,目標在觀摩一局之后,開始親自下場;十二點五十八分。目標第一把贏了一萬三千七百元整……消息源源不斷的送過來,溫諒擔心的突發狀況沒有發生,直到兩點三十分,劉天來接到耿超打來的電話,行動完成,目標羅網,現場抓獲參賭人員五十七名,賭資三百五十七萬余元,是青州歷年綜合治理賭博違法犯罪成果最大的一次。
青州公安局。審訊一室!
耿超主持對目標人物的審訊工作,他以目示意身邊的工作人員可以開始,然后伸手旋轉臺燈。將刺目的燈光打在對方臉上,冷冷問道:“姓名?”
坐在審訊椅上的男人垂著頭,閉著眼,根本懶得搭理耿超。
“姓名?”
依然沉默!
“我問你姓名,聽到沒有?”耿超皺起了眉頭,聲音嚴厲了起來。
男人沒有抬頭。卻也沒再保持沉默,道:“我要見你們局長!”
正在做筆錄的工作人員道:“這就是我們局長。你有什么想說的?”
男人被燈光刺的睜不開眼,雙手又被銬住,無法遮擋,只能瞇著眼往這邊看了看,問道:“你是劉天來?”
耿超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工作人員道;“這位是耿局長,你的事耿局長就能做主,趕緊老實交代,不然有你的好看。”
“耿局長?沒聽說過!”男人大大咧咧的道:“把你們劉局長叫來,我只跟劉天來談!”
“這里不是你家,想找誰就找誰!放老實點,我再問你一次,姓名?”
男人趾高氣揚的道:“你還不配問老子名字,讓劉天來過來!”
耿超啪的一拍桌子,厲聲道:“不想談?行,把他帶下去,先關三天,三天后再提審!”
立刻有兩名公安上前要把男人帶走,他這才慌了神,犯事了不要緊,只要立刻擺平了,自然人不知鬼不覺,可要是在這里蹲三天,那真是黃花菜都涼了,道:“耿局長,別動氣,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放屁!”耿超火爆脾氣,罵道:“誰tmd跟你是自己人,想蹲馬步了是不是?”
男人雖然沒有進過公安局,卻也知道“蹲馬步”這一招的威風,掙扎著回頭喊道:“我是閔成業,關山來的,耿局你一定聽過我的名字……”
“帶下去!”
閔成業沒想到遇到了一個愣頭青,連自己的鼎鼎大名都沒聽過,可這個場合又不能把話說的太明白,要是真挑明了他的身份,那才是想圓都圓不回來。想想他也是后悔,怎么就暈了頭,跟著朋友到青州這鬼地方試手氣呢,都怪他說什么這家碧水灣從泰國和澳門新引進了賭局設備,不僅玩法比關山多,連花樣也新鮮,讓自己動了心,誰成想這么倒霉,竟然碰上了公安局的大掃蕩。
晦氣!
“嚷嚷什么呢,怎么回事?”
正混亂的時候,劉天來推門走了進來,耿超馬上站起,道:“報告劉局,今晚按照市里統一部署,進行了雷霆行動,圓滿成功,我正在審訊嫌疑人。”
“嗯,知道了,你們繼續,我也剛從許書記那里回來,他還問起今晚的行動成果,你們先統計個數字出來,尤其要抓幾個典型,讓我好往市里匯報!”
劉天來說完欲走,閔成業在背后喊道:“劉局長,劉局長,是我啊,我是閔成業。”
“閔成業?”劉天來停下腳步,疑惑的回頭,道:“這名字聽著耳熟,關山過來的?”
“對對,”閔成業有種遇到親人的幸福感,道:“關山,桑丘。”
他也只能提點到這了,幸好劉天來沒耿超那么不懂事,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快步走了過來,壓低嗓音,道:“這不是閔書記嗎,你怎么來了?”
“跟朋友過來玩,正好遇上了……哎!”
劉天來略一沉吟,對耿超招招手,等他走到跟前,道:“他的賭資大不大?”
“我們到現場的時候,他和另外五個人在vip包房里賭梭哈,繳獲的賭資超過了一百萬,幾乎是這次行動繳獲賭資的一半……”
“證據呢?”
“現場已經拍了照,也有人證,同房的幾人都錄了口供,證據鏈齊全……”
劉天來臉色嚴峻,猶豫道:“閔……閔老板,這事不好辦啊!”
閔成業急的跟剛死了老丈人似的,道:“劉局,一定請你幫這個忙,日后我定有回報。”
劉天來又沉吟了一會,對耿超道:“這樣吧,你們繼續跟進案子,把這位閔老板先送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