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幾個皂隸簇擁著一個身穿官袍微微有些發福中年人走了出來,這人圓圓的臉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通紅的酒糟鼻。看他身上的穿著打扮,應該就是仁和縣知縣蔡釗。
果然,跪在地上的那個白胡子老漢給那大胖子磕頭道:“大老爺,求求你給我們作主啊。我兒子死得冤枉啊!”
酒糟鼻哼了一聲:“張老漢,本官已經說過了,會詳查此事,你將尸體停放在衙門口,這算那檔子事嘛,衙門也不是為你一家開的,你堵著門,讓我們如何辦公阿?”
張老漢身后一個小伙子大聲道:“大老爺,我哥被王捕頭摔死,請大老爺給個說法,不然我們就將尸體一直擺放在這里!”
酒糟鼻皺了皺眉:“行了,本官現在有貴客,等一會再處理你們的案子!”說吧走下臺階來到孟天楚馬車前。
孟天楚已經下了馬車,酒糟鼻打量了一下,笑呵呵拱手道:“晚生蔡釗,躬為本縣縣令,敢問閣下可是孟天楚孟先生?”
孟天楚一聽,心中大定,這秦逸云果然沒有吹牛,聽蔡釗知縣的話語,看樣子這刑名師爺沒什么問題了。忙躬身道:“不敢,晚生孟天楚,見過蔡知縣蔡大人!”
前文已經說過,師爺與知縣的關系是聘用關系,由于師爺都是有專門才學的人,是知縣聘來幫助自己處理相關政務的,所以知縣老爺對師爺都很客氣,雙方常以平輩論交,很多情況下,知縣還常取下位,這知縣蔡釗是秦夫人家扶植才中舉當上知縣的,而孟天楚又是秦家推薦的,所以這蔡釗取下位自稱晚生,當然,孟天楚也不敢妄自尊大,也躬稱晚生,也都是相互尊敬的意思。
蔡知縣笑道:“孟先生一路辛苦,咱們進衙門說話。”說吧,與孟天楚邁步進了衙門。這時候衙門進車的便門已經打開,夏鳳儀她們乘坐的馬車從這里進了衙門,暫時停在天井里,也不下車,等待結果。
蔡知縣帶著孟天楚一直來到衙門花房,這是專門迎接貴賓的接待室。分賓主落座之后,先是寒暄了幾句,蔡釗道:“孟先生的到來真可謂及時雨,昨天晚生原來的刑名師爺已經辭聘回去了,眼下正短一個刑名師爺,您就來了,真是太好了。”
孟天楚也很高興,看來自己還真走運,卻不知那刑名師爺是因為什么辭聘而去,是這蔡知縣對他不好還是家中有事,又或者不能勝任?這話一時也不好意思問。
蔡知縣已經看了秦逸云后來補寫的那封關于秦夫人被害以及孟天楚偵破該案經過的信,長嘆了一聲,回憶起當年自己家中清貧,全靠秦家扶助才得以完成學業高中舉人走上仕途,感嘆之余,禁不住潸然淚下。
閑話說罷,蔡知縣叫跟班長隨周全拿來大紅“關書”(也就是現在的聘書)親筆寫了,站起身恭恭敬敬雙手遞給孟天楚,說道:“按理說,禮聘先生為幕,應該擺酒設宴,只是這兩天衙門出了點事,一時不便,容后補請。”
孟天楚起身客氣了幾句,雙手接過關書,這關書用紅封套套著,上寫孟天楚老夫子惠存。抽出里面大紅全柬,只見上寫“關書”二字,打開一看,上面寫著:“敦聘天楚孟老夫子,在蔡釗知縣任內,辦理刑名一事,月俸脩金二兩,到館起脩,謹訂。教弟蔡釗頓首拜。”
這就算正式聘用孟天楚為刑名師爺了,工資每月二兩。這在明朝中期,已經算是很高的工資水平了。要知道,明朝官員的俸祿都是很低的,正七品知縣每個月的俸祿折算下來,也就三兩左右,靠這點俸祿,別說請師爺請長隨,連養家糊口都成問題,只能想法設法找點外快,其中地方官主要的收入就來自于地方稅收的截流,俗稱“火耗”。
孟天楚的工資是二兩銀子,相當于月工資人民幣二千元。明朝嘉靖年間,一兩銀子可以購買大米二石,當時的一石約為九十四公斤左右,所以孟天楚的工資是二兩銀子,可以購買一百八十八公斤左右的大米,論斤也就是三百七十七斤左右。按照每人每月三十斤大米配置計算,可以養活十二個人。所以蔡釗給孟天楚的工資還算比較高的了。
隨后,蔡知縣又拿了六兩銀子雙手遞給孟天楚,這是聘禮。接著,讓跟班長隨周全在內衙安排一處院落給孟天楚一家居住。這師爺平日里都是在內衙幫助知縣老爺處理政務,也就是入幕之賓。所以也住在知縣老爺的內衙里。
孟天楚道:“既然已經受聘,東翁有何差遣盡管吩咐。”
蔡知縣面現為難之色:“按理說,先生一路勞頓,應當歇息兩天,只是眼下有一件為難之事,晚生無力處置,秦掌柜在信中提及先生一天之內連破兩案,真是天助我也,這件事恐怕要煩請先生出免調處了。”
孟天楚笑了笑:“東翁可是為衙門口停尸之事煩愁?”
蔡知縣嘆了口氣,點點頭:“正是,前日里,這張老漢與鄰居家鬧糾紛告到衙門里,晚生發‘和息票’讓捕頭王譯和捕快宋翔宇兩人前去調解,不料王譯失手將張老漢兒子張老大推dao,第二天上午死了,張老漢一家認定是王捕頭所為,所以從前天起,停尸在衙門口,要求追究王捕頭失手殺人的責任,還要賠償若干燒埋銀。”
孟天楚道:“這張老漢竟然敢停尸衙門口,怎地如此大膽?”
“先生有所不知,這張老漢一家是咱們杭州錢塘縣知縣沈乃春沈知縣的遠房親戚,這沈知縣與晚生一向不合,在后面撐腰想看我笑話的。而且,這件事情已經捅到了杭州知府柯乾柯大人那里去了,昨天下午,柯大人把我叫去,狠狠訓斥了一頓,說是這件事再不處理穩妥,他只能向監察御史據實稟報,以我處斷無能彈劾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