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看著陰德妃突然神情大變,一時還無法理解。此刻卻發現她極度恐懼然后又面如死灰,心中更添驚詫。
恐懼?她在恐懼什么?難道說,她發現到了什么極度危險的訊號?……能讓陰德妃感覺到兇險的能有什么事情呢?
難道說,她感覺到了皇帝的殺機?!
此刻,秦慕白的臉色也變了一變,眉頭緊擰目光凜冽,低聲道:“娘娘,何以如此惶恐不安?”
“不,沒什么。”陰德妃不愧是經歷過驚濤駭浪見過大世面的人,瞬時穩定了情緒,表情舒服過來,語氣也恢復了當初的輕柔,緩緩說道,“秦將軍,皇帝陛下能準許你來說服玲兒,說明了他對你的信任與器重。你且千萬不要辜負了陛下。其實玲兒也是年幼無知一時激動罷了,本宮已經快要將她說服,就不勞秦將軍費心了。”
“如此甚好。”秦慕白點點頭應了聲,心中卻道:這女人真會說話。她明明意識到了是皇帝“派”我來的,卻說成“準許”,換作了是我秦慕白自高奮勇的來勸說。這樣,就把皇帝擺在一個大度又寬宏的位置,而不是態度比較生冷和強硬的姿態了。
以柔克剛,無形之中照顧到皇帝的顏面維護了他的尊嚴,這大概就是陰德妃這么多年來,仍能活在世上并成為后宮四妃之一的法寶吧!畢竟,她陰氏一門是李家的世仇,而且李世民又是她的殺父仇人。
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堅韌、多聰明呢?……秦慕白心中暗暗驚嘆,再度打量眼前這個絕色傾城的陰德妃一眼,卻剛好與她四目相對。他發現,陰德妃雖然是依舊端莊高貴而且面帶微笑,眼神之中卻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驚悸與哀傷。
轉瞬的一刻,陰德妃很自然的將眼神挪開,淡淡微笑道:“將軍是想見一見玲兒嗎?”
“不,微臣多有打擾,這就告辭。”秦慕白起身拱手施禮,準備要走。心想,連逐客令也下得這么客氣委婉,真有你的。
“慢著!”
正當秦慕白要走的時候,一聲憤怒的嬌斥從屏風后傳出。高陽公主氣煞的沖出來,先是怒瞪了秦慕白一眼,然后沖著陰德妃咆哮起來:“娘,你為什么不跟他說實話?說什么你快要把我說服了,真是大大的假話!——秦慕白我告訴你,我是寧死不嫁房遺愛!寧死、寧死、寧死!你聽清楚了嗎?”
一時間,秦慕白和陰德妃都怔住了。
“你聽清楚沒有?”高陽公主對著秦慕白大聲叫道。
“聽得很清楚,恐怕連門外的宮人也聽得非常之清楚了。”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
“玲兒,你也未免太沖動了。”陰德妃長嘆一聲,頹然的坐了下來,搖頭。
“娘!我就不明白,為什么你要這么忍氣吞聲?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他了,如此德性的男人,怎配做我的駙馬?你明明也是不喜歡那個房遺愛的,為什么還要心甘情愿的讓女兒嫁給他?!”高陽公主生氣的大叫道,“總之,我不管你們說什么,我是怎么也不愿意嫁給那個呆頭呆腦的房二的!秦慕白,你回復我父皇吧,要么殺了我;要么,別讓我嫁房二!”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如果我真的這么回話,那我也只能給你陪葬了。”
“玲兒若死,為娘且能獨活?為娘也來給你陪葬吧!”陰德妃說著,眼圈變紅,聲音突然變得哽咽,以手捂嘴,強忍著沒有抽泣。
“你、你們!……你們怎么都這樣逼我呀!”高陽公主急了,一跺腳,索性放聲大哭,“為什么呀!為什么你們都要這樣逼我!嗚嗚嗚,我究竟做錯了什么,我為什么要嫁給那個糟糕的、我不喜歡的男人!”
秦慕白感覺一陣頭大。生平,他就最害怕女人和小孩子哭。眼下這一對母女,一個號淘大哭,另一個掩面啜泣……哎,真是造孽啊,分別是別人家的家事,怎么就把我攪和進來了?
趁這對母女哭的時候,秦慕白也在心中暗自思忖,尋思解決這件事情的穩妥方法。剛剛從陰德妃的神情表現,秦慕白隱約感覺出了一絲強烈的危機。如果猜得不錯,陰德妃肯定是意識到了皇帝的殺機。
再反過來一想,高陽公主的婚事,事關皇帝的顏面。對一個帝王而言,沒有比君威更重要的東西了。皇帝之所以派我來勸說高陽公主,恐怕的確是別有用心,或許真的動了殺機。我若是勸說不了高陽公主,那我們很有可能會一同下場悲慘。
也就是說,眼下,我秦慕白還和這對母女坐上了同一條船,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既然如此……我何不將那條惡毒的計策教給她?反正,別人殘好過我自己死……誰讓咱是被逼的呢?這要是再不絕地反擊,咱就可能要丟小命了!
不過,這條計策也未免太有風險了一點。因為這些個局中人,個個都是老奸巨滑的角色。李世民,房玄齡,包括那些關注著這件事情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要做到天衣無縫,實在是有些難度。
此刻,高陽公主母女抱在了一起,相擁痛哭。秦慕白想得入神,對眼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也聽不到她們的哭泣了。
“臭男人,你真沒良心。看到我們哭得這么傷心,也不來勸!”高陽公主突然從她娘懷中扭出頭來,梨花帶雨的恨恨罵道。
“那是因為我知道,勸是勸不住的,除非我能想出一條錦囊妙計,以保兩全齊美。”秦慕白突然詭異的一笑,說道。
母女倆同時一怔,瞬時止住了哭聲驚詫的看向他:“是何妙計?”
“此計雖妙,但非常之復雜,而且非常之兇險。同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秦慕白轉頭看向陰德妃,拱手道,“娘娘請恕微臣失禮,此計我只能告訴高陽公主殿下一人。”
“什么計策,如此隱晦?”陰德妃秀眉微顰質疑了一聲,但馬上也應了下來,“不過,既然你不愿跟本宮說,自有你的道理。眼下本宮是束手無策,也只好相信你了。玲兒,為娘先行回避,你與秦將軍好生商量計策,切勿再沖動行事了,可好?”
“好,好!”高陽公主急忙從地上站起,揮袖連連抹著臉上的淚痕,“娘,你一宿沒合眼到現在沒睡,就去歇息吧,孩兒跟姓秦的商量計策。”
“休得無禮,是秦將軍!”
“知道啦,秦將軍!”高陽公主急匆匆的連提帶拽的將她母親請走,又急忙跑回秦慕白身前來,急切的道,“是什么好計策,快說啊!”
秦慕白警惕的環顧了四周一眼,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宮中耳目眾多,我不能一次將計策全部告訴你。只能一步步的來。你愿意相信我嗎?”
高陽公主一怔,抬起頭來,迷惑又帶些懷疑的看向秦慕白,直盯著他的眼睛。
秦慕白的眼神很堅定,微笑很自信,淡淡道:“這條計策也非常兇險。但是再兇險,兇險不過我們現在的處境。你明白嗎?”
“有嗎?”高陽公主眨巴了幾下眼睛,“我都以死相抗爭了,父皇畢竟是一向疼愛我的,肯定不會真的勉強我了嘛!”
“你好幼稚!”秦慕白低聲道,“實話跟你說吧,正是皇帝讓我來勸服你同意婚事的,否則你以為我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這種時候來見你?皇帝說了,如果你不同意嫁房遺愛,那就等著嫁到吐蕃那種地方去和親!”
“什么?!”高陽公主大驚失色,“怎么可能?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秦慕白搖頭嘆息。其實他也知道,這也不過是李世民用來嚇唬高陽公主的手段。歷史上大唐是有送公主外嫁和親的事情發生,最有名的自然是文成公主。可那都不是皇帝親生的公主,是皇戚之女。李世民自然也不大可能,真的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給野蠻的吐蕃人。但是,眼下的兇險最好是不要讓高陽公主知道,否則以她的性子一定容易走極端,更容易壞事。于是只好套用李世民的這個借口,跟著一起來嚇唬她了。
“事關國家大事,我敢瞎編嗎?君無戲言,皇帝又會欺騙我們嗎?”秦慕白表情嚴峻的搖搖頭,“你恐怕還不知道吐蕃人是什么德性嗎?我告訴你。據聞,高原上土生土長的吐蕃人尚未開化,襦毛飲血性情粗野,而且他們時常父子兄弟數人,共用一婦。你若是嫁過去了……”
“別說了!”高陽公主駭得渾身一顫惱火的咬著牙,狠狠的點頭:“好,我相信你!你快說你的計策!”
“首先,你要在今天接受我的勸告,表示愿意順從入嫁房家了。”秦慕白說道。
“你說什么?!”不出所料,高陽公主果然一下就跳了起來。
“激動什么?”秦慕白擰眉瞪了她一眼,“你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嗯……好吧。你說說你下面的計劃。”高陽公主按捺下來,問道。
“不行,不能告訴你。”秦慕白說道,“如果告訴了你下面的計劃,你就會表現得失常,引人懷疑。現在,你只需要接受我的勸告,表示順從就可以了。你可以心不甘情不愿的,迫于無奈的認輸妥協。不要一下態度轉變太快,否則就會露出破綻。”
“……”高陽公主聽完半晌無語,百爪撓心一般急切的就想知道秦慕白后面的計劃。于是揮著粉拳,又跺跺腳,急惱又無奈的張牙舞爪了一陣,一咬牙——“好,就依你!但你如果敢用什么緩兵之計騙我,或是等我嫁入房家后用木以成舟的現實來陷害我,我一定與你誓不兩立!”
“你剛剛說了,相信我的。”秦慕白淡淡的道,“現在我們已是同舟共濟,害你對我有什么好處?切記,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以知道,對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