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從李佑一事后,陰德妃轉道向佛,由大角觀住進了臨近護國天王寺的玄武殿中。
玄武殿里的陳設很簡樸,回廊間盈繞著一股淡淡的梵香味。除了外間有幾名宦官守大門供使喚,再就只有三名老尼和陰德妃,住在若大的宮殿之中。
秦慕白見到陰德妃的時候,她正盤膝坐在一張蒲黑上,頭發高高的束起簡單的結成一個馬尾,穿一身素凈的黑襟灰白袍衫,手捻佛珠敲著木魚,閉目聽禪。一名至少有六十歲開外的老尼,坐在她對面,輕聲誦經。
高陽公主輕聲的告訴秦慕白,那是她母妃的師父,善清大師。她自幼出家,修佛至少已有五十年。
二人進去后,善清就停止了講禪,睜眼微然一笑,“娘娘,有緣來。”
陰德妃回眸一看,向看到了小跑而來的高陽公主,素面柳眉漾起一絲慈藹的喜色;再下一眼,她看到了緩步走來的秦慕白,眉梢不由得輕然一揚,表情略微一滯。
清善看了一眼,又緩緩闔上雙眼,吟道:“阿彌陀佛……一切眾生皆自空寂,真心無始,本來自性清凈。”
陰德妃居然面露惶然,急忙轉過身后,合十而拜道:“大師,我終究無法斬盡塵緣……不如,就請大叔為徒兒剃去三千煩惱絲,正式納我入佛門吧!”
清善雙手合十閉目而微笑,搖頭,悠然道:“真如佛性,非是凡形;煩惱塵垢,本來無相,豈可將質礙水洗無為身?”
“徒兒慚愧……”陰德妃低眉順目恭身而拜,輕吟道,“佛曰,起見生心,分別執著便有情塵煩惱、憂攘,若以利根勇猛身心直下,修到一念不生之處,即是本來面目……徒兒不解,佛念亦是眾多,佛亦有情,又何以一念不生?”
清善笑而不語。
高陽公主已經中跑到近前放慢了步子,輕輕偎著陰德妃坐下來,迷茫道:“娘,你跟清善大師嘀咕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聽不懂?”
陰德妃微然一笑,伸手撫了撫高陽公主幽黑順滑的發髻,“玲兒,也都要嫁人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嘿嘿!”高陽公主笑得心無旁鶩天真無邪,“娘,我今天特意把慕白一起叫來,陪你一起吃頓素齋呢!”
“是么?”陰德妃淡淡一笑,身前已經映出一個燭光拉長的男人身影,聽到身后秦慕白說道:“微臣秦慕白,見過娘娘。”
“此間皆俗人,唯有清善大師為尊。”陰德妃不回禮,也未回頭,只是如此輕聲說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雙手合十對清善彎腰施了一禮:“俗門子弟秦慕白,見過清善大師。”
“施主免禮。”這時,清善才再度睜開眼睛,眼神柔和的將秦慕白上下打量了一眼,略微點頭,饒有深意的微笑,“貧尼,好多年沒有見過像施主這般英武靈氣之人了。”
“大師謬贊。秦某對佛門之事一無所知。若有唐突之處叨擾了此間清凈,還請見諒。”秦慕白說道。
清善微仰起頭看著秦慕白,點頭微笑道:“一切無心無住者,世出世法莫不皆爾。心中有佛,則佛無處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禪寺?秦施主,你靈氣元始,與佛大緣。”
“啊,不會吧?”高陽公主聽得一頭霧水,卻被清善的后半句嚇住了,慌道,“慕白,你不會出家當和尚吧?”
“傻孩子,別胡說!”陰德妃就笑了,“清善大師只是夸獎慕白的資質。”
“噢,那還差不多……嘿嘿!”高陽公主放心的笑了。
秦慕白笑著搖了搖頭,對高陽公主實在是無語。不過,對于佛道一類,他雖然一向沒有什么大的興趣,但內心深處總是存著一絲敬畏。怎么說,這也是無數人積攢上千年的智慧,豈不論它有何出彩與實用之處,至少,也是人類智慧的學問與歷史的沉淀,總有它的精僻與不獨到之處。
“施主稍坐,貧尼去安排素齋。”說罷,清善就起了身,唱了佛諾先行告辭。片刻,另外兩名老尼進來奉上了茶水,靜默不語的退了出去。
秦慕白自己在一方榻幾邊安靜的坐下,未作多言。陰德妃則是與高陽公主相伴而坐,高陽公主仍像兒時一樣有些調皮的窩在她母親懷里枕著她的大腿,撒著嬌輕聲的聊著天。
禪房里很安靜,整座玄武大殿環境也很清幽,的確是一處避世幽居修心養性的好地方。
似乎陰德妃,也早已與這樣的環境融為一體。她二十多年來修養出的素凈、安詳與沉斂,讓她淡靜如荷,與周遭的氛圍默契的吻合,如渾然天成。
至從進入房間,陰德妃就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一次秦慕白。可秦慕白卻分明感覺到,她的注意力總是不經意的對向自己,眼角間或有一縷余光落到他身上。
“她素凈淡雅的外表之下,那顆心,也是否一樣真的靜如芷水呢?”
不久,素齋取來了。唐人的飲食文化中,葷腥是主流,凡小有名氣的菜無不是肉菜或油炸。所以,時下的飲食文化雖然炫麗多姿,但實際上并不是非常健康。恐怕,這也是唐人以胖為美的一個重要誘因或是表現形式。
偶爾吃一頓素齋清清腸胃,感覺還挺不錯。而且,像護國天王寺這種地方的素齋,顯然不是青菜蘿卜隨便一煮那么簡單,而是做得相當精細與雅觀,用色香味俱全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秦慕白吃了個大飽。飯后再飲上一口清茶,唇齒余香非常舒服。
吃完飯,為時尚早。既然來了佛家寺院,何妨當一回善男信女?秦慕白當下就捐了一些香油。清善也不拒絕,不帶一絲煙火氣息的收納了這些黃銅俗物。她說道:“佛家寺院,不缺香油。但佛門從不拒納信緣,這香油錢貧尼便收下了,也算是秦施主一番心意。”
高陽公主笑嘻嘻的道:“清善大師,你每日對我娘說那些佛謁啊經文的,總能說不完嗎?今天不如也講給我們聽聽吧,我倒想知道好不好玩!”
“玲兒不可無理取鬧!”陰德妃嗔怪道,“清善大師佛理精深,可不是講故事圖好玩。”
清善卻是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說道:“公主殿下既然有興趣,那貧尼就給公主講講故事聽也是無妨。”
“嘻嘻,好!”高陽公主興沖沖的點頭,“聽到了嗎,娘?佛家人也講故事的嘛,這有什么!”
秦慕白擔起茶水淺酌了一口,沒有搭言。他總感覺,眼前這個不顯山不露水年愈六旬的老尼,有一雙洞察人心的眼。她嘴里的故事,會是什么樣呢?
秦慕白很期待。
清善的眼神很自然很柔和的掃過了堂中的三人,悠然開說了——
“從前一位書生,他與他深愛的女子兩情相悅,約定了婚期結為夫妻。可到那一天,他妻子卻嫁給了別人。書生悲痛萬分,從此一病不起。”
“哇!”高陽公主驚叫出聲來,“那女人好過份!——清善大師,你怎么講這種故事嘛!你難道不知道我與慕白……就要……就要成親了嗎?”
“貧尼知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清善淡然的微笑,繼續說道,“書生的家人求遍名醫也無法治好書生的病,十分焦急。有一天,一名僧人路過其家門,自愿來給書生治病。他也未下針用藥,只是拿出一面鏡子給書生看。”
“那是一面三生鏡,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鏡中出現影象,現出一個海灘,一具渾身赤裸的女尸躺在沙灘上。這時有一人路過,看了一眼,搖搖頭走了;不久又來了一個人,將自己的衣服脫下,給那女子蓋上;最后來了一個人,挖了一個坑,將女子的尸身埋掉。”
“書生很疑惑,這時鏡中出現這樣一幕,女子洞房花燭夜時,他丈夫將他的蓋頭掀起……”
說到這里,清善停頓了一下。看到,高陽公主與陰德妃都迷惑的看著他。秦慕白卻拿著一杯茶,若有所思的淺酌慢飲。
“秦施主,你想到了什么?”清善問。
秦慕白雙手合了一下十,微笑道:“弟子在想,女尸和女子,就是前世今生的同一人;那個書生,大概就是前世給女尸蓋上衣服的人;而那個女子的丈夫,就是將他挖坑埋下的那個好心人。”
“啊……”陰德妃和高陽公主一起發出了驚咦。
清善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艷與贊賞的神彩,微笑的點頭,“善緣,善緣……善哉,善哉!”
“清善大師……那……”高陽公主躑躅了一下,說道,“那慕白,會不會是前世把我埋了的那個人呢?”
“不可知,不可說。”清善閉目微笑,悠然道,“前世今生,緣生緣滅,誰又能說得清,道得明?知晝則知夜,知始則知終,如若未悟未生以前面目,便知末后安生立命之處。公主殿下何必執著于前世?”
“不懂……”高陽公主迷茫的搖頭。
清善微笑的點頭:“那就請公主殿下,再聽一個故事吧!”
“好!”
“從前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廟,傳承千年不息。廟前的屋檐下有一只蜘蛛,因千年聽經熏梵,便有了靈性與佛悟。有一日,佛祖到了這座寺廟,問這只蜘蛛‘世間什么是最珍貴的’?”
說到這里,清善又一停,微笑的問:“三位不妨都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德妃娘娘,就請你先吧!”
陰德妃雙手合十施了一禮,輕咬嘴唇眉頭輕顰沉思了片刻,說道:“真心應物,不生分別。世間最珍貴的,無非是得不到,或已失去的。”
清善點頭微笑:“公主殿下呢?”
高陽公主不假思索:“感情!世間最尊貴的莫過于感情——親情,愛情,友情!”
清善仍是點頭微笑,問秦慕白,“秦施主呢?”
秦慕白放下茶杯雙手合十,微笑道:“現在這一刻,包括人生的每一刻,都是最珍貴的。”
清善眉梢一揚,手中的捻動流轉的佛珠不禁停頓了一刻。
“大師,我們誰回答得對呢?”高陽公主問。
清善笑而不答,而是道:“把這個故事聽完,你們就知道了——佛祖問完了蜘蛛,蜘蛛的回答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便是最珍貴的’。”
“啊?和我娘回答得一樣?!”高陽公主失聲驚道。
陰德妃一時也癡住了,驚愕的看著清善。
“勿急。”清善只是微笑,繼續說道,“佛祖得到了蜘蛛的回答,一言不發飄然而去。又過了一千年,佛祖再度來到這座寺廟,仍舊看到那只蜘蛛。經過一千年的修行,蜘蛛佛性與悟性都是大增。佛祖再度問它同樣的問題,蜘蛛同樣回答,世間最珍貴的,便是得不到與已失去的。佛祖依舊沒有多言,點頭微笑飄然而去。”
三人都屏氣凝神,靜靜的聽著清善講敘這個古老的故事。
清善手捻佛珠閉目沉吟,悠然說道:“又過了一千年,忽然有一天,一陣風將一顆露珠吹下來,剛好落在了蜘蛛的身上。蜘蛛突然覺得很舒服,很開心。它感覺這是它三千年來最開心的一天。但是風未停,這滴露珠很快又被吹落,蜘蛛于是很失落,很傷心。這時佛出現了,依舊問了它同樣的問題。蜘蛛想到了露珠,傷感的說,世間最珍貴的,便是得不到,與已失去。”
“佛主微笑的對它說道,既然你如此執著,我就讓你到人間走一遭,并安排一段姻緣給你。于是,讓蜘蛛投胎到人間,成了一位名門之女。她漂亮,大方,美名遠揚惹人青睞,前來求親的人家踏破了門檻,但她一直執意不嫁,等著佛祖給她安排的一段姻緣。終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名叫甘鹿的男子。他是新科狀元,才高八斗風流倜儻,她一眼就認定,這就是她命里的緣。因為她認出了,狀元‘甘鹿’,就是她數年前在蛛網上遇到的那一滴露珠。于是她找到甘鹿,向他挑明心跡。可是甘鹿很迷茫,還覺得她很可笑,拒絕了她的垂青。幾天后,宮中下詔命甘鹿與一名公主成親,并將她許配給另一名她并不相識的皇子。蜘蛛聽到消息,如遭晴天霹靂,她怎么也想不通,佛祖為何如此戲弄虐待于她。于是,她不吃不喝幾欲尋死,皇子聽聞消息,急忙跑來看她。見她奄奄一息,皇子痛不欲生的說,他對她一見鐘情,才去求父皇賜婚。蛛兒若不能活,他也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于是,他準備拔劍自刎……”
“哇……”高陽公主輕聲的嘆道,“這個皇子好癡情啊!可是蜘蛛心里只有甘鹿啊,換作是我,也會真為難呢!”
清善微然一笑,說道:“正當皇子要拔劍自刎的時候,佛祖出現了。蜘蛛馬上就質問佛祖,為何以這樣對她?佛祖微笑答道,蜘蛛,甘露是風帶來,也是風帶走,他只屬于風。和狀元甘鹿許婚的公主,正是風。那一滴甘露,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你雖然對它充滿眷念,但它畢竟是不屬于你的。而皇子則是當年佛寺蛛網下的一顆草,他仰視你三千年,愛慕你三千年,你卻從來沒有低頭看過他一眼。”
“佛祖的話說完,蜘蛛和皇子都想起了三千年來的時光。佛祖再問,蜘蛛,我再問你,世間最珍貴的是什么?蜘蛛感動得哭了,她抱住了皇子,說道,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
清善的故事說完了。房中靜悄悄的。
高陽公主的眼圈紅了,但沒有哭,也沒有流淚,只是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咬著嘴唇。
秦慕白輕鎖著眉頭擔著那杯茶,看著茶面飄浮的一絲細小茶末,心中在想:佛道這些,雖然有些虛無飄渺,但也不乏許多至理名言。這則故事說得極妙,的確,世間最值得珍惜的,就是眼下身邊擁有的一切。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失去后才追悔莫及。這,大概也是人的通病……
這時,秦慕白隱約感覺,有一綹奇異的目光,輕柔又不意的落在了他的臉上。他未作細想幾乎是出自本能的抬了一下眼瞼看向對面,剛好迎到陰德妃的眼睛。
四目相對,飛快的分開。
驚鴻一瞥,秦慕白一時也體昧不清她眼神中的含意。
“三千年的仰望與愛慕,你始終沒有低頭看他一眼……”
“三位,皆有緣佛。”清善的聲音,打破了現場的寧靜,依舊那樣的不急不徐,輕松而悠然的說道,“母女同心,一樣的癡迷于情。世間最珍貴的,的確是情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佛亦有情,悲憫世人普渡眾生。然而,德妃娘娘,公主殿下,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或是已失去,而是眼下可以把握的幸福。正如秦施主所言,現在的這一刻,人生的每一刻,都是美好而且值得珍惜的。”
“多謝大師。”
三個人,不約而同的雙手合十彎腰而拜。
拜得虔誠。
“德妃娘娘,老尼還有最后一個故事,專要說給你聽。但公主殿下與秦施主若有興趣,不妨旁聽。”清善說道。
“謝大師。”三人一起再拜,秦慕白與高陽公主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從前,有一名絕世傾城的女子,她心高氣傲眼高于頂,對于一般的求婚者一概置之不理,只在追尋著自己理想的夫君。有一天,她偶然在茫茫人海之中看到了一個男人,砰然心動,便認定了那男子是她命里的姻緣。可是,那男人一閃即逝,她再也找不到。于是,她去求佛。她用她的虔誠與執著感動了佛,于是佛出現了,問她,你想再見到那男人嗎?女子回答是。佛說,你要修行五百年,受五百年風吹日曬才能再見他一眼,你愿意嗎?女子回答,我愿意。”
“于是,佛祖讓她化身為石,躺在荒山野嶺之中,受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風吹日曬,沒有見到一個人。在第五百年,來了幾個石匠將她采出山中鑿成石條,用來到筑橋。終于,她等到了這個男子從橋上走過。但男子并不知道他化身為石只是匆匆一瞥便離開了。女子不甘心,對佛說,我愿再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只為讓我觸到他的皮膚。佛答應了。佛讓她化身為一顆樹,孤獨的生長了五百年。這一天是個酷署之日,那個男子來到樹下,又困又乏便躺在樹蔭下歇息片刻。女子喜極而泣,拉攏樹枝化為樹蔭,為他遮擋烈日。男子在樹下睡了一覺醒來,感激的摸了摸樹干,便走了。”
高陽公主眼圈紅紅的低聲咽泣:“那個男子,好薄情……”
清善只是微笑,繼續說道:“當男子消失的一刻,佛祖出現了。他問女子,你是否還要與他做一世的夫妻,那就再要繼續修行。女子卻釋然的微笑搖頭,她說雖然我很想但是不用了。這樣我已經很滿足,愛他,不一定要擁有他成為他的妻子。佛欣然的點頭微笑,說道,他和他現在的妻子,為了能夠結一世夫妻,各受了三千年的風吹日曬。”
高陽公主頓時潸然淚下,起身走到秦慕白身邊,蹲下身來緊緊將他抱住:“慕白,我們修行三千年才在一起!”
“阿彌陀佛……明明白白無生死,來來去去不斷常。是是非非如昨夢,真真實實快承當。”清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的微笑,長吟道,“這個故事真正的結尾是,佛說,你為了見他一眼,觸他一次,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其實,另有一人為了見你一次觸你一次與你結一世夫妻,已經苦苦修行了兩千年。現在……他大概可以少受一千年的苦了。”
陰德妃雙眸緊閉嘴唇輕微的發抖,雙手合十彎腰拜下以頭點地:“大師,弟子知錯。弟子知道該怎么做了……”
“阿彌陀佛……”清善長吁了一口氣,點頭微笑,“一山一水何處得?一言一默總由伊;全是全非難背觸,冷暖從來只自知。德妃娘娘,你塵緣根深逃無可避,又何必牽強?樂天知命,無喜無憂,妙性朗然,其樂難述。老尼將說給秦施主的一句話再轉贈于你,心中有佛,則佛無處不在,又何必拘泥于典籍禪寺?——你,去吧!”
高陽公主吃了一驚:“大師,你讓我娘去到哪里?”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清善閉眸微笑,長吟一聲,“阿彌陀佛……”
陰德妃以頭點地磕了幾個頭,款款起身來,目光悠遠的看著頭頂的巍巍佛相,悠然道:“高陽,陪為娘去見你……父皇吧!”
秦慕白喝下了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起了身來。
現在,他只能看到陰德妃的背影,卻仿佛看到了一聲穿越千年的嘆息……她,終究要回去,守護那個為了與之有一世夫妻之緣,而仰望三千年不得她看一眼、苦修兩千年卻見之而不可得的男人了……而我,則或許曾在前世給她的尸身披過一件衣,化身為露掠她身邊。注定,只是她這一生的過客。
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