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輕按濕巾,讓上面的藥水能更好的浸上她的面頰:“剛熄燈,還沒睡。”
雖然是初夏,而‘常樂府’依山而建,夜晚甚涼。
無憂眼角微斜,望向一角的軟榻,上面空空蕩蕩,連床薄被也沒有。
而自己身邊卻堆了床被拋開的絲被,雙眼頓時圓睜,驚問出聲:“你睡這兒?”
無憂話出了口才醒起失言,忙閉了嘴,果然見他抬眼向她看來。
她怕他又說出什么類似于自己是冒牌的話來,眼珠亂轉,臉上又癢得厲害,與吃飯時完全是兩個級別,神情便有些怪模怪樣。
將兩只爪子搭上他的胸前,一吸鼻子壞笑道:“你就不怕我將你……嗯?那個啥……嗯?”
不凡眉頭微蹙,眉眼帶出些沒抑制住的笑意:“等你大婚以后,隨你怎么。”
無憂一撇嘴角,突然按了他的肩膀,順勢一翻身,嘻哈笑道:“那還得一年,不等了。”邊笑邊去扯他的衣裳,嚇死他,讓他不敢跟她呆在一張床上。
不凡專注著幫她敷臉,沒想到她會突然亂來,竟被她推翻,按住,一雙小手在他衣裳上亂扯,亂拽。
正要去抓那兩只正在胡作非為的小手,臉上一涼,敷在無憂臉上的濕巾掉了下來,反扣了他的臉,不禁苦笑。
無憂已滿十四,少女情懷也不足為怪,而自己又是她名正言順的夫郎,本是無可厚非。
然她終歸是身份特殊,早在幾年前便定下與北齊太子聯婚,所以這府中雖然給她蓄著五位夫侍多年,任她怎么胡來,卻是不允許失/身。
她以前也明白這個道理,雖然任性妄為,做下許多荒唐之事,身子卻是清清白白的。
如果她當真是無憂的話,這三年在山里,跟在她身邊的訓教嬤嬤不知是怎么教導她的,令她變成這么個性子。
然她的手徘徊在他衣襟周圍,就是半天不解去他的衣裳系帶,不禁莞爾。
原來不過是虛張作勢……
這樣一來,他反而不再攔她,由著她胡來,揭了臉上濕巾,平躺著靜看著騎坐在身上的她,那雙笑得象月牙的眼,在月光下象聚了許多碎星,閃爍不定。
她的眼象極了他深埋在內心的那雙眼。
無論何時,她只要睜著那雙眼可憐巴巴的將他看著,不管她做下了天大的錯事,哪怕是將天捅了下來,他也會原諒她,包容她。
頂多事后用自己的身份,力所能及對她做更多的約束,盡量不讓她太過于的妄為。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不該對皇家的人存下一絲私情,但他還是這么做了。
三年不見,這雙眼越加的漆黑清亮,與那雙眼越加的相象。
任她這時做著多荒謬的事,這雙眼仍清湛無雜。
他靜靜的凝看著,克制著不抬手去撫摸她的眼。他喜歡撫摩她的眼,然那只限于在她睡夢之中,她不會知道的時候。
無憂別手別腳的解著他的褥衣帶子,心里焦急亂叫,快反抗啊,快逃跑啊……
偏偏身下的人一動不動,定定的將她看著。
心虛加不自在,開始后悔對他非禮,身子也開始發僵,尋思著找個臺階,自己滾下去來得實際些。
讓他下床,倒不如自己抱了被子爬上那邊軟榻。
手一抖,竟將死活不肯解去的系帶拉了開來,衣襟在她的拉扯下滑開,露出里面紋理分明,裸實精壯的胸膛。
無憂微微一愣,挪不開眼光,他除去著了衣裳的裝飾,也可以美成這般。
看歸看,手反而下不去了,尷尬的擠了個笑:“看著你挺文弱的,沒想到有這么副好身板。”
他微僵,垂眼重新打量她。
是啊,她十四了,是到了會看男人的年紀了,不象以前,只會看張臉。
視線落在她面頰一角,即時瞇了眼,凝視看去,眉目間柔和的線條瞬間崩緊。
無憂心口不由砰然一跳,身子緊崩崩的僵著,感到骨骼都痛,顧不上再裝什么樣子,挪著身子,從他身上滑坐開去:“你……你當我什么也沒說……”
“別動。”他驀然將她的下巴一把握住,抬了起來。
她微驚,抬眼正好觸上他審視的目光,深澗幽暗的眸子象是要看穿她的身體。
心跳得更厲害,她這張臉畢竟是掉下來時,突然變成這樣的,也不知冥王對她做的什么手腳。
不知是不是以前看多了電視,認定不管是什么法術,總有失靈的時候,難道這張臉……
“別看。”心里七上八下的,抬手捂了臉,只露了一雙眼,又想著這么攔他不許看,有些唐突,胡亂尋了個理由:“這臉太丑,別看。”
他飛快抬眼看向她的眼,慢慢開口:“你知道我不嫌。”
一字一字落入她耳中,待他說完,她整個心都在抖,恍恍惚惚。
無憂明知他這話對的是過去的興寧,心間仍忍不住有暖流淌過,愣愣的看著他的眼,被他壓下遮了臉的手掌也沒發現。
如果他當真是奉承她,大可說:郡主,怎么可能丑……郡主在不凡心里一直是最美的……
可是他說的卻是:不嫌……
他不否認她丑,但他不嫌棄,不介意。
這樣的他實在與這攀龍附鳳的身份格格不入。
她本來有張極標致的秀美臉龐,一落在這里就變成了這副丑相,如果說她真不介意,那是騙人的。
只不過在整形醫院時見過太多因各種事故而變丑的人,看著她們痛苦過,糾結過。她也時常勸慰過她們,所以才比一般的人能接受這個事實。
另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果用美貌換取尋找子言下落的機會,她愿意。
但這張臉終是心里的痛,這時聽他這么一說,鼻子微酸,有些想哭,丑陋的人不被人嫌棄是何等之幸?
不凡視線從她忽閃著的眼眸上挪開,臂肘半彎,將她的臉微側對了月光,認真的看下。
她臉上結痂在耳根附近竟有一大片離了面頰,微微拋起。
結痂下的肌膚在月華下光滑瑩透,如同她的頸項肌膚那般如脂似雪。
拇指撫過,細膩嫩滑的如同初生嬰兒。
他眉心微斂,抬了另一只握著濕巾的手,輕拭她面頰結痂邊緣,神色越加的慎重。
無憂下巴微痛,又見他淡然的眸子慢慢變暗,眼底的深意層層覆上。
心里突的一跳,已經確定自己這張臉上出了問題。
無憂臉上象是上面蒙了一層面膜,還是過期的那種,令整張臉又癢又燙,越來越不舒服。
往下垂著眼皮,使勁的往擦拭著自己臉龐的濕巾上看,濕巾在她臉上擦一下,她心里就緊張一下,到了后來,實在淡定不下去。
猛的往他手上一推,從他身上翻了下去,伸手去摸他用濕巾輕拭之處,一摸之下也愣了。
指間竟捏了一層象是可以揭皮的皮。
手上微微用力,竟是不痛,索性揪著試著往上一揭。
“別。”不凡大驚,飛快的握了她的手腕,想制止她用力。
無憂本能的往里一讓避開來襲。
他雖然制住了她的手腕,卻沒能止住她身體后仰。
這眨眼間,她手中已多了塊東西,
他臉色頓變,怕她臉上結痂未能完全與面頰脫離,她如果生生的撕開,必毀了面頰肌膚,那么這張臉也就真的徹底的毀了。
迅速扳了她的肩膀,猛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不容她再胡亂動作。
一拂身邊幔帳,讓月光盡數透來,慢吸了口氣,伏低頭凝神往她臉上看去。
一看之下,愣了愣,半晌方長松了口氣,深吸了口氣,不理她的掙扎抗議,捏了她的面頰,對光細細看去。
她臉上覆著的結痂被整塊揭去,撕扯得微微泛紅,卻并無損傷,去了那層結痂的浮腫,精致的五官在月光下美得叫人窒息。
任他不是貪圖美色的人,也不由的呼吸一窒。
這張絕秀清雅的小臉上稚氣未脫,依稀還能辨別出兒時的靈秀模樣。
然下巴尖巧,眼角微微上斜,顧盼間流光轉動,攬盡了人間媚意。
配上她那雙黑亮的瞳仁,又活脫脫的如見了兒時的她。
指腹撫過她掙扎而漲紅的面頰,不敢多做停留,別了眼,從她手中掠去那塊從臉上揭下的那塊結痂,擲到腳凳上的水盆中。
再回頭,臉上已恢復平時慣有的從容淡然。
無憂視線一直沒離他的臉,短短這一會兒功夫,他臉上神色已是幾變,弄不明白他心里到底是做什么想法,心里亂跳,等了一陣,沒有電視里的那些被人揭老底的老套臺詞出現,試著問:“我的臉。”
“你的臉沒事,不過不可以再搔。”他視線又在她臉上留連了一陣,從她身上翻身下來,拉過被她踢到一邊的絲被,為她蓋上,掖好被角,柔聲道:“睡吧。”
沒事?無憂卡在噪子眼上的心頓時落下,不再多問,他說沒事,便當做沒事。
省得問多,錯多,沒事都弄出事來,當真老老實實的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