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止看過桌上骨牌,不解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凡拾起桌上骨牌,一塊塊疊好,遞還給鳳止,手中卻留了一塊把玩,“雖然運程是天定,但一步走岔,就是大吉之運也會變成大兇。反之,如果大兇之時,如果逆運而行,大兇之運或許也能化兇為吉。既然可以改變的事情,何必過早論下兇吉,將自己困在心境之中。”
說完向無憂微微一笑,叫人如沐春風,裹覆暖陽:“姑娘可是這個意思?”
無憂抿唇輕笑,他真是個心思敏銳的男子,只要輕輕一點,就能將人心剝析開去。
鳳止聽完,望向無憂,金琥色的眸子中閃著贊賞,甚至懷疑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不是,當年跳到他浴桶中的那個胡為丫頭。
當年,常樂郡主不知被哪個不知廉恥的下人慫恿,怕不凡嫌棄她毀去容顏的臉,小小年紀便想與不凡成就男女之事,將他牢牢綁在身邊,被不凡嚴厲責備丟房門。
她氣惱不過,便跳到了他的浴桶中,肆意妄為,想以此來激怒不凡,當然結果是,他將她丟出浴桶。
但那樣行事不經大腦的刁蠻郡主,與眼前這位識得論人心的少女,實在無法視為同一個人。
難道在山中三年,師叔真有這么大的能耐,讓她由里到外的脫胎換骨?
鳳止翻弄著手中骨牌,久久凝視即便在全無生氣的人皮面具下,仍亮如星辰,滿是勃勃生機的靈動眼眸,眉角輕挑,這丫頭確實有意思……
那兩個煙花女子見無憂相貌平平,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居然讓眼前這個,她們想靠近一點都不能的男子另眼相看,心頭象被沸油滾過,嫉妒得發狂,又不敢做任何表示。
翠翠持了酒壺給不凡和鳳止滿上酒,“既然以后的事,今日相聚,便是今日的緣,二位公子如何能辜負了今日良辰?不如我們姐妹陪著二位公子好好喝幾杯,也不枉今日一聚。”
“不必了,我還有要事在身,這酒改日再喝。”不凡淡然拒絕。
無憂輕咬了下唇,還指望著下次,男人啊……全是披著正經的皮,骨子里全不是這么回事。
翠翠還想留,鳳止手中骨牌捏得‘啪’地一聲脆響,“你還真是個不識得歲月的人,可憐我為你精心挑選的美人。”
不凡微微一笑,起身。
無憂只覺得手臂一緊,被人提了起來,抬頭驚望去,對上不凡黑得叫人無法看透的眼。
他凝看著她的眼,薄唇輕動,話卻是對鳳止說的,“人情,我領了。這美人,確實甚合我意,我要了。”
桌邊兩個女子,同時看向無憂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實在看不出,她哪里當得上‘美人’二字,憋悶得臉色有些黑沉。
無憂呼吸一窒,險些透不過氣來,他這是唱的哪出?
微張了唇,話還沒問出口,不凡已轉頭看向鳳止,聲無波瀾,“你要什么?”
小船受力下,輕輕一漾,無憂站立不住,往前一撲。
不凡手臂從她腰間環過,將她牢牢抱住,她隨著向前的慣性趴在了他胸前,面頰輕貼了他垂在身前的墨黑發束,絲絲癢癢,直搔進她心里。
他不熏香,也不用香袋,身上只有從衣料上傳來的,被太陽曬過的干凈清新的味道。
雖然他當她是花場女子,但她卻暗慶現在趴在他胸膛上的人是她,而不是桌邊的那兩位。
突來的欣喜讓她沒察覺到,這份莫名的異樣情懷。
鳳止媚邪的眼角向她瞟來,只是一頓,便又回到不凡的臉上,“我要你代我還個人情。”
“什么人情?”
“番王的。”
“好,趙雅會毛發不損的安然回去。”
鳳止眼角帶笑,向不凡舉了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不凡將手中骨牌拋給鳳止,將無憂打橫抱起,朝船艙外走去。
無憂望著成弧線拋落,被鳳止接下的骨牌,那塊牌竟是不凡本該翻開的那塊……
心里陡然收緊,剎時間怔過神去。
失神中,無憂的視線不自由的又落在了,美人持酒壺的手上,她指間的指環在眼前躍過,隨著落下的氈簾,初回到這世上的一暮赫然浮上腦海,心臟猛的一跳。
她和千千剛到‘常樂府’的那日,端媽媽舉著燒火棍的手上也戴了個這樣的指環。
如果所料不錯,這兩個女子要么就是端媽人,要么就是母皇的人。
心里亂哄哄的一片,連不凡如何抱著她下了船,又如何上了青石臺階都不知道,直到他抱著她躍身上馬,才赫然回神。
這時與他單獨相處,才想起從他進船艙,鳳止也沒對她的身份做過解說,所以照那兩個女子的身份來看,自己在他眼中也是花樓女子。
忙要掙身從他懷中出來,卻被他抱得更緊,只得道:“我不能和公子……”
“我送你回去。”他低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無憂一怔之后,心間泛開些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滋味,甚是憋悶。
原來,他就是對一個素不相識的花場女子,也能如此溫柔。
如此看來,他過去對她所做的那一切,不過是習慣性的溫柔,和對花場女子并無兩樣。
聲音冷了下去:“不敢勞煩公子。”
“這里如果不走水路,離婉城有三個時辰的路途,我不送你,你如何回得去?”他的聲音越加的溫柔,如同哄著被寵壞的孩子。
“那我回畫舫。”無憂推掙著想下馬。
他低笑一聲,任馬慢行,右手臂箍著她的腰,順帶松挽著馬韁,左手將她的臉扳過來,略略抬高,他低著的頭能看進她的眼,“生氣了?”
這語氣,無憂身體有些發僵,同樣的話,同樣的語氣,她不是第一次聽見,一點不陌生,呆望著他幽黑的眼,一定是哪里出了錯,這不是他對一個陌生的花場女子會說的話。
他手指滑下,在她下顎處輕搓。
她瞬間明白什么,喉間哽了哽,臉上如同被揭去面膜一般,一陣清涼,在人皮面具下悶不透氣的臉,剎時得到釋放。
眼角微斜,他已將她臉上的人皮面具盡數揭去,順手塞入袖中,“一直戴著,不難受嗎。”
無憂輕抿著唇,半晌都出聲不得,過了好一會兒,才輕潤了潤嗓子,“你什么時候認出來的?”
“你阻止我翻牌的時候。”他手指移上,輕撫著她的眼角,只有她才有這么黑亮純清的一雙眼眸,這是他唯一見過的,與心里深處那雙一模一樣的眼。
他進船艙時,她與他目光一觸,便垂了眼,他未能看清,也沒過多的留了神,直到她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透骨的涼自她手上傳來,他才有所察覺,望過去竟是讓他任何時候,都無法抗拒的眼。
無憂感到他指尖在眼角輕輕的撫摸,心里砰然亂跳,忙轉臉避開,這突來的慌亂讓她無措,故意沉下臉,尖酸的道:“我說怎么不留下和美人共渡夜,原來是認出了我。”
他笑了笑,也不多解釋,“還回畫舫嗎。”
“去看人3啊?”無憂翻了個白眼。
“三飄?”不凡看著無憂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恍然大悟,啞然失笑,“你哪兒聽來的這些。”
無憂扒拉著記憶,網上?同學間?扒到最后,實在不記得這個3是從哪兒聽來的,從何時聽來的。
皺著的眉頭,赫然一松,攤了手,“不記得了。”
不凡搖頭一笑,帶了些無奈,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她口中說出,竟無法將她往那些下流的事上想,“千千那丫頭……”
無憂忙拽了他的衣袖,“不關千千的事,不是她跟我說的。”
“你就這么喜歡那丫頭?”他凝看著她的眼。
無憂心虛的舔了舔唇,“你……不會把她弄走吧。”
“我為何要弄走她?”不凡失笑,“不生氣了?”
無憂怕他追究千千,急情之下,忘了他會煙花女子的事,聽他說起,又將臉一沉。
不凡指腹輕輕撫過她繃緊的面頰,微微一笑,“要怎么才不生氣?”
手指在臉上輕輕劃過,無憂神色一僵,這動作……
以前她生子言的氣,他也是這么輕撫著她的臉,也是這么問她,難道男人哄人,都是一個樣子?
神使鬼差的道:“你給我彈個琴吧。”
輕撫著她細滑面頰的手指頓時僵住,過了一會兒,慢慢垂下,握了韁繩,“我不會彈琴。”
無憂略為失望的低下頭,看著他握著韁繩的手,指節有些發白,生出一些愧疚。
自己回來后,他對自己一直不錯,剛才雖然是無心之言,但如果自己換成興寧,明知道他不會彈琴,卻叫他彈個琴來聽,豈不是有意刁難于他。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抬頭看著他望著前方,清峻的面龐,神色間淡淡的,好象什么事也沒有,但無憂能感覺到,自己的話傷了他。
雖然他并不象一句話就能傷到的人,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覺,心里也不由的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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