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在‘寒梅冷香’附近,與不凡難免扯上關系,還是回避的好。”
無憂拉著他的衣袖,拽他坐下,“你昨夜一宿沒離開過我的眼皮底,你要回避,那我豈不是也該回避?”
王妃笑了,“這孩子,這是‘常樂府’,只有你是這里的正經主子,我雖然是你母親,在這兒倒也算是客,府里有事,主人回避,叫什么事。”
無憂暗暗冷笑,一個傀儡罷了,不過臉上故意露出得意之色,瞅向李媽媽,“去把昨夜三岔路口巡邏的三隊人招來,面對面的好好問個明白。”
李媽媽偷看向王妃。
王妃也想把這事弄明白,輕點了點頭。
李媽媽邁開步向門口小跑,剛邁了兩步,無憂將手中茶盅往桌子上重重一頓,站起身去拉不凡,“這事也用不著查了,就當那丫頭被我打死,丟出府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就跟他搬出府去,這府上以后也與我們沒有半點關系。”
不凡放下手中茶盅,不起身,卻也不勸。
李媽媽不知這又是怎么了,杵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這是怎么了?”一直面色沉穩的王妃,終于動了容。
無憂不答,回身又去拽不凡,“你走不走?”
“無憂……”不凡倒是和平時一般,眸平如止水,神色間淡淡然,并不為事態變化而變化。
無憂看了他一陣,將他的袖子摔開,“我到忘了,你跟我母親就是一條線上的,三年前如此,那時對我還算有所顧忌。我離府三年,這府中自然也沒我的事。你不走,我走。”
王妃臉色一沉,反而不出聲。
不凡站起身,拉住無憂的手,柔聲道:“你不在府中三年,而我又在軍中,這府上全是王妃打點著,人心是肉長的,下人們自然和王妃親近些。”
他和聲柔氣,象是為王妃說著好話,卻無形中煽了把火。
果然,無憂一邊掙扎著要從他手中抽出手,一邊豎了眉,“我爹長年在外征戰,娘不時出史他國,王府還是管家打點著,照這么個說法,府中下人都該向著管家了,我爹娘回來使喚個人,還得先看管家臉色?到頭來到底誰是主人,是我爹,我娘,還是管家?”
她特意提高了‘管家’二字。
說到王府,不凡就不好再說什么,握著她的手卻是不放。
他背對著王妃,無憂在他眼里看見一抹贊許淺笑,知道自己這么做是對了。
臉上神色仍帶著怒容不變,手指上輕輕用力,將不凡的手,掐了掐。
不凡意會,輕輕眨了眨眼,竟有一絲平時沒有的俏皮。
無憂看得心神恍惚,之前對他的那些刻意的推拒,慢慢在退,莫名的生出些氣惱,不知是惱他這么不識看人皮相,昨夜說明白了,仍不退避;還是惱自己沒出息,看著他就愣神,沒了主見。
咬了咬唇,將心里的煩惱直接從眼里表露出來,惡狠狠的瞪著他。
在他人看來,卻是她當真在因為不凡不肯跟她離開而生氣。
不凡抬手輕輕拈著耳邊垂著的墨黑發束,手擋了側臉,完全阻去王妃和那兩個老媽子的視線,眼里蕩開和曦般的微笑,握著她的手卻是帶了些力一捏。
無憂張口結舌,他太放肆了……
怕被那姨娘看出蹊蹺,不敢再與他眉來眼去,假意怒道:“你不必給我遞眼色,難道我有說錯?”
不凡輕咳了聲,別開臉。
王妃臉上再也掛不住,之前的種種懷疑卻開始動搖。
自從這個無憂回府,與過去相差甚大,雖然一直沒能找到她易容偽裝的痕跡,但總覺得不對勁,這時雖然惱她無禮之極,但這性情反到是以前的性情。
她過去平時不出聲,陰沉沉的,但惱起來,任誰也不理,在她九歲初毀容不久,一日去給自己請安,結果院子里的一個大丫頭,多看了她幾眼,她就惱了,立刻叫人劃花了那丫頭的臉。
那丫頭罵了幾句,說她這模樣,再得不到不凡歡心。她即時叫人按著往死里打,自己收到通報趕到時,那丫頭已是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氣,沒得救了。
平時她雖然胡為,對爹娘卻還順服,但不凡就是她心里的不能碰觸的底線,現在查不凡,也就是觸了她的底線,就算是爹娘,她也不會買賬。
這本是她所希望的,不凡是唯一自己能攥在手中,可以約束她的繩索。
如果不凡不再是她的軟肋,也就失去了他的價值,而她有朝一日被那人接去,站在金頂之上,便不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王妃深吸了口氣,這么看來,到象是自己想錯了,她根本還是那個孩子,不凡仍是她的軟肋。
程媽媽平時見郡主在王妃面前也是老老實實,并不敢過于為所欲為,這時卻蠻橫得無法無天,目無尊長,見王妃臉上陰晴不定,按捺著怒氣,卻是不發,心疼自己的主子,終于忍不住道:“郡主這樣算是欲蓋彌彰,為紇公子攬罪開脫嗎。”
無憂杏目一窄,正要發作,王妃已起身,反手一掌重重的摑在了程媽媽臉上,那一掌毫不留情,程媽媽半邊臉頓腫起。
程媽媽捂著臉,愣愣的看向王妃,委屈的垂下頭,不敢再出一聲。
“我在此,也只能算是個客,幾時輪到你做奴才的說話?”王妃冷哼了一聲,揚聲叫道:“傳泰二。”
程媽媽臉色煞白,跪了下去,卻不敢出聲求饒。
泰二管是府中刑房的管事,有犯錯的,受罰的大多要經他的手。
無憂見姨娘打了程媽媽,也有些意外,再聽說傳泰二,也就安靜下來,冷眼看著。
沒一會兒功夫,泰二帶了人來。
王妃卻眼角掃向李媽媽,對泰二道:“把李媽媽拖出去,就在這兒門口打死。”
李媽媽沒想到禍事突然飛到自己頭上,嚇軟下去,被打手接住就往外拖,李媽媽這才回了神,叫道:“奴才為了王妃忠心耿耿,為什么要這么對待奴才?”
無憂眼皮一跳,臉上不露聲色,手心卻滲出了汗,不凡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令她砰亂的心,略略定下。
王妃冷著臉,“你是郡主的人,背叛自己主人,就該死。”
李媽媽這才是啞巴吃黃連,后悔卻已是來不及,只哭著求饒。
求了幾聲,見里面不為所動,便開始罵,打手要捂她的嘴,王妃卻冷冷道:“別捂著,讓她叫,全院子的人聽見才好。”
她不過是做了小人,重選了主子,便落下殺身之禍,無憂心里不忍,想說算了,手上一痛,向不凡看去。
后者垂眉斂目,神色淡然,全無所動。
無憂明白,他這是在借王妃的手,殺雞駭猴,打死了李媽媽,這府上的人自然會戰戰兢兢,不敢輕易去窺視自己的一言一行,更不敢輕易將那些似是而非的風聲往王妃耳邊吹。
他這么做,象是為他,更多的卻是在為她,為她掩飾身份。
她只是不明白,姨娘為什么要忍氣縱容,當真是因為興寧天女轉世的這個身份?
王妃這才看向無憂,“為娘之前一直想著你還小,怕你被人家利用去了,現在看來,你也有自己的主見,這府中的事,也該你自己做主。”
無憂這才把板著的臉,放了下來,“女兒也任性了些。”
不凡乘機道:“郡主剛剛十五,這會見了血光,不大吉利,打得也差不多了,李媽媽知道錯了就好,饒了她吧。”
無憂雖然也不想打死人,但聽他這么說,故作不樂意,卻敵不過他眼睜睜的望著,順著他的口風道:“看在她方才還為你說了幾句話的份上,饒了吧。”
泰二立在門口,耳朵一直是豎著的,打人這個差事,說來簡單,要做好卻是極難,因為上頭一時之氣,叫往死里打,但未必就是真要想打死,當真死了,一后悔,難免牽怒打人的人,所以每次使喚打人,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關注著上頭的動靜,一聽說饒了,馬上叫停。
李媽媽死里逃生,只剩了半條命,人卻是清醒的,這時才真正醒悟過來,在這府中該向著的不是郡主,也不是王妃,而是紇不凡……
不凡淡淡一句話,以后就多了個能用的人,讓無憂不得不嘆服。
王妃自說出這府中事,該無憂自己做主,就退過一邊喝茶,擺出個儲事不理的態度。
無憂看向程媽媽,程媽媽只覺得她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在身上割過,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李媽媽被人架著進來謝了恩,無憂揚發出去,才又問程媽媽,“還查嗎。”
“不查,不查,奴才知錯了……”程媽媽臉上哪里還有血色,李媽媽如果不是剛才為紇不凡說了幾句好話,這會已被打死。她可是口口聲聲說紇不凡不是的。
“當然要查。”無憂打斷她的話,“我落下個什么罪名沒關系,可是不凡管著府中大小事,背上個不明不白的黑鍋,以后誰還信服他?如果當真是他,他就算是我的夫,也得拿出個說法。”
程媽媽眸子微閃,升起一絲希望,但被無憂接下來的話,當頭潑下一盆冷水,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