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時候,還敢來,膽子也實在大了些。”不凡緩步進屋,并不關門,任月光從門口泄了進來,在地上拖出一塊光亮。
長寧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指尖輕撫上他衣襟上的回形圖案,“離開北齊,到我身邊來。”
“我不能。”不凡聲音淡淡的。
長寧料到他仍會拒絕,但每次親耳聽見,仍忍不住的生氣,強壓著騰起來的怒火,“難道你忘了母親是怎么死的?弟弟們是怎么死的?現在世上只剩下我們姐弟二人,你不與我一起謀劃為母親和弟弟們報仇,卻為那個人保著江山,是做何道理?”
“宣姐何必自欺欺人,母親的仇對宣姐而言,已是微不足道,宣姐謀的是江山。”不凡笑了笑,眼里卻閃過一絲凌然之氣。
“江山當然人謀,沒有江山,哪來皇權,沒有皇權,如何能將那個踏在腳下,為母親洗去冤屈?”
不凡輕嘆了口氣,“皇姐想要的是哪片江山?”
長寧微愕。
不凡接著道:“南朝……北齊……西越?”
長寧臉冷了下去,“齊皇只為了你我走漏風聲,便不顧夫妻,父子之情,將母親打入冷宮,將你賜死,這種無情無義之人,如何能為君?
我們通消息給舅舅,讓他保得性命和江山,他居然為自保,將你出賣,再后來,以讓逃得一死投靠他的你,給他兒子當替死鬼,這樣背信棄義的小人,又如何能為君?
西越女皇明知你是天女夫君,還置你于死地,難道不該殺?
我亡他們,又有何不對?”
“就算他們該亡,那皇姐滅了他們以后呢?難道皇姐就此收手,做個良君?”
長寧臉沉了下去,“這些人屠桫欏城的時候,就已經該死,你忘了母后跟我們說的,皇祖父桫欏王是怎么死的?這血仇如何能不報?”
“或許皇姐真的忘了。”不凡輕嘆了口氣,“母皇說,皇祖父一生清正,他殺伐是求天下和平,而非占有。他們拼死送了母親前往南朝與舅舅一處,希望能重建桫欏國重保天下太平,而非報復。如果皇姐真想承皇祖父的衣冠,圖的便不該是天下。”
長寧大聲喝止,“夠了,如果不是因為皇祖父迂腐,求什么和平,而是自身之力,征服天下,哪來的滅城之災。母親是遵照了皇祖父的遺愿,可是落得什么下場?”
不凡不再說下去,看了長寧一陣,轉身向門口走去。
長寧看著他的背影道:“把常樂那丫頭除掉,她不是興寧,沒有任何價值,只會礙事。”
不凡站住,“不明白宣姐這話是什么意思。”
“還裝?”
“別以為瞞得過我,她根本不是興寧。”長寧踱到他面,放柔聲音道:“我知道她長得跟那小公主一樣,但不會是她,你不要被她騙了。”
“她對我并無所求,能有什么可騙?”
“如果她沒有目的,豈能扮成興寧留在常樂府?”
“她是什么目的,宣姐不必擔心,絕對誤不了宣姐的事。”不凡聲音冷了下去。
“她確實不會礙我的事,但是如果有一天,天下人知道天女的夫君心里裝的是另一個女人,對天女是何等的侮辱?到那一天,她得死,你又豈能活?”
“天女夫君是峻珩。”
“你……”
不凡淡淡的睨了長寧一眼,“二軍交戰,宣姐還是不要再來了,萬一被人看見,宣姐的兵只怕不會有這么聽話了。”
說完仍往前走。
“我不會讓她成為你的軟肋。”
不凡的身影在門口頓了頓,聲時森冷,“別動她,她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會不惜一切。”他已經失去過一次她,不能再有第二次。
無論她是人是鬼,這次都不能再讓她有所閃失。
長寧看著不凡修長的身影在門外消失,垂在兩側的雙手,緊緊攥住,咬牙道:“只要威脅到你的性命的,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
南朝果然如不凡所料的提前來攻。
無憂在不凡的陪同下,登上城墻,城墻下,任是揚起漫天的塵土,也掩不去血肉橫飛的血腥場面。
死人對無憂而言,再熟悉不過,但這樣赤裸裸的殺戮卻是第一見,雙膝禁不住發軟。
好在對方也只是意在試試這邊的兵力,攻了一陣,便擂鼓退兵。
不凡手扶著城墻看了一陣,面色淡定,退后一步,攬住她的肩頭,將她輕輕環住,“你在發抖?”聲音滿是憐惜,本不該讓她來看這樣的場面,但她要來,不知為何,他竟沒有阻止。
如果她能看一些殺戮,以后萬一以后遇上,又正好是他顧及不上的時候,她能冷靜的應付,或許能逃過一怯。
“我沒有。”那些亂飛的殘肢和鮮血,讓無憂覺得很冷,冷得渾身筋骨都疼。
抬頭,身體明明止不住的微微的抖,內心的倔強卻陡然而生,“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可以解決,非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
“暫時沒有,我送你回去。”不凡將她攬緊,眸子黯了下去,只要再挺一陣……
不凡將無憂留在為她備下的單獨的營房,自己則前往前面大帳。
等不凡離開,無憂聽見帳外輕咳了一聲。
開門,見是峻珩。
峻珩飛快的將一個小紙團,塞到她手,轉身離去。
無憂回到屋中,攤開紙團,紙團上寫著,“鬼面明日午后襲營。”
略為沉吟,將紙團揉了點火燒去,交待親兵轉告不凡,說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府。
不凡軍務繁忙,又以為她今天見了這許多血腥,難免不適,反而后悔不該帶了她出來,不該一廂情愿的希望她不懦弱。
將她抱了抱,“別怕,很快過去。”
她見他不避身邊親兵,出就由著他抱著,理了理他匆匆趕來,被風吹開了耳發,“你小心些。”
“嗯,回去好好休息,睡上一覺,或許明天醒來,這場仗也差不多了。”他親了親了她,放開手,吩咐親兵好好的護了她回去。
無憂微微一怔,南朝有備而來,豈能這么快就結束?
想著峻珩遞來的紙條,什么也沒問,點了點頭,“我回去等你。”
“好。”他笑了笑,俯到她耳邊低聲道:“這仗完了,我們圓房。”
無憂一張臉頓時燒得通紅,飛快睨了左右兩邊,想要駁他,卻見他已然退開,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換來他和顏一笑,越加窘得手足無措,只得返身上了車。
回到府中,吩咐千千,不管誰來見她,都推說她被殺戮所驚,只想靜靜休息調養,一律不見。
她為了應付鬼面,偷偷在府外購置的小屋和馬匹,請了一個啞童幫著喂養馬匹。
摸出府,去府外,換上絨裝,翻身上馬,憑著從地圖上記下的小路暗道,向南朝軍營急馳而去。
從山上望下,南朝軍營就在山下,借著叢生的樹叢,山下難以發現她的存在。
放了馬,就著溪水,吃了些干糧,爬上樹,對付著睡了上一覺,只等明日午時。
一覺醒來,已近晌午,山下全無動靜,隱隱覺得不對,喚來馬匹,順著山道,繞到后營,后營緊依著一片密林而建,也不見動靜。
正想再潛到別處查看,突然見風起,卷著枯葉,層層滾滾的翻覆在后營上空。
無憂覺得奇怪,怎么林中會突然刮起這么大的風,但天氣變化,也不是人所能控制。
正要離開,突然數支火箭從林中飛出,引燃卷覆在后營上空的枯葉,火星亂濺,沒一會兒功夫便將后營中蓄著的馬料糧草引燃。
軍中頓時亂成一片,提水救火。
只是不知那些葉子沾了什么,一觸即燃,火勢片刻間便卷襲開去。
無憂心里‘咯蹬’一下,縱馬急行,從山坡下直沖而下,果然見林中坐著一個身穿黑亮鎧甲的人,腰板筆直的坐在透體通黑的高頭駿馬上。
他腰間的緊束,長腿緊崩,越加顯示得體態修長,十分英武。
明明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但那透體而出的霸氣直逼而來,讓人不敢直視。
過去電視里沒少看古裝打扮的少年將軍,這時見了眼前這位,方知,什么是英武。
突然明白了了的話,他是為殺伐而生,他就是殺戮的化身。
他目視前方,正慢慢垂下手中持著弓箭。
聽見動靜,轉頭過來,見一身裹得嚴嚴實實,連臉都蒙在黑色面紗后的女子,離他五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卻無更多的反應,只是細細的將她打量,視線最后落在無憂平舉著的小金弩上。
無憂清楚的看見他轉過的面頰上戴著的青獠鬼面,心里七上八下,緊扣小弩,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不避不閃。
四目相對,二人僵持著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無憂才試著用變了噪子的聲音問道:“鬼面?”
他不答,仍是靜靜的看著她,真真是比泰山還穩,反而讓無憂越加的無措。
他的五官全罩在青獠鬼面之下,只能看見眼睛處的漆黑兩點。
前面軍營火勢雖然越來越猛,卻終于有人發現了蹊蹺,向這邊尋來。
無憂和那人同時凝神,抽身急退。
(去喝個滿月酒,結果去的人太多,N多輛車被堵死在人家院子里,偏偏堵在最外面的那輛車的司機不見人影,一堆人等得叫個苦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