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嘆了口氣,道:“你真是糊涂,主人的話幾時容人違得,他不容女人近他的身,便誰也近不得。不管再愛,也只能遠遠的看,你怎么就做下這種傻事。”
小笛握了她的手,嘴一張一合,說著什么。
秋娘看了一陣,明白她的意思,道:
“他寧肯夫人誤會,也不當眾解釋,就是不想將這事張揚開來,令你妹妹蒙羞,被人恥笑。”她嘆了口氣,早些想到妹妹,又何必如此,停了停,接著道:“你安心去吧,你妹妹,我會照顧。”
小笛這才閉了眼,眼角滑下兩滴淚珠。
鬼面象前幾天一樣,遠遠看著無憂安然進了‘常樂府’才繞道離開,竄入林中,穿過一片樹籬迷陣,進入一個地道。
從地道里出來,是一間空闊的地下居室。
他翻身下馬,拉了拉懸掛在屋角的金鈴。
片刻間便進來一個伙計打扮的人,向他行禮,喚了聲‘少主’,便在屋角提了桶白色膏漿,往他的座騎上涂抹。
眨眼間,那匹純黑的馬,眉心多了一抹白,四支蹄子也變成白色,只是小小的變化,卻如同換了一匹馬。
伙計等他從屋角的樓梯上去,便牽了馬從另一道門出去,放進單獨的一間馬棚,抱了馬料給它。
外面養著許多的馬,它混在里面,哪里還看得出是鬼面騎過的馬匹。
鬼面出了樓梯,卻是一間方正的廂房,廂房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味。
廂房里床榻上依坐著一個素服的年輕男子,面貌秀美姣好。
見他從地道里出來,放下手中握著的書卷,吸了吸鼻子,揚了揚眉,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有女人的味道。”
接著將他從上看到下,眸子閃了一下,“破身了?”
鬼面睨了他一眼,不答,也不避忌有人在,脫掉身上鎧甲,取下青獠鬼面,棄在榻上。
從屏風上取下月白長袍換上,身材修長,黑發披散。
身上的霸氣瞬時間被隱在了那襲素白的袍服之下,有風拂過,燈光下,黑發白服翻卷飄揚,僅這個背影,就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哪來這么多廢話。”他站在窗前,轉頭過來,月影婆娑,將他的面容投下一層銀白,如玉一樣溫潤,斜睨視向男子的眼,眼瞼微微垂落,更令精致的眉眼魅骨動人,黑得無論如何也看不透的眸子,更是亮如碎星。
只得桫欏王的后人,才能有這等絕色的男兒。
如果單論相貌,只得他的弟弟寧墨更勝一籌,但這身氣質,這世間,就再無人能及。
男子半瞇著眼,實在想不出什么讓的女人能讓這樣的他肯碰,更壓不下內心的好奇,不理會他蹙緊的眉頭,丟掉手中的書卷,坐起身,“是什么樣的女人?”
他不理男人的追問,往窗下軟榻一躺,閉上眼,“快些,我得回府。”
男子好奇心得不到滿足,不滿的撇了撇嘴角,從柜中取出幾個小瓶,將小瓶中裝著的液體,按著比例,小心的每樣倒出些,用小玉碗調得均了。
將那些液體均勻的涂抹在他臉上,等液體干后,微微拉扯他臉上肌膚,并無太大的改動,但那些精致美好的五官,片刻間平了下去,變得平平凡凡,再不起眼,只有打骨子里透出來的儒雅之氣無法掩去。
正是平時常人所見的紇不凡。
男子立到榻邊,看著榻上俊美非凡的面龐瞬間隱去,惋惜的嘆了一口氣,“人生只得短短的這些年光陰,這等好容貌,卻要生生的藏起來,可惜,可惜。”
不凡睜眼蹙了蹙眉,向男子看去,“你今天很閑?”
“還好。”男子嘴角微微垂下。
不凡翻身坐起,微偏了頭,睨了他一陣,赫然笑道:“難不成風流難改,被玉姐捉奸在床,趕出家門,所以才這么得閑在這里廢話連天?”
男子干咳了一聲,“哪有捉奸在床,根本是人家姑娘不小心往我胸前靠了一靠,她就誤會了,非說我本性難改……”
他說到這里,拍了拍他不凡的肩膀,嘆了口氣道:“你還是如以前一般,無牽無掛的好。女人啊,玩玩便好,一認真這輩子就搭進去了,不值啊……”
“不值,何不回桫欏林?”
“林子里悶得慌,好不容易能出來,豈能不快活夠了再回去?”
“來來去去,不過是舍不得玉姐。”
“天下女人何奇多,哪能不舍得她?”
這時聽見外面的門,‘哐當’一聲被撞開,傳來玉姐帶著怒氣的呵斥聲,“柳一非,給姑奶奶出來。”
二人從窗口望出去,果然見玉姐怒氣匆匆從外面進來。
男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瞅了眼不凡,又坐了回去,摸了方才丟在床上的書來看,書是倒著的,也沒察覺。
不凡似笑非笑看著他,“還不出去?”
叫柳一非的男子將臉一撇,“她尋不到這間密室,鬧一會兒,不見人,自然會離開。”
“也好,乘這次與她斷了,你也好做回你的浪子,無牽無掛。”不凡也靠坐到軟榻,斟了茶來喝。
外面玉姐不見有人答應,更加著惱,“好你個柳一非,你今天不出來見姑奶奶,以后你也別再來見我。”
說完轉身就走。
不凡向床上望去,只見人影一晃,眼前已失了柳一非的身影。
向窗外望去。
柳一非三步并兩步的跳到玉姐面前,“小玉玉回來了?”
玉姐見了他,臉色好了些,接著又垮了下去,“你不是不肯見我,怎么又出來了?”
“我想你都來不及,哪里是不肯見你,將將正在配幾味藥,才遲了一步。”
“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說著朝不凡這方向望了一眼,好象感覺到不凡在看他,有些尷尬,但轉過頭去,又是一臉的笑,捏上玉姐的肩膀,“夫人辛苦了,到里面坐著,我給你捏捏。”
玉姐打開他的手,去揪他的耳朵,“那個狐貍精怎么說?”
“哪來什么狐貍精?哎喲,夫人輕點。”他護著耳朵,歪著頭,面向不凡的方向,神色越加的苦。
不凡笑著搖頭,起身從另一道門出去,回頭望了眼前面掛著的牌子上寫著的‘柳一非藥局’幾個字,輕嘆了口氣。
如果自己和林中的兄弟也能象柳一非這樣過活該多好。
安大夫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不凡,微微一怔,將他讓了進去,給他倒了杯苦茶,“你今天怎么會來?”
“有些事,想不明白,想問問安大夫,所以就來了。”
“公子這么聰明的人,都想不明白,我老婆子還能知道什么?”
“秘術……世間是否真的有死而復生的秘術?”
“生死輪回都天定,就算是秘術,也不能違了命數。公子不信鬼神,不信命,執意逆天而行,為何突然有此一問?”
不凡看著杯中暗竭的苦茶,不答安大夫的話,默了一陣,接著問:“安大夫這張臉,是如何弄花的?”
安大夫臉色大變,驀然起身,碰倒了身后木凳,警惕的看著眼前俊秀儒雅的面龐,認得他這許多年,知道他絕不是個輕下妄言的人。
不凡淡淡的看著她,“元虛十七年,西越女皇身懷六甲,卻遠赴婉城探望同樣懷有身孕的皇妹平陽公主。隨行的四位助產婦,其中一個叫月娘的內醫精通醫術和奇門異術,在宮中已是多年,月娘入宮前父家姓安……”
安大夫布滿劃痕的臉瞬間白了下去,“老婆子聽不懂公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凡接著道:“世人只道月娘是家中秘傳的醫術,卻不知月娘的父親其實是神巫的家仆,月娘聰明又善解人意,很得神巫喜愛,月娘那身本事,并非得父親所授,而是得神巫所授。月娘自是崇拜神巫,男女獨處,時日久了,自生出曖昧之情,干柴烈火,終于發生事故。然神巫一族,主仆絕不允許有私情,而且神巫已定下親事,而未過門的妻子娘家聲名顯赫的家族。神巫族中自是容不得他們二人主仆的私情,更怕這事張揚出去,得罪那戶人家。于是決定私下處死月娘,服下毒的月娘,本該命歸黃泉,哪知尸體卻不冀而飛……后來查出,給月娘服的毒,被人偷偷調……然人已不知去向,這事只能就此打住,但族中卻下了一道死令,如果發現了月娘,就地處決……”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掃了眼安大夫微微顫抖的干枯手指,“還要我說下去嗎。”
安大夫突然揚聲大笑,半晌才停,“公子講了這么動人的一個故事,該不會想說,我是月娘?”
“有樣東西,想必安大夫不會陌生。”不凡從袖中取出半張泛黃的絹帕,打了開來,遞到安大夫面前,上面畫的是一個極美的年輕女子,然那張臉隨著絹帕的撕爛,只剩了一半。
安大夫的身體一震,兩眼直直的望著那半張帕子,再挪不開去。
“這么美的女子,即溫柔賢惠,又聰明伶俐,如何能叫男子不愛?”不凡笑了笑。
祝大家中秋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