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長到兩歲。
母后說他身為皇子,不該囚守宮中,應該多出去走走,一來增加眼界,二來從小拜佛行善,可以積大德。
父皇聽了,覺得有理,便令景奶奶第次出宮上香,都將他帶上。
他們去上香的寺廟就在蘇彼和寧岸所住的山谷外,據說寧岸每過三兩日就會給寺廟的僧人送去新鮮果蔬,所以他們去上香時,總能見著寧岸。
寧岸性子清寡安靜,話也少,卻極愛幫助人,廟中僧人以及附近的百姓,都沒少受他的恩惠。
他見景奶奶臉色不好,也總是主動把上一脈,回去后就會差人送來抓好的草藥。
每次景奶奶見了寧岸后偷偷落淚,帶回來的草藥也不讓小宮女熬煮,而是自己親自慢慢的熬,熬出的藥更是慢慢的喝,藥渣也不倒掉,晾干了,收起來。
她屋里有一個大木箱,裝著滿滿的藥渣。
他曾問過景奶奶為什么要收著這些藥渣,景奶奶說她在宮里過了一輩子,這是宮外唯一的一個人無怨無求送給她的心意。
他從小接受皇族教育,懂得宮中下人,不能與宮外的人私下來往,所以寧岸送藥一事,無需景奶奶吩咐,他也不曾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母親。
后來他被人行刺,景奶奶為他攔了那箭,母親匆匆趕來,景奶奶已經神智不清,只見她嘴唇翕合,卻聽不見聲音。
母親想再問,景奶奶已經昏迷過去,母親無奈,只能給她服下保往心脈的藥刃,將她送往神醫處。
景奶奶的性命雖然保住了,卻再沒醒過。
神醫說,或許有朝一日會突然醒來,但更多可能是再也不會醒。
后來寧岸的名氣越來越大,若干年后,傳出閑言,說寧岸在外面另養有女人,并生下兒子,但蘇彼是蘇家大當家,如何能容丈夫納妾,于是寧岸拋妻棄子,娶了那個女人。
寧岸醫術過人,被世人奉為神人,而不凡卻越發將他看輕,認為他忘恩負義,揭去華麗的外皮,終是小人。
這時聽寧墨說起,才恍然大悟。
當年景奶奶想告訴母親,“她兒子是寧岸。”
不光景奶奶認得自己的兒子,寧岸同樣認得自己的母親。
寧岸血管里淌的是桫欏一氏的血,又從小受父母教導,骨子里滿滿的忠誠,忠于桫欏一氏。
為了將小主人隱瞞去身份,撫養成人,才不得己背負著忘恩負義之名,拋棄自己心愛的妻子和兒子。
強裝笑顏苦苦支撐,蘇彼活著,他還有一絲奢念,只需將小主人撫養成人,就可以脫手出來,回到妻子身邊,用后半輩子來贖罪。
然蘇彼去世,寧岸心里唯一的想念被滅去,徹底崩潰,而小主人已經長大,又學會了他畢生的本事,能給予的已經盡數給予,了無牽掛,在妻子墳前服毒自殺。
想明白了這些,之前的種種不合理,也變得了然。
不凡漫吸了口氣,問道:“當年,你是為了了了進的‘常樂府’?”
“只是其一,其他原因,你不必再問。”
現在是無憂最痛苦無助的時候,他不能讓她一個人走這段路,他得陪著她。
今后的事,難以預料,他害怕這些事,現在不說出來,以后再沒有機會。
現在告訴不凡,如果有朝一日,不凡重振桫欏氏,必會報寧岸之恩,善待了了。
只有惜了了平安快活地生活,他才有臉面對養父的種種恩情。
不凡苦笑,一直認為是寧岸愧對妻兒,才吩咐寧墨照顧惜了了,如今才知道,愧對惜了了母子的,不是寧岸,而是他們桫欏一氏。
隱隱還覺得寧墨入府與無憂有關,但他不愿說,也不能再問。
他現在更關心的,卻是另外的一件事。
鳳止剛才來過,告訴他那日前往‘暮言軒’,卻見無憂正和開心一起,他不便上前,遠遠等著,結果見興寧回府,驚愕之下,上前將她纏住,等將她騙往婉城,府中已經沒了無憂的身影,只看見千千拿了封書信去尋王妃,于是不凡讓他轉交給無憂的信,直到方才才交到無憂手中。
不凡聽完,只有苦笑。
正是這個意外,才令他和無憂落到今天的地步,實在無奈。
除了這個消息,鳳止還告訴他,惜了了已經得知無憂的下落,只不過防著被興寧察覺,才暫時故作不知,在打聽無憂下落的同時,得知長寧為南朝睿親王選了王妃,并已經得了皇上恩準,擇日宣布配婚。
無憂得知這事,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
他光是想想就心痛如絞,然他現在臥床不起,又在皇姐的地頭上,任何風吹草動都別想瞞過皇姐,任他有天大的本事,這時卻什么不能做,否則只會傷害無憂的性命。
想著這些年來,以為無憂已經不在,無論他如何將人心玩于指間,但對著窗著的墨梅,卻是何等的無奈和絕望。
無論如何,他只要她活著……
只要活著,就沒有不能解決的事。
“無憂可知我在這里?”
寧墨冷答:“不知。”
不凡略松了口氣,“代我好好照顧她。”
“她不再屬于你。”寧墨的聲音冷而決絕,“我曾將她交給你,你不能好好待她,我不會再將她交給你。”
不凡輕抿了薄唇,蹙緊眉頭,凝望向寧墨,寧墨眸冷轉來,不避不讓的迎上對方的眼。
酷似的眉眼,無硝煙的戰火在二人間燃起,互不相讓。
一陣腳步聲傳來,不凡和寧墨心照不宣地同時緩緩轉開視線,象是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寧墨為不凡拉攏褥衣,重新蓋好錦被。
不凡凝看著寧墨冷得不近人情的俊美面龐,他與自己的真容真的好象,無論他再執拗,都是自己的親弟弟,和自己流著一樣的血,“這些年,你可恨我?”
“你盡力了。”寧墨吸了口長氣,慢慢呼出,不凡只有表面這樣不理不問,才能令他一直瞞下身份,否則他們一樣的眉眼,騙得了誰?
不凡表面上寵縱興寧,對他所受的苦不聞不問,私下卻細細地為他打點一切,令他可以隨時安然脫身而去,否則也不能有他今天的任意行走。
不凡微微一笑,寧墨能親口承認是他的親弟弟,真好。
眸色微黯,只要能再找到三弟。
腦海中浮出開心陽光般的笑容,總是那么浪蕩不羈。
如果他是三弟,該多好。
院中傳來長寧的聲音,“你們在這兒候著。”接著又象是對誰說了句,“葉兒,你跟我來。”
陌生的女子嬌柔的聲音傳來,“是。”
細碎腳步聲在門外停下,長寧又道:“你在門外等著。”
那個叫葉兒的女子,又應了聲:“是。”
長寧飄然進來,看見榻邊寧墨,眼角即時柔和下來,“聽說言弟醒了?”
寧墨不加理睬,她也不著惱,快步走來,往枕上看去,見不凡果然睜著眼,眼波一涌,泛了淚光,在床邊坐下,去拉不凡的手,“你終于醒了,可真嚇壞姐姐了。”
不凡神色已經恢復往常的從容淡然,“聽說,你給睿親王納妃?”
長寧飛快的睨了寧墨一眼,寧墨轉動輪椅,打算離開,眼前的二人雖然是他一母所生的親姐姐和親哥哥,但他現在只能是個‘外人’,不方便參于他們的‘家事’。
“不必回避。”長寧喚住他。
寧墨停下,看向不凡。
不凡不作表示,寧墨重新坐回窗邊,望著窗外枝頭隨風顫抖的嫩葉,靜得如同房中沒有這個人。
長寧道:“睿親王是舅舅親封,你還想不認不成?”
當年,不凡前去投奔舅舅,答應換膚代南朝太子前往北齊為人質,南皇封他為睿親王。
對外宣旨,等他退位之時,睿親王和太子,誰更受百姓擁戴,誰就接掌他手中皇權。
南皇這么做,只不過是因為不凡以太子之名,前去北齊為質,太子留在京中,卻是以睿親王的身份留駐,等不凡在北齊死去,太子仍能以睿親王的名義,名正言順地坐上皇位。
不料假太子被揭穿,北齊和南朝結盟再次瓦解,太子恢復本來身份。
長寧宣布睿親王歸來,也就告示著天下,睿親王同樣擁有皇位的繼承權。
不凡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對長寧的作法有什么想法,“舅舅怎么說?”
“這是他當年他親自登城樓宣下的圣旨,如何能夠反悔。”長寧嘴角翹起,眼角琉光閃動,“再說,這些年,如果不是你在暗中籌劃,南朝早滅,豈能有今天地位?”
南皇雖然不了解不凡,但對興寧的手段卻是再熟悉不過,自己的兒子貪玩好色,腹中更無半點墨水,以前得興寧扶持,更是認為沒有后顧之憂,只顧荒唐玩樂。
哪知外甥竟然沒死,興寧立刻倒戈偏幫親弟弟,他的皇位能否交到兒子手上,實在是難以預料。
為了這事,氣得茶不思,飯不想,偏偏又不能公然將當年圣旨推翻。他平日主意就少,大事上多依仗興寧,一時間又哪里想得出萬全之策。
(聽說移動會禁評,所以在這兒提前給大家拜年,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