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手指還沒碰到他的衣結,喉嚨一緊,已被不凡卡住脖子,摁在榻邊緣上,呼吸頓時不暢,一張臉漲得通紅。
長寧聽見輕微的骨骼輕響,刷白了臉,正要急喚他放手。
不凡已經將手放開,冷冷道:“記住,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碰我。念你初犯,饒你這次。”
他說著話,眼斜瞥著的卻是長寧。
葉兒捂著脖子滑坐到地上,劇烈咳嗽,喉嚨上火辣辣地痛,每咳一聲,都象要將噪子撕破。
長寧絕色的面容微微扭曲,額頭青筋跳動,他說的是葉兒,話卻是對她說的。
狠狠地瞪著他,只換來他云淡輕風的一笑,那張失血色的俊容如同月華般溫潤無害。
長寧一陣恍惚。
如果不是葉兒脖子上兩道烏青的淤痕,定會認為剛才發生的事是自己的幻覺。
不管如何,那一笑,卻讓她胸中怒火漸漸散去。
臉色柔和下來,“你身體不好,明天還要趕路,這件事以后再說。”
“好。”不凡淡淡而笑,看不出方才的事,他到底有什么想法,是惱?還是不惱?
或許對他而言,捏死葉兒,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放了她,也不過是放飛了一只誤停在他手臂上的鳥兒,根本無足輕重。
長寧感覺久違的力不從心再次卷襲而來,就算他現在什么也沒有,她仍是奈何不了他。
不敢再看他的眼,他的笑,近乎逃似地離開房間。
葉兒眼里噙著淚,又不敢哭,偷偷看了不凡一眼,后者只是重拾起身邊書卷,就連眼角也不向她瞟上一下。
高貴的家世,美貌,這些從小到大所擁有的優越感在他面前一錢不是。
在見到他之前,自認憑著自己的各種條件,他定會迷拜在自己裙下,這以后的日子,便會被他捧在手心里。
有朝一日,他坐上皇位,她自母儀天下。
如今才知,這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的夢,自己所有一切在他這里,什么也不是。
要想在他身邊占下一席之地,得自己去爭。
想明白了這點,抹去臉上的淚,顫顫巍巍的起身,腿上仍軟得使不上力,卻盡自己所能的保持高貴的形象,行了個半禮,隨著長寧離去。
不凡眉微微一蹙,這女子不可小看。
清兒不吩咐,忙進屋關窗,門窗一合,不凡眼里的溫文暖意瞬間消逝,夜幕般的眸子冰一樣的冷。
無憂回到客棧,見寧墨候在院中,不由地停在門口。
她回來,寧墨松了口氣,也不問她去了哪里,柔聲道:“回來了?”
“嗯。”無憂去尋他,結果不見他,卻被不凡所絆,讓他擔心,心生愧疚,出去尋他的話,再說不出口,上前蹲在他身前,握了他的腳踝。
他下意識的要避,被她握實了,未能避開,感覺到她的小手在他的小腿上輕輕揉捏。
寧墨低下頭,看著身前單薄身子,既心酸,又心疼,伏身抓住她的手腕,“以后……怎么打算?”
無憂手停住,以后……
這些日子,她想的最遠的就是治好那人的傷,至于其他再沒想過。
她也不知道,等他的傷好了,她該做什么,又該去哪里?
“你呢?”
寧墨張了張嘴,他想守護她一輩子,但這話,他說不出口。
這樣骯臟的他,還有什么資格來守護她?
無憂長透了口氣,看來都是沒有打算的人啊……
抓住他的手,“不如起來走幾步?”
他的腿漸漸恢復,已能走上幾步,但是自從上次當著她的面跌倒,就再也不在人前起身。
冷不丁被她一問,有些愕然,愕看了她半晌,垂下眼,“不了。”
“來吧,我扶你。”無憂扶了他的手臂,鼓勵地看著他,“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想你站起來。”
寧墨的眸子漸漸冷了下去,將她的手輕輕推開,“夜了,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自己轉動輪椅進屋而去。
在‘常樂府’中的相見,是他夢想的破滅。
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尤其是她。
無憂不知他這是怎么了,突然就變了臉,沖著他的背影叫道:“難道你不想站起來?”
“這樣也沒什么不好。”寧墨玄青的身影在門口微頓。
這夜,無憂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蒙蒙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聞到熟悉的飯菜香,揉著澀漲的眼,偏頭望去,只見寧墨兒端了飯菜進來,擱在桌上,又轉身離開。
寧墨雖冷,這些天吃飯,并不回避,與她同桌,但今天的情形看來,他全然沒有與她一同進餐的打算。
無憂忙翻身坐起,“寧墨,你……不一起吃嗎。”
“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自己吃吧。”寧墨望了她一眼,自行離去。
無憂坐在床上悶了一陣,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讓他生疏成這樣。
洗漱了坐到桌邊,見桌上除了飯菜,還有一個白玉小瓶。
那白玉小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如果不出意外,里面裝的是一個月一次的沙華之血。
無憂撥開瓶塞,湊到鼻邊聞了聞,淡淡的血腥味飄來。
往門外望去,這時綠鄂早已經去遠,血液極易干,在二十一世紀時可以理解為冷藏,可是手中血瓶并沒有冷藏過的痕跡,她不知他們是用的什么辦法傳遞。
細想自從回到這里,收到的血瓶都是不曾冷藏過。
握了血瓶奔出屋。
平兒正指劃著馬夫裝行禮,寧墨手撐著額,看著前方一片將落的枯葉,靜靜的不知在想什么。
一只南歸回來的燕兒,不知在哪兒傷了翅膀,從空中跌落下來,它的伴侶追逐著發出陣陣哀鳴。
寧墨抬眼看見,伸臂接下燕兒,長指撥開它的羽毛,抬頭對盤旋在空中焦鳴著的燕子笑了一笑,那笑柔如春水,“別擔心,它會好起來。”
那只燕兒象是聽懂了他的話,落了下來,停在他身后靠背上。
寧墨取出小刀,金創藥,麻利地為它處理傷口。
無憂依在門邊看著,他本性是何等溫柔的一個人,可惜人的貪婪和邪惡將他變得冷如冰霜。
想著在‘常樂府’見他所受的侮辱和酷刑,不覺間握緊了雙拳,傷害他的人一個是自己嫡親的姐姐,一個是自己的姨娘。
她腳步極輕,寧墨沒察覺她站在身后,給燕兒上好藥,小心地理順它的羽毛,抬高手,將它放手。
兩只燕兒繞著他盤旋一陣,才向遠處飛去。
絲滑的闊袖順著手掌滑下,露出他手腕間一小角白色的崩帶。
無憂心臟驟然一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移身上前,飛快地抓住他的手腕。
寧墨驚回過頭,隨著她的視線落在自己腕間,那角雪白的崩帶已是無處可藏,事情到了這一步,反而淡然了。
眸子里的驚亂化為平靜,一如平常的淡漠清冷。
無憂壓抑著胸間驚天的浪濤,慢慢抬眼,望進他澄清得一塵不雜的黑眸,“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劃傷。”寧墨試圖縮手,反而被無憂握得更緊。
無憂將血瓶拈在指間,“劃傷后,血都到了這里?”
寧墨別開臉不言,遇上不愿說的事,他可以不答,也可以直言不想說,但說謊卻不擅長。
“這血是你的?”無憂凝看著眼前白得如同冰雕般的清峻面龐,心間如同萬馬踏過,再難平靜,原來是他一個月一瓶的血,將她養大……他到底有多少事瞞著她?
她到底欠了他多少?
寧墨望了望四周,門外行人雖然不多,但終都是外人,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眉頭緊鎖,抬起頭,迎視向直直凝注在他臉上的視線,“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她知道,這些年來服用的血,都是從他這個骯臟的人的血管中流出來的,會不會惡心?
“我只是想知道,是還是不是?”一定是他,她不會再懷疑,但她要他親口承認。
“這不重要。”寧墨將手腕從她掌心中掙出,拉下闊袖,掩去手背,將腕間崩帶實實在捂在袖中,再不得見。
無憂突然明白,他今天為什么不與她一同用餐。
并非自己做錯了什么,惹他生氣,而是他不讓她看見他腕間的傷。
將這些瞞著她的事,繼續瞞下去。
逼視著他的眼,揚手將血瓶往地上摔去。
他看著血瓶從眼前墜落,只要輕輕一動手,便能將血瓶接住,但卻連手指也沒動一動,只是垂下了眼瞼,任血瓶砸向地面,長睫微顫,原本少血色的臉頰又白了一分。
眼見血瓶要落地,無憂腳一勾,血瓶在她腳尖上彈起,重回到她手掌中,用力握緊,深瞥了他一眼,轉身回走。
進了屋,將血瓶放回桌上,重新滾回床榻,望著天花板怔怔出神,到底不記得了些什么?
越來越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失去的記憶,到底是些什么。
聽見寧墨進屋,也不動彈。
寧墨視線掃過桌上血瓶,眸色沉了下去,輕嘆了口氣。
被人欺瞞這么久,換誰也會著惱,何況是她這樣的烈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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