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葉兒忍得氣,能與言弟周旋是好事,但長寧又不禁有些擔憂,這丫頭太有心機,一旦真的得了寵,怕是難以駕馭。
鳳止縮回挑著窗簾的扇柄,“這女人不簡單,你就不怕她起疑心?”
“起了疑心,又如何?”不凡輕吹茶葉,漫不經心。
鳳止‘咦’了一聲,向他看去。
他是太過自負,還是當真無所謂?
與不凡斗了十幾年,自認對他還算了解,可是這次,真的看不透他了。
完全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你到底想要什么?”
“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不凡輕品了口剛沏的新茶,“還是北齊的茶香。”
鳳止‘哧’地一聲,信他?母豬都能上樹,“我想要的,固然勢在必行,可你能得到什么?”
“到時你便知道。”不凡細看手中青花瓷,有些事必須在開心和了了到來之前辦好。
鳳止瞅了不凡一陣,實在想不出他圖的什么,半瞇了丹鳳眼,“不過照現在的情形,你的計劃怕是要泡湯。”
不凡不以為然,“他還能讓她睡一輩子不成?”
鳳止越發的看不透他,微微向前傾身,更近的審視他,然怎么看,他那張臉都是從容淡雅,看不出半點眉頭,“你對她到底是不是真心?”
如果真心,如何能舍得這么傷她?
如果不真心,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舍了就舍了,又何必如此麻煩?
他不懂。
“你說呢?”不凡反問。
“不知。”鳳止雖然自己不曾與人交出過真心,但長年滾在風月中,情情愛愛看得不少,自認將男女之情看得通透,但到了他這里,卻行不通了。
不凡微微笑,凝看著指間慢慢轉動著的青花瓷杯,“無情之人,自是不能懂。”
鳳止眼角斜飛,似知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當真無情的人,不知是誰。
無憂睡生夢死的又過了半個月。
一日轉醒,鼻息間盡是新鮮的青竹香。
剛剛睜眼,便被人一把抱住,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千千?”無憂扯開緊纏在自己脖子上的兩條纖細手臂,將她拉開些距離,果然是熟悉的小圓臉,永遠不變的包子頭。
千千滿手的眼淚就往無憂臉上摸,“他沒騙我,你果然活著。”
“他?洪凌?”無憂歪頭,往她身后望去。
千千點了點頭,“洪凌說帶我來見你。”隨著無憂的視線往身后望了一眼,道:“你不用找了,他不想見你,沒有進村,今晚宿在村外的林子里。”
無憂環視四周,竹墻,竹窗,所有家具都是由竹子制成。
青幽的竹子,還散發著陣陣清香。
身上被的被褥卻是全新的,“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南朝的京城城效西村吳家村。”
無憂收回視線,原來是到了地方,“寧墨呢?”
“進京辦事去了,說今晚不會回來。”
無憂神色一黯,他進京自是去給不凡治傷,“你的房間有沒有安置好?”
“寧公子只讓我見見你,明天就得離開,說要等風聲過了,才能和你一起。”千千有些泄氣。
“那你要去哪里?”無憂認同寧墨的意思,她們這些人現在聚在一起,目標太大,很容易暴露。
“洪凌帶的人馬會秘密駐扎,紇公子讓我暫時幫洪凌打點些雜事。”千千一掃愁容,眉飛色舞,“說是進出采辦也暫時歸我管著,以后不用愁沒銀子向你買東西……”抬手抹了把口水,“寧公子……寧公子的那個怎么樣?惜公子、紇公子……只要是公子們的,我照單全收,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無憂翻了個白眼,狗改不了吃屎,抬手做了個切的動作,“你敢私落軍銀,小心……”
千千兩眼望天,“我不落軍銀,但商家為了拉住這么大的買家,哪能不給我些好處。”
無憂哭笑不得,伸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一本正經道:“你被人砍頭的時候,千萬別說認得我,我可不能被你白白拖累了。”
千千撇嘴,“那我掙得銀子,你用不用?”
無憂愣都不打一下,馬上接口,“當然用。”
千千不服,“錢,你就要用,出了事,你就不擔待,哪有這個道理?”
無憂理所當然地一點頭,“自然有。”
千千:“……”
千千無語望了她一陣,無憂只是施施然地托腮任她看,等她看夠了,才問:“洪凌為何不愿見我?”
“不知呢。”千千神色有些不自在。
如果千千說是因為不凡倒也罷了,偏偏她說不知,無憂反而覺得蹊蹺,“他在哪個林子里?”
“村口出去,東邊的桂花林。”千千一雙眼在無憂身上亂轉,無憂跟寧墨一路同行,同車同睡,如果說她連寧墨的身子一眼沒看見,打死也不相信。
無憂見屋里桌上放著四屋的六角食盒,料到是寧墨為她備下的飯菜,跳下床,擰了食盒就走。
“還是不見的好。”千千隨她站起,絞著衣角。
無憂回頭,“為什么?”
千千擠了個笑臉,“也沒什么。”
她越是這樣,無憂越是覺得不對勁,“你有事瞞我。”
“沒……當然沒有。”千千雙手亂搖。
無憂向她欺近一步,意味深長地笑道:“難道你跟他這一路行來……發生了什么,所以他才不好意思來見我?”
千千驚愕地睜大眼,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你怎么會有這想法,我才不會跟那頭鷹……那個木頭人扯上什么關系。”
無憂越加覺得千千有古怪,追問,“那他為什么不愿見我?”
千千別臉嘀咕,“我哪知道。”
無憂翻看著食盒,里面的飯菜足夠兩三個人食用,“那我自己去問他,你去不去?”
千千一屁股坐回竹榻,“不去。”
無憂細看千千神色,更認定千千和洪凌之間有什么事瞞著她。
這世上除了‘常樂府’里的那幾個男人,讓無憂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千千,如果千千能有個好歸宿,也算是了一樁心愿,而洪凌雖然話少些,但穩重踏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如果他能照顧千千,她也可以放心了。
出了門,無憂發現是依著山腳竹林新搭的小院,有四五間房子,都是由竹了搭成,竹籬竹墻,竹桌竹凳,雖然簡樸,卻十分別致。
確實是寧墨的作風,他極愛干凈,雖是小住,卻也自己搭建屋所,卻又處處簡斂,半點不奢華。
她住在了西屋,隔壁兩間都閉著門,東屋正掌上燈,傳來女子的輕咳聲,應該是云娘和綠鄂住著。
平兒從西屋角屋開門出來,“姑娘,你這是要去哪里?”
“去村口桂花林見個朋友。”平兒是寧墨的親信,而洪凌送了千千過來,平兒不會不知道。
果然平兒點了點頭道:“姑娘只消沿著這條石子路出了村口,往前第二個路口,轉左見著一塊青松石,他就在那塊石頭東邊的林子里。”
村子不大,極好認路,無憂照著平兒所說,果然見著那塊青松石,還在村口的酒坊里買了兩壇老酒。
入了林子不遠,就看見火光閃動,照著火光方向走去,便見洪凌手枕在腦后,靠坐在一株大樹桿上,見她走近,斜眼瞥來,絲毫不覺得意外,“我知道你會來。”
無憂上前,放下酒壇酒碗,打開食盒,“既然知道我會來,為什么不直接去見我?”
洪凌垂眼不答,不等她吩咐,自行提了個酒壇過去,拍開泥封,倒了大半碗酒,一飲而盡,“既然你會來,何必多此一舉。”
無憂見慣了他的不冷不熱,不以為然,幫他重新倒上酒,遞了碗筷給他,“不回北齊了嗎。”
洪凌不接碗筷,只是喝酒,抬眼起來,“他在哪兒,我跟到哪兒,至于回不回北齊,要看他。”
無憂當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心里一陣酸楚,“他會攻婉城嗎。”
“不知。”他將另一只空碗放到無憂面前,“來點嗎。”
無憂平時并不喝酒,這時突然間竟想好好喝一回,點了點頭。
洪凌不再說話,倒滿兩碗酒,自己端了一碗,不避不忌地直視著無憂,在另一碗上碰了一碰,抬手又是一飲而盡。
無憂不知是受他的感染,還是這些日子實在壓抑得難受,也端起酒碗,毫不猶豫地仰頭喝盡。
酒只是尋常的老白干,很烈,火辣辣地從喉嚨直燒下肚子。
雖然不能解愁,卻也覺得暢快。
她一手抹著嘴角滲出的酒汁,一手將碗伸到洪凌面前要酒,“再來。”
洪凌見過她喝酒,酒量很淺,如果不是心中苦極悶極,哪能這么灌酒,心中隱隱作痛,也不言語,默默給她斟滿,而他自己的碗反而不斟了,拿著酒壇與她的一碰,看著無憂捧了酒碗仍是一口氣喝干。
神色黯了下去,提著酒壇仰脖,就著壇口喝下幾大口。
無憂本來有滿肚子的話想問他,這時卻什么話也不想說,眼里只有酒,與他一個碗,一個酒壇的喝開了。
一壇酒喝完,二人竟沒再說一句話,而身邊飯菜也是沒動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