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慌張地喊了一聲,這時薛崇訓已聽到了凌亂的腳步聲,兵丁穿著盔甲走路的聲音就比較沉重。他忙上前拉了那宮女一把:“去她那邊呆著。”
薛崇訓走到門口伸頭出去看了一眼,只見一隊軍士正在走廊另一頭,對著兩旁的木門挨個撞擊,他們身上穿著鐵甲用身體去撞倒是毫無壓力,那種木門自然擋不住兩下,頓時“乒碰”亂響,鬧哄哄一陣。
皇后在后面顫聲說道:“薛郎一定要多加小心。”
薛崇訓應了一聲,并無情緒波動,他的鎮定感染了兩個女人,應該起到了一點作用。他倒不是強作鎮定,此時確實沒有什么恐懼之類的感覺。手里只有條胡床,面對的卻是一隊全副武裝的軍士,本來是比較危險的才對……不過,就像用摩托飚車的人一樣,本身是一項非常危險的活動,但車手多半覺得沒啥;他本身就經常舞刀弄棍,對于這種格斗打架自然就不覺得害怕。
外頭的響動越來越近了,薛崇訓輕輕掩上房門,提著胡床站在門邊上等著。這里倒是個好地方,外頭走廊狹窄站不了多人,入口的門也很小,只有一個個依次進來送死;自己站在屋子里空間相對寬敞,躲避回旋都有余地。
薛崇訓一言不發站得非常安靜,鼻子里聞到的是一股霉味,應該是這屋子里的雜貨氣味。他回頭看了一眼高氏他們,只見四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她們多半很緊張。
等了一會,只聽得“砰”地一聲,幾乎同時響起的是那宮女驚恐的尖叫。一個披甲的軍士大模大樣地沖了進來,薛崇訓一看他手上提的兵器是一把橫刀,心下一喜:橫刀確實趁手。
“哐!”胡床呼嘯著直接砸在了軍士的頭盔上,那貨遭到攻擊之前都沒反應過來。胡床立刻破成了好多截破木條,被擊中的人雖然戴著頭盔,但被鈍擊之后立刻喊了一聲懵了。薛崇訓瞅準他的手,一個箭步沖上去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握住了橫刀刀柄。橫刀是雙手刀,刀柄較長,倒是很好抓住。
說是遲那時快,緊接著薛崇訓便是一個嫻熟的擒拿,然后將那軍士的手腕給弄脫臼了,聽得“啊”地一聲痛叫,“砰”地一聲,軍士腹上挨了一腳,被踢得倒仰出去。
“里頭有人,俺的刀被搶去了!”
“幾個?”一個粗嗓子的聲音。
“不知道,沒看清。”
粗嗓子又罵道:“廢物!你,進去把眼睛睜大點,里面的人搶了一把刀。”
片刻之后一聲大喝,見一個披甲壯漢沖進來了,雙手抱著一把刀在空中一頓亂舞。薛崇訓退了一步,讓他走了進來。壯漢看見了薛崇訓,便大步上前一刀捅將過來,不料此時薛崇訓不退反進,同時身體一側躲過攻擊,嫻熟的轉身之后一刀迎頭劈了過去,“哐……啊呀!”昏暗的光線中濺起幾點火花,但鐵盔沒能保護住所有地方,薛崇訓感覺到手背上一陣溫熱,大約是血濺上手背上了。
壯漢捂住臉哇哇痛叫,另一只手拿著橫刀胡亂地揮舞了幾下。薛崇訓伸出刀去擋了一下,一腳踢向壯漢的手腕,將兵器踢飛,然后對準他的頸窩一刀刺下去,用力一按,又是一聲慘叫,壯漢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騾子’……騾子!怎么回事?”外頭那粗嗓子喊了一聲。
薛崇訓便回答道:“他被我殺了。”
身后高氏顫聲道:“你沒受傷吧?”
薛崇訓便又道:“沒事。”
粗嗓子怒道:“竟敢殺官兵,活膩味了?”
薛崇訓沉聲道:“東宮的人帶著兵器到麟德殿來了,又是怎么回事,急著想讓全家下獄?”
“你是誰?有人謀害今上,咱們是奉太子之命進宮勤王!”
薛崇訓冷哼了一聲道:“等玄武門的禁衛過來殺你們時,再對他們說去。”
另一個聲音道:“不用和他廢話,殺了咱們的人,進去砍了抵命!”
“你去。”粗嗓子下令道。
那人嘀咕道:“騾子都被殺了,里頭的人有兩下子……這地方太小,不如放火一燒逼他們出來。”
粗嗓子道:“萬一火勢蔓延沒法撲滅,把整個麟德殿都燒起來誰來頂罪?里面應該沒兩個人,咱們派人繞道屋后,兩面夾擊。再不行把這小房子坼了,咱們這么多人還奈何不了寥寥數人?”
外頭一眾人商量的話音一字不差地落到了薛崇訓的耳朵里,這地方本來就小,聲音不大也聽得清楚。聽說要兩面夾擊,薛崇訓回頭看了一番,見后面果然有一扇不大的窗戶……主要能戰斗的人只有他一個,就有點不好守了。
不過情況照樣不算差,外頭的人在那磨嘰了半天,可見也沒有什么戰心;如果是一心要成事的將士,還搞什么前后夾擊,肯定前仆后繼從門口沖了。這才死一個人,就沒人愿意上來,其士氣可見一斑。
薛崇訓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心里琢磨著是要趁這段時間脫了他的盔甲穿上在這屋子里和攻進來的人火拼,還是趕緊逃走?
此時的情況雖然被多人圍攻,但仍然有希望,因為不用一直這么耗下去,有個時間限度不是。他想了片刻,便提著血淋淋的橫刀轉身向后走去,走到高氏旁邊,把嘴靠過去小聲說道:“咱們從窗戶上走,不用死守在這里。”
高氏臉色蒼白,看了一眼薛崇訓手上血跡斑斑的刀鋒,使勁點了點頭:“但憑薛郎安排。”
薛崇訓來到窗戶邊上向外看了一陣,外頭有一條陽勾,沒見著人,他讓高氏先出去。見高氏穿著拽地長裙,行動十分不便,薛崇訓便抓住裙擺一撕,不料“嘩”地一聲,用力太大撕下一大塊料子來,只見白生生的大腿都露了出來,高氏愕然。
薛崇訓的神情十分無辜:“本想撕掉裙擺……你先出去,我一會把長袍丟給你,穿我的官袍。”此時兩個很有身份的人無疑已是狼狽,不過人生便是這樣,哪能一直都順風順水呢?
薛崇訓便抱起高氏讓她爬上窗戶,要抱起她,手自然無可避免地要放在她那沒有遮掩的大腿肌膚上。雖然此時沒有比較溫馨的氣氛,但光滑細嫩的觸覺仍然是感受到了的,高氏打扮得老氣,但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娘,肌膚很有彈性。女人們倒是很奇怪,半老徐娘想方設計裝扮得年輕,高氏正值青春,反倒要把自己弄得一身老太婆裝束才滿意。
高氏爬上窗戶,沒有了由笨又長的裙子束縛,身子倒也輕快靈巧,輕輕一跳就出去了。薛崇訓緊接著脫下大團花紫袍扔了出去,自己也攀上了窗戶,回頭對那宮女道:“你留下,進來人了就投降,那些是唐兵,不會隨便殺你。”
宮女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面露擔憂。
“不用怕。”薛崇訓留下一句話也懶得多管了,縱身跳了出去。
高氏手忙腳亂地把薛崇訓的官袍套在了自己身上,樣子就更滑稽了,就像身上裹了一床被單,腳下更長。薛崇訓二話不說,把手遞到她手上,攔腰抱起就走。
高氏在懷里便拿著橫刀去割官袍的下擺,以免太長影響行動。可憐薛崇訓他岳母剛剛做好的新衣服,才穿了一回便成了這樣。
正走著,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道:“站住!”
薛崇訓當然不會站住,反而跑得更快,腳步如飛在錯落有致的房屋只見穿梭。由于走得太快,高氏漸漸地伸出手摟住了薛崇訓的脖子,臉靠在了他的頸窩處,小鼻子磨蹭得他的脖子癢絲絲的。
轉了幾個彎,薛崇訓便閃進一道門去,把房門輕輕閂上,低頭說道:“先躲一會,讓他們慢慢搜。”
“嗯。”高氏柔聲應了一聲。
薛崇訓這才想起,把她放下地來。兩人默默地站在一塊兒,站得很近連呼吸的聲音都聽得見。過得一會,忽然感覺到高氏的指尖輕輕碰了碰薛崇訓的手,片刻的若即若離之后便緊緊抓在了一起。
過得一會,聽見外面有了人聲,一個聲音大喊道:“晉王……晉王!我是羽林軍校尉,太子亂黨已被驅逐……”
薛崇訓聽罷松了一口氣:“援兵總算來了。”
高氏道:“還是等一會吧,萬一是敵兵誘我們出去呢?”
……此時這樣的可能恐怕不大,不過薛崇訓沉吟片刻仍道:“皇后言之有理,還是等等。”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親昵動作,薛崇訓卻照樣感覺有些異樣。
“今日若非薛郎盡心保全,恐怕我早已命落黃泉。”高氏低聲說道,“患難之情我定不能忘記。”
不料這女人最終說的還是這樣的客氣話,但薛崇訓聽罷心里依然十分受用,至少經此一難盟友關系更加穩靠了不是。他便忙回答道:“薛某份內之事,不足掛齒。”
“晉王,晉王……”呼喊聲已經到門口了。
高氏忽然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什么話要說,卻半天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