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稿紙還在金城公主那里,薛崇訓便告辭回蓬萊殿去了。此時天色已晚,太平公主身邊的人陸續散去,她也準備沐浴歇息。她每晚都要用珊瑚泥及一些名貴藥材制成的泥糊在全身,然后清洗干凈,據御醫稱這種調和物能保養皮膚的彈性。
服侍太平公主的人是玉清,本來玉清沒必要辦這種差事的,不過她自己要干,太平公主也由得她。這件事玉清已經重復很多次,熟能生巧她涂抹起來十分熟練麻利,沒一會太平公主白生生的身體就變得黑乎乎的,就像掉進了沼澤淤泥里剛剛爬起來一般,又像一座泥雕的塑像,不過胸前那極具流線弧度和動感的形狀卻不是那么容易人工塑造出來的。
玉清一面用手在她的身上搓均勻,一面說道:“殿下近來面發紅光,肌膚也未見松弛,是外丹結成內丹之象,又通經脈溢于表之象。照這樣下去,就算不能得道飛升,延壽益年長命數百載應該是可以的。”
太平公主笑道:“彭祖之輩不過是傳聞,始皇帝也不能長生,我怎能不老?”
玉清一本正經地說:“長生不老卻是難以達到,活幾百歲卻非貧道妄言。人之所以半百而老,非壽只于此,是清氣受阻于身體。若是能以內丹之氣突破內在的阻隔,縱使不能得到成仙,也能順其自然而生數百載。殿下現在以自然之壽,只好十分之于一。”
“這么說來,我不是還在孩童之期?”太平公主樂了,雖不是完全相信,不過心情仍然還是很好的,“縱觀歷朝歷代,大一統的皇朝長則不過數百載,若是我能長命如社稷,天下江山定與玉清同享……對了,讓崇訓也練丹,若是我真活成了‘老妖婆’,他卻不在了,豈不是挺無趣的?”
玉清聽罷眉頭微微一皺,沒好氣地說道:“陛下尚未悟道,去信三清殿那招搖撞騙的張果老胡謅,上月張果老還呈了一本黃帝內經上去,分明是逢迎黃帝縱欲淫樂,和修煉半點關系也無。道不同,無奈何。”
太平公主道:“改日我勸勸他,他還是很聽我話的。”
玉清不動聲色道:“殿下煉內丹清氣,切不可近男子讓濁氣侵擾……”
“我修煉之后何曾近過男色?你成天都在我身邊,應該是知道的,有你就夠了嘛,別有一番樂趣。你也別太小心眼了,我是恩怨分明的人,若非玉清早已命歸地下,我不會忘記的更不會拋棄你。”太平公主笑瞇瞇地伸出手指輕輕捏了一下玉清的下巴,頓時把她的下巴也涂上了一道黑乎乎的稀泥,就像畫了一道胡子一般,太平公主樂得笑了起來,胸前被涂得黑乎乎的柔軟如水波一般蕩漾開來。
玉清卻是沒有笑:“陛下也是男子。”
太平公主收住笑容愣了愣道:“他和這事兒有什么關系?對了,今旁晚給我揉過肩……連碰一下也要染上濁氣?”
“他心念不純,故易濁氣侵入殿下之體。”玉清道。
太平公主有點不高興了,眉毛微微向上一挑,冷冷道:“你這是在挑撥我們母子,念你從不干政才不和你計較,但你也要有點分寸。”
剛剛還洋溢著笑聲的氣氛仿佛驟然下降了溫度,太平公主一句話就讓空中布上了一層寒意。她卻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惹著她是一件要死人的嚴重事,不過對玉清當然要例外,所以玉清并不害怕,反而賭氣不說話,更不求饒認錯。
太平公主也不管她,猶自走進浴池中,招近侍過來給自己清洗身上的藥泥。這時玉清才說話了,對宮女道:“我來。”然后一臉不高興地拿著毛巾在太平公主身上擦洗。太平也澆了一捧水,溫柔地洗玉清下巴上的那道泥,并好言寬慰了幾句。只見玉清的嘴唇薄而光潤,臉上一股子清幽干凈的氣質,太平一時興起便捏住她的下巴,把嘴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說道:“別賭氣了,今晚你要什么我都準你。”玉清的臉頰微微一紅,冷若冰霜的神色漸漸便瓦解了。
周圍的近侍雖然見得慣了,但仍不怎么習慣眼前的場景,無不垂頭看著地板。
薛崇訓乘車到蓬萊殿,叫人去讓金城公主把自己的稿紙收好,然后就回正殿的寢宮去了。數學的系統推論仍然沒完工,看來只有歇幾日再繼續,動手之前真有點低估了這事兒的難度,哪怕自己學得不錯,要將一系列公式理論推導出來也不是件輕松的事。而且找不到人幫忙,現在公元八世紀除了他沒人懂這玩意,就比如愛因斯坦研究相對論時找不到人幫忙一樣。
回到平常住的地方時,近侍姚婉聽說他回來也進來了,一面麻利地侍候他的瑣事,一面說起話來。現在姚婉不再干服侍人的工作,被薛崇訓派到了溫室殿閱奏章,她們是沒有權力批復的,只能看看等上邊決定后才能用玉璽。不過她從晉王府到大明宮服侍了薛崇訓幾年,只是最近才沒干這個,干起活來還是很熟悉的。
“大部分奏章都按郎君的意思交由內閣政事堂商議處置了,不過前兩日有一份吐蕃末氏的使者上的表,郎君要聽聽嗎?”姚婉說道。
薛崇訓正要洗澡睡覺,左右也沒事,便隨口叫她說大概的事兒。
姚婉便道:“今年秋季邏些城對北面的末氏聯盟進攻,末氏人少不敵丟了很多牧場和人口,現在派使者來長安了,是想準許他們內遷依附大晉。表奏已到了大明宮,可能使者的人馬很快就能到長安。”
“內附?去年他們不是就來說過這事?”薛崇訓道,“末氏一內遷,邏些城不是又會占領大部分吐蕃之地?到時候他們失去牽制又會找咱們的茬,雖說這兩年吐蕃實力大不如前,但仍舊是一個大麻煩。”
姚婉道:“這回他們好像是頂不住了才來的,若是朝廷不同意內遷,末氏極可能投降邏些城,到時候邏些城得到了近半的人口,實力可能重振。”
薛崇訓笑道:“墀德贊普戰死后,繼任者赤松贊普年幼,實際掌權的是吐蕃貴族郎氏,這家與末氏部落本就矛盾重重,大戰后又構陷末氏是前贊普陣亡的罪魁禍首,幾年下來雙方血債累累。邏些城這樣的局勢,末氏投降過去引頸待戮?恐怕要被滅族才能善罷甘休。所以他才寧肯兩番派人來長安求內附,也不肯交權給邏些城。投降是不可能,就怕末氏打不過被邏些城強吞了。”
“那末氏的表奏應當怎么辦,郎君下旨還是讓大臣商議處理?”
薛崇訓沉吟片刻道:“確實挺難辦的,我明天還得出京,送到承香殿讓我母親決定罷……若是能直接向末氏的領地派兵增援就好了,只是漢兵大多不適應高原環境中作戰,可能調兵過去也用處不大還增加后勤補給壓力。唯今之計,只能增加對末氏的糧食、兵器、盔甲援助。對吐蕃的策略大臣們都清楚,母親定會招大臣商議,讓他們去辦問題不大。”
他說罷在姚婉的幫助下脫了個精光,然后隨便沖洗了一下擦干就上床睡了,也沒叫誰侍寢,幾乎是倒頭就睡,這段時間確實有些疲憊。在大明宮住了那么久,也漸漸適應了這樣的起居環境,至少沒有常常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