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是正使,還掛著一個漢室宗親的名頭。
整個使團當中,以他的身份最為尊貴,頭銜也最大。所謂的尸體,不過是掩人耳目,給你一個交代罷了。畢竟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河上刺殺曹朋的刺客,是一個太監。整個使團里,太監都歸周良管,周良又聽劉光的指揮,那刺客的來歷也就呼之欲出。劉光扔出來兩個太監,就是想要洗清干系:刺客不是我的人!
這種手段,糊弄那些小蝦米也還成,可田豫龐統,哪個是省油的燈?
劉光的意思很清楚:此事到此為止!
刺客死了,同黨也找到了,不必在追查下去,以免耽擱了正事……
田豫呢,總不可能帶著人闖進去搜查,那樣一來可就是真的撕破了臉皮。古往今來,大都是一樣。為官者虛情假意,當面笑,背后刀,即便心里清楚,也不可能真的撕破臉皮。即便恨不得把對方碎尸萬段,但是在表面上還要相互友善。
曹朋心中冷笑。
劉光這樣做,倒是洗清了,可也證明了一件事:那死太監一定還活著。
尼瑪,果然東方不敗啊!
中了兩箭,被我砍了一刀,然后掉進河里淹了那么久,居然還不死?這死太監的命,還真夠硬,有小強幾分風范。不過,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要把你干掉。
“士元,和田副使說一聲,我要見周良。”
龐統一笑,“我自會吩咐!”
起身走到帳門口,看了看天色。龐統回身道:“阿福,你再歇一會兒,到時候我叫你。”
“好!”
曹朋說罷,便重又躺下。
腦海中,卻仍在不斷浮現河上的那一幕,昏沉沉的,又睡著了……
曹朋病了!
不過不是裝的,是真病了。
也難怪,心神受創,又被冰冷的河水一激……下船時,在渡口上被小風一吹,以至于第二天出發時,曹朋時冷時熱,開始發燒。好在,他身子骨甚好,又有張仲景配的傷寒藥丸,所以病情并不算嚴重,只是想要乘馬,的確是有些困難。
田豫在探查之后,立刻給曹朋配上了馬車。
在車里睡了一覺,出了一身的汗之后,總算是緩解了許多。只是身子還有些發虛,加上身上有內傷,以至于曹朋一整天都無精打采,讓人覺得有些萎靡不振。
“友學,過了,有些過了!”
田豫看到曹朋那憔悴的模樣時,也忍不住連連搖頭。
“什么過了?”
“只是讓你裝一下而已,你何必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我是真不舒服……”
曹朋厲聲吼道,旋即劇烈的咳嗽起來。
“好吧,好吧,你真有病。”
“你才有病!”
田豫嘿嘿一笑,也不和曹朋爭辯,隔著車窗說:“今晚露宿靈武谷,我已約好周良,賞賀蘭夜色。你準備一下,該怎么勸說,我相信你心里已有了萬全之策。”
車內,一陣靜寂。
靈武谷,位于賀蘭山口。
秦始皇時期,始皇帝派大將蒙恬將三十萬大軍,與匈奴決戰,旋即便對這里進行了有效的控制。然則受國力影響,大秦朝的勢力,始終未能越過黃河,只是以黃河為塞。
到漢朝,在靈武谷附近置廉縣,算是將西套納入版圖之中。可實際上,漢朝對西套的控制力,并不是特別強橫。至少,在東漢末年時,廉縣幾若于無有……
說起靈武谷,就必須要說一說靈武、靈州。
公元前191年,當時在黃河西岸有一個縣城。由于靠近賀蘭山,而賀蘭山上有靈武谷,所以便有了靈武的說法。公元159年,太尉段颎在逢義山大敗先零,而后率部筑基。先零諸種一路逃竄,在靈武谷被段颎追上,只殺得先零從此退出西套。
使團的車馬,當晚就在靈武谷扎營。
周良一臉陰郁的走出轅門,沿著山路行進。他此行的目的,是靈武谷旁的山頂,據說那里的景色很美,也算是當地一大特色。他這段時間來,心情頗有些燥郁。原以為這次堂堂正正的出使匈奴,即便劉光為正使,他也可以過上一把癮。
在許都,著實太憋屈了!
到處都是王公貴族,他一個中宮仆,根本算不得什么。
表面上看,中宮仆也是秩比兩千石的俸祿,堪比九卿。但實際上,他這個中宮仆,手里根本沒有權力。且不說他上有大長秋,但只是宮中那些禁軍,也非他可以使喚。周良能夠指揮的,不過他麾下幾十個太監而已,哪里又有什么權勢?
這次出使匈奴,是他的機會。
可偏偏劉光從渡過黃河后,便總攬大權,他這
個副使幾乎形同虛設。
田豫邀他賞風景,其真實用意,周良隱隱能夠猜測出來。莫非田國讓準備拉攏我嗎?
若是他真要拉攏我,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今漢室積弱,曹司空獨攬大權。將來等曹司空統一了天下,那我也是元老功臣。
在周良心里,何嘗不想要歸附曹操。
但苦于沒有機會,更找不到什么好門路……
太監,也有。
太監歸附,也要抱上大腿才行。
田豫嘛……似乎份量不足。倒是那位曹公子很合適!不過自熹平以來,士人和太監之間的爭斗就不曾停止。想當初十常侍得勢的時候,把士人壓制的太狠了些。
曹公子乃當今清流名士,曹三篇之名享譽天下……
周良著實不敢肯定,如果他去投奔曹朋的話,曹朋能否收留?
一路行來,患得患失。
山路不好走,周良人又胖,以至于走上山頂時,氣喘吁吁,整個人被汗水浸透了。
“曹,曹校尉?”
當周良登上山頂的時候,卻見山頂上站立兩人。
一個是曹朋,另一個則是韓德。
兩人背對著周良,正在觀賞靈武谷景色。
聽到周良的聲音,曹朋轉過身來,看著周良微微一笑。
月光下,曹朋一襲白衣。山風拂過,卷起衣袂飄飄,恍若神仙中人……
“周中宮,也來賞月?”
周良一怔,呵呵笑道:“是啊,聽說靈武谷夜色甚美,雜家閑來無事,所以來看看。”
“只是看看嗎?”
曹朋邁步走上前來,一把攫住了周良的手臂。
“這等美景,怎能只是看看,還需要用心品味。”
“這個……”
兩人都是話里有話,暗藏玄妙。風掠過,曹朋輕輕咳嗽了兩聲,扭頭向山路上看去。
“曹公子,那兩人乃雜家心腹。”
“心腹好啊,心腹之人,便可以坦誠相見。”
周良微微一哆嗦,從曹朋這一句話里,聽出了他的用意。
你要不要做我的心腹呢?做了我的心腹,我就可以和你敞開心扉的說話,而非遮遮掩掩。
這是在招攬我嗎?
周良心里一動,剛要開口,卻睜大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只見曹朋手里拿著一摞薄薄的紙張,看上去好像是……傳說中,銀樓里的錢票。
“我這里有一百萬錢,若周中宮收下,你我便能坦誠相見了。”
收買,這是裸的收買!
一百萬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周良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里面猶豫著:我是不是應待價而沽?也許曹公子會多給我一些呢?
大凡太監,往往心里有些扭曲。
其愛好有多種多樣,但有一個通病,那就是貪財。
不過,自從十常侍覆沒以后,太監的收入可是大大減少。不管是漢帝,還是之前的董卓,到現在的曹操,對太監的約束極為嚴格,甚少給他們權力,也使得太監們的收入,大大減少。周良身為中宮仆,那如果放在十常侍的年代,可是個極能撈錢的職務。但現在……清湯寡水的,周良自己都不好意思敢說是太監。
哪有做太監做到我這般凄慘,靠著微薄俸祿為生,宮外連個府邸都沒有?
可是,他突然看到,韓德的一只大手,放在了刀柄上。
“周中宮,這么晚了,山路一定不好走吧。”
周良激靈靈打了個寒蟬,二話不說,伸手從曹朋手里接過了錢票,“公子一番心意,雜家若不收了,豈不是看不起公子?”
“聰明!”
曹朋臉色突然一正,轉身看著周良道:“周中宮,咱們打開窗戶說亮話吧……今夜我約你前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若周中宮答應,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朋如今雖只是一介征羌校尉,但想必周中宮也知道這里面的玄機。
我要知道,那刺殺我的人,是誰?”
周良頓時有些猶豫起來,他看了看曹朋,一咬牙,輕聲道:“前中常侍,冷飛。”
“冷飛?”
“此人乃陛下之心腹,早在長安時就甚為倚重。
只是,冷飛這次突然出手,雜家事前也不清楚……不瞞曹公子,臨沂侯接掌正使之后,雜家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臨沂侯的事情,雜家不敢管,也管不了啊。”
曹朋聞聽,哈哈大笑,伸手勾住了周良的脖子。
他個頭比周良高很多,低著頭輕聲道:“周中宮,你我同在臨沂侯麾下效力,一切事情自有臨沂侯主張。我請你來,是希望你能幫我盯著些……你也知道,臨沂侯那邊我無法靠近,有些事情嘛……你懂得!不知道周中宮可愿意幫我嗎?”
“愿意,雜家當然愿意……”
“爽快!”曹朋笑著輕聲道:“咱們一邊走一邊說,我有很多問題,需向周中宮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