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卷二深情
玉皇山腰望出去。晚霞如天火燒云。群山茫十里外的明圣湖云蒸霞蔚碧波千頃。景色壯麗讓人滿懷豪情。
陳尚接過來德奉上的一碗清茶。一喝干。長長舒了口氣。對陳咸道:“爹爹。兒子的知入士籍的好消息。立即動身回鄉。前后十二天。日夜兼程。雖然辛苦。但心里快活啊。”
陳咸看著兒子陳尚意氣風的樣子。再看看侄兒陳操之。只是微微而笑。目視天邊云霞。乎看不見的遠處有更美好的事等著他。而入士籍。僅僅是剛剛開始而。
暮春天氣。草飛。陳操之手植的兩排松柏含青吐翠。顯現勃勃生機。
眾人也不進草坐。就立在檐說話。一邊淋浴春日山野的晚風。
丁異對陳氏入籍雖然高興。卻也感覺很突然。說道:“操之因母喪不能進京參加十八州大中正考評。放棄了入士籍的機會。丁某甚是惋惜。不料峰回路轉。入士籍之事竟已定下來了。真讓人大驚喜。”
陳尚道:“十六雖未去建康。但才華和純孝的名聲遠揚。大司徒依舊將錢唐陳氏與其他五姓一并考入士籍。因年淮北戰敗。損兵失的。是以入士籍之事擱置不議新年朝會。桓大司馬再提六姓入士籍之事。朝廷猶議未決。二月初朝廷征拜揚州內史庾希為徐州刺史。同時由尚書仆射王彪之會同司徒府吏部及諸州中正正式通過汝南梅氏瑯孫氏穎川陳氏分支滎陽鄭氏分支諸城劉氏分支范陽盧氏分支這六姓入士籍。譜牒司自升平四年三月起改注籍狀。六姓自此列入士籍。每姓即賜官田二十頃蔭戶二十戶。譜牒司吏部祠部的曹吏將于本月初啟程分赴六姓居住的改注簿籍分官田。至于蔭戶由六姓自行招募上。注入家籍便可。”
田二十頃蔭戶二十戶。這是末等的待遇。丁氏就擁有二十戶蔭戶。但實際遠不止此。入了士族便有附近破產的自耕農前來依附。的自然兼并。一個家見就會急劇壯大起來——
老族長陳心潮起伏感慨道:“自去年端午后與尚兒赴建康。至今已近一載。數月企。一朝功成。如夢幻。”
陳操之暗暗點頭:“謝萬兵被貶為庶人。豫州就納入西府的勢力范圍。桓溫權力愈重。朝廷為牽制桓溫。提拔庾希為徐州刺史。又為了安撫桓溫就同意六姓寒門入士籍。此間關系甚是妙啊。東晉一朝。很有點后世那種君立憲制的意味。皇帝權力有限。全靠幾大門閥相互制衡維持國所以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而丞相王導也為其他門閥作出了榜樣王導功高而不震主性情謙和寬厚。高風亮節為南北士族所景仰。瑯王氏作為東晉屈一指的門閥至今無人能撼動。王導制定的“維系倫紀義固君臣”的政治措施為后來的執政門閥所不敢逾越。庾亮殷雖權傾一時。對朝廷依然是恭恭敬敬。桓溫亦如是。至少表面上如此。”
丁道:“桓大司馬決意助六姓入士籍。還是因為操之的嘉賓賞識的緣故。操之固然是天才英博亮拔不群。這際遇也是極佳。先后的桓參軍全常侍6使君嘉賓謝安石賞識。這些人物任是其中一位片言嘉獎都可讓人身價倍增。更何況這些高名流同聲夸贊。”
丁春秋補道:“爹爹。還有葛稚川先生支度大師。”
丁異連連點頭道:“對對。葛稚川支度一道一僧。都是世外高人。竟也賞識操之。操之正值如明珠美玉人見人愛。”
陳尚笑道:“不過對我錢唐陳氏入士籍。諸州大正有一提議。待十六弟服孝期滿除服后。即赴建康一行。當廷辯論。若是名不符實并無真才實學。就將剝奪錢唐陳氏的士籍。”
陳尚說很輕松。無任何擔心。他現在對這個十六弟是佩服至極。因為自去年五月謀入士籍以來。前路真如一團迷霧。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十六弟沒有出點差錯。分析料事也是極準。
丁異笑道:“這些大中正也戲。操之是那種沽名釣譽之輩嗎。”
劉族長見陳氏入了士籍。不免有些妒羨。心想:“我錢唐劉氏若是大漢宗親就好了。可惜不是。”說道:“操之賢。那氏現在奈何不了陳氏。只怕要揪住我劉氏立威了。殺雞駭猴啊。”
劉族長與其子劉尚值一樣。說話頗為滑稽。陳咸忙道:“劉兄。劉兩氏乃是世誼。榮辱與共。且聽操之有何良策?”
三兄。孫泰回了沒有?”
陳尚道:“孫泰以道術游走于京中權貴豪門。要下月才回來吧。”
陳操之又問:“譜牒司祠部的官曹大約何時會到錢唐?”
陳尚道:“估計也要下月。要先江州鄭氏。然后再轉道來吳郡。”
陳操之點點頭。見天色已暮。請丁異等人進草棚。圍著松木幾定。陳操之說道:“錢唐蔽塞。京中消息沒這么快傳來。就算儉的知六姓入士籍的消息。傳與文謙知道也要好幾日。有這幾日就夠了。可以讓文謙這個縣令當不成。文謙是其叔儉任命的。文謙職。儉難逃其責。若謀劃好。唐氏從此可以休矣。”
丁異眼睛一瞇。:“操之有何良策?”
陳操之道:“昔竹林七賢山濤孫山遐為余姚令。多任猛政繩以峻法。上任八十日。出隱戶人口近萬。這些都是從次等士族和寒門庶族的莊園里搜查出來的。山遐還想擴大成果。開始搜查會稽四姓虞魏孔賀的虞氏。虞氏家主虞喜私藏隱戶三千。按律應棄市。但結果如何呢。山遐罷官。虞喜絲毫無損。盛名依舊。屢辭朝廷征召。一心做他的高士——山遐為政并無私心。只是過于剛直。猶被罷官。更何況氏叔這種假公濟私的徑。氏不敗。更待何時。”
異陳咸劉族連連點頭。只聽陳操之道:“我讓來福留心縣上之事。據說文謙上任伊始便擴建縣衙裝飾居室——這縣衙署舍也有定制。不是說新任縣令上臺說建就建的吧。丁伯父可知此事?”
丁異道:“縣署十年一建。平日只能翻錢唐縣舍遠不到十年吧——去年魯氏以冒注士籍罪查處。不是抄沒了二百余萬錢嗎。文謙接任縣令后便用這兩百萬錢擴建縣舍了。不過這算什么大罪。畢竟是用于官衙。”
陳操之道:“要的是這個契。只要肯查。文謙就決不止擴建官衙這一件事。”丁暗暗點頭。陳操之才十七歲。卻老謀深算。而且精于世故。沒錯。要的就是借擴建縣衙查出文謙其他枉法之事。那個被陳流殺死的魯主簿說什么也與氏不了干系。年是被儉遮掩過去了。這次給他揪出來。讓氏與魯,做難兄難弟去。
丁異劉族由陳陪著去陳家塢用晚餐。當夜就在陳家塢歇夜。以前丁異是決不肯在陳家塢過夜的。雖然允許丁幼微回歸西樓陳氏。并且親自致了陳母李氏但在在丁異心里。還是有著陳氏高一等的感覺。他是屈尊俯就。但現在。錢唐陳氏亦列籍士族。錢唐八姓成為錢唐九姓了。而且以陳操之的才學和聲望。兩年之后赴建康。名聲大振之后再入西府。必的桓溫重用。到那時丁氏的確是與有榮焉。當年幼微嫁與陳慶之倒有可能變成是高攀了。世事難料如此——因為要蒙蔽氏。咸并未對族人宣布這一重大喜訊。等扳倒了氏京官來分官田時再對族人宣布此事也不遲。但咸實在太高興了。獨自出神時口里還誦著:“南有嘉魚。然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翩者。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
這是老族長陳咸最喜愛的詩句。朋滿座。賓主淳樸。池里的魚兒輕輕擺動鰭尾。往來倏忽。怡然自的。賓客們聚集在廳堂。大排筵宴。席間觥籌交錯。笑語盈盈——。
陳尚并未隨父親陳回陳家塢。他獨自留下與十六弟密談。
草棚里一盞青油燈起。燈火暈。山野草氣息隨晚風飄進來。讓人陶醉。這對族兄弟相視而笑。
陳尚道:“十六弟。按你囑托。《一卷冰雪文》《明圣湖論玄集》已交給謝玄謝公子謝公子很是欣喜。不過愚兄起謝公子的表兄祝公子。謝公子卻臉現不悅之色。未知何故。”
陳操之問:“三兄此番未曾見到祝公子吧?”
陳尚道:“未曾見到。謝公子說其表兄隨安石公去姑孰西府了。”
陳操之一愣。謝安么快就應桓聘入西府任職了?